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禽兽不如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照井夕端坐在一辆四乘的高大马车之上,金黄的宝座在日光反照下泽泽生辉,宽大霸气的九爪飞龙图腾皇袍加身,本属帝王出生的他仿佛流浪百年后又找回了昔日的华贵英气。
石雨站在马车右侧的御马栏里,双臂扣着一对延极小臂的钢筋拳套,狂猛霸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蒙颜则依旧踪影渺渺,谁都不知下一刻她会从哪处出现,但谁也不敢忽略她那迅若鬼魅的身形。
至于无双国王,则早已不再是那位统治这方土地十五年之久一国之君。此刻的他正跪伏在照井夕脚前,任由那位穿着他的皇袍的家伙将双腿搁在他高贵的头颅之上。心已死,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马车过处,城卫防御的士兵纷纷散开,百姓早已驱散。一路的招摇,一路的风光,却掩不住帝王俯首的讽刺和风雨欲来的紧张。
年怜丹阔步迎了上来,左右跟着全副武装的月秋闲和布德拉;图天威和二十个彪悍将军围在我,靳冰云和雪儿身边,紫黄纱妃则分别将长剑搭在雪儿和冰云脖颈之上。谁也无法保证,危急时刻,她们不会把剑刃插入昨日还一起谈笑的朋友身体。每个人为了使命都要牺牲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她们有为亲人生命负责的责任,还有雌伏在花仙年怜丹长久淫威下的任命感,这都促使我和靳冰云从来就不曾对她们真正信任的原因。
年怜丹与马车相隔百步的位置停下脚步,邪异的目光直接利箭一般射在照井夕脸上,良久方失笑叹道,“竟日争斗,皇城野外,兄台智力并举,算年某心中所想百无遗漏。年某曾私自把兄引为敌中知己,对兄台实以枭雄赞称。今日所见,兄台对待俘虏不仅不以礼相待,反而令其受辱来打击我方士气,手段下作已极,恐怕难当豪雄之名。”
照井夕毫不在意的一笑,“既为俘虏,就已丧失生死权利,更何来荣辱之说;兵家有云,诡辩之道,无所不用其极,敌