第五十六章：札记

    楚哲考上大学后，性情发生了改变，多了一些思索和理智，人生旅途中的许多事情，他喜欢以札记的形式记录下来，进行反思回味。阅览他的札记，不乏耐人寻味的故事。

    （一）奇遇

    候车室里，一妙龄女子坐在排椅上看，身边闲着一个空位。我向前走了两步，欲坐到空闲的座位上，担心打扰了她，便悄悄地退坐到了她对面的空位。到乘务员“检票”声，她慌忙地提起身边的行李离去，一本《读者》合订本杂志遗留在椅子上。“这位女士，是你的吧？”我追上去，把杂志递给她。“谢谢！”她莞尔一笑，接过急匆匆地走了。

    登上长途公交车，对号入座，一位女士已经坐在我邻座靠窗的座位上。巧的很，是有一之缘的女子。我礼貌打招呼：“你好！”她微笑地点了点头，“你好！”

    坐在美女身边，一丝淡淡的幽香入鼻入心，搅得我思绪荡漾，涌动着与她说说话的**，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煎熬在静静的沉默里。微风从车窗吹进沉闷的车厢，她长长的柔发随风漂浮，一缕黑发儿毛茸茸地撩拂着我的脸腮，挠挠痒痒着平静不下来的心扉。她似乎觉察了什么似的，抬起玉手拢了拢吹乱的长发，月牙眉毛下的眼神闪着歉意光亮。

    同车同坐也是缘，我被她折磨在寂静的默默不语中。故作镇静地如坐针毯，绞尽脑汁地思索，真到汽车驶出公交车站，才好不容易想到了《读者》。“你的那本杂志，是在新华店买的吗？”我努力掩饰着内心情感。绅士地转过脸，语出自然地问话。她怔了一下，立刻露着歉意的微笑。“不，是在路边小摊买的。你想看吗？”我点了点头。她爽快地拿出了杂志。

    我谢过之后。装模作样地翻阅厚厚的。五年前出版的合订本旧杂志，纸张泛了黄，内容是老掉牙的故事还是经典哲语，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借仅仅一种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与她搭讪才是真实目的。

    “特产小笼包！”“馄饨，水饺！”“非常便宜的蛋炒饭！”中午时分，长途车停在中途公交车站的马路旁，叫外卖的小商小贩搭着车窗吆喝。有的登上车厢招揽顾客。

    她买了一盒大份蛋炒饭，一瓶矿泉水，如风卷席地吃起来，一霎工夫就不剩一粒米地吃完了足有四两多的份餐。

    我早餐吃得很从容，几乎装满了整个肚子。手拿着买来的晶莹剔透的十个小笼包，只吃了两个，便没有了食欲。“小笼包不错，吃两个尝尝？”看到她的样子，我讨好地把包子递到她面前。

    “谢谢，已经吃得够多的了。”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就没有吃东西。再说，我从来不吃小摊小贩的包子、饺子之类食品。”

    她一脸真诚的话语。恰似车窗外闪过的树儿的绿色，风吹风停总是绿的质地绿的本色。我感到释然，但又相形见绌。因为，眼前浮现出违心商铺案板上的死猫死狗，在一起一落的刀下剁成肉泥，掺杂在包子馅里。一个农家孩子，习惯了眼不见为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可是想想这一幕。对她的习惯不免多了一份理解，对自己多了一份苦恼人的笑。此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是一个白衣天使。要么有洁癖。隐隐约约的艾思水味道，也证明着我的判断。

    下午的天色渐渐变暗，滚滚车轮后吹着凉爽的风。一会儿，蒙蒙细雨下起来，风挡玻璃上的雨刷摆动，蹭去了豆豆大小的水水点点。刷来刷去，雨儿越下越大，平坦的马路上闪耀着薄薄的积水。

    “不好！大货车失控啦！”坐在前排座位上的中年男子突然一声惊恐地叫喊。

    富有经验的公交车司机师傅一边点踩刹车，一边急忙右打方向盘，稳稳地驾驶着车子紧贴着路沿石滑行。抬望眼，对面驶来的拖斗大货车蛇行在狭窄的路面上，东倒西歪的，像是喝醉了酒，疾飞而来。

    “咣”一声巨响，火车的后拖斗甩砸在公交车的左侧保险杠上，划着车厢飞驰而过。公交车遭遇猛然撞击的外力，随即向路沟倾斜，颤抖着，椅着，车上的乘客人仰马翻，呼啦啦地向右侧歪倒下来。

    “嘭”的一声，她的头撞在车厢上。我身不由己地重重地倾倒在瘦弱的单薄的身上。她脸儿扭曲，眼睛里挂着泪花。我慌忙用双手保住她的腰，把她的身子扶正，关切地问：“你摸摸头，有没有危险？”

    她乖乖地用手摸了摸头右侧，哭丧着脸说：“痛死了。但，但没有碰破！”

    倾斜的客车晃晃悠悠，欲倒欲翻滚。我隔着车窗玻璃看，右侧的两个车轮子已经下了沟，正向五米多的深沟下滑。车门处被一颗拳头粗的小树挡着，延缓了下滑的势头。可是，沉重的车辆随时都有可能折断小树，翻到于深沟中。钧一发的危险，她所坐的座位正对着一座横架的石桥。一旦翻车，她和我顷刻间将压成一滩肉酱。

    “都别动，慢慢地从司机门出去。”司机师傅极其镇静地指挥。

    鱼贯而行，三十多个乘客胆战心惊地从左侧的司机车门下了车。下车一看，大伙惊得目瞪口呆。此时，车儿悠悠，四面车轮子，两面下了沟，两面悬空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惊恐得脸色蜡白蜡白，嘴皮子打着哆嗦，已经说不出话来。

    紧急求援，调来拖车和抢险队。新加了一辆客车，旅客们换乘新客车。大难不死，车上的人们祈祷着，神魂不定着，摸一把头脸上*的雨水，流露出来的神情仍旧是惴惴不安。

    意外生死边缘的历险，一种患难之交的情愫涌在心头。她和我之间似乎少了一道篱笆墙，随意了许多。她不再提放着什么，肩并肩时多了一层偎依的感觉。我们的交谈话题也明显多了起来。

    “你出去旅游？”我推测地问。

    “不，回家歇探亲假。”她显得很放松的样子。

    “我们的暑假约两个月。”

    随和的交谈。大大分散了注意力，坐车的时间悄然流逝。到达目的地，该下车了。我帮助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旅行包，交给她，“旅途愉快，但愿还有相逢的机会。”她笑吟吟地对我说，“但愿吧！”看着她款款离去的背影，恋恋不舍地凝视了许久许久。一丝怅然若失的情结浮上心头。

    回到父母身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享受着温馨的日子。可是，她的身影时不时出来叩击我的心灵，让我食不甘味。她家孜方，工作单位可好？我觉得自己有点学究气，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没有问记，更别说联系方式什么的。早知道难以挥去她给自己带来的如此烦恼，还不如当初硬着头皮，打个明白。多么奇妙的相逢。多么好的相知机遇，竟然这么轻易失去了。茫茫人海，可能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遇到她。

    一分好感。一分眷恋。返回大学后，一直割舍不下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她说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就没有吃东西。”显然是她急匆匆赶乘车的缘故。如果上夜班，企业和医院的分数大，况且艾思水的味道，不难验证她是医生或是护士的身份。我开始查遍公交车站周边的大小医院和诊所。根据她的衣着，年龄，气质。不难判断出，她应该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对了。卖《读者》的路边小摊，也是一条重要线索。依此。我沿着街路，有所侧重地寻觅着她的踪迹。一天，一周，一个月，我的足迹印在大街小巷，特别是临近公交车站的单位院落。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专门出售过期《读者》的摊点。“老板，你对一个25岁上下的姑娘，有没有印象？”我详细询问，“对，40天前，她在你这买了一本《读者》，165米的个头，身着奶油色花式上衣，秀气贤淑，透着文雅的大学生气质。”老板极力回忆，“不错，是有这么一位姑娘，她来过几次。她语气，像是在一个医院上班，离这不远。”天助我也，我最终找到了她的单位----德馨苑医院。

    为了给她个好印象，我特意跑回宿舍，西装革履地打扮了一番，这才走进德馨苑医院。传达，门诊，内外科，办公室，护士大夫，一处一个地详细地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她工作的科室。不过，一位安善的女医生遗憾地说：“她请假回家办理毕业分配手续去了，已经走了五六天啦。她家的具体地址不清楚。”原来，她的名字叫陆燕，是一名在医院实习的大学生，毕业分配据说是留校了。

    失落的心情，失态的步履，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宿舍。我后悔莫及，如果早点找到她，或者早几天知道她的分配去向，我一定会重新选择。本来，系主任毕业前专门征求我的意见，“鉴于你的学业成绩和在校表现，留校或留在大城市，都可以。”二哥去了湖北，我如果再游历他乡，觉得对不起生我养我的母亲，难舍故乡山水情深。因此，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原籍的二线城市，哪怕是当一名教师，也心甘情愿。谁能想到，自己的取舍，竟然与她背道而驰，舍弃的单单是美好之缘。单相思没有缘分，还是好事多磨？我懊恼极了，一时不知所措。

    办理好分配手续，到新单位报道上班，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回归梦里时时刻刻思念的故乡。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内心反倒被一种缺憾吞噬着。趁着回家办理户口迁移事宜，我试图碰碰运气，漫无边际地到处寻找。忽然，一个穿奶油花色衣服的背影，吸引了我的视线。“陆燕，陆燕！”那个女子在我呼喊声中，停着步，正向我所处的方向看。是她，就是她。我不顾一切地横穿马路，向她跑去。

    “嘭”的一声，两辆汽车相撞，旋转的面包车朝我甩了过来，只觉一阵疼痛难忍，飞飘起来，便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后，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受伤的左臂打着绷带，擦伤的额头隐隐作痛。

    “你终于醒了！”陆燕她坐在床头，欣喜地注视着我。

    “我怎么在医院里？”我感觉好甜，好幸福，嘴却明知故问。

    “你被车撞晕了。”她向我描述了惊险的撞击情景，并温柔地问，“你为何这么傻？”

    “不傻，能再次遇到你，值得！”我觉得特别幸运，特别幸福。

    当她得知我毕业分配取舍后，惊奇地告诉我，她没有留校，而是选择了故乡的二线城市，和我的取舍一模一样。我兴奋得想跳起来。

    她略有所思地问：“你为何如此选择，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奇遇”我诡异而淡淡地说：“有点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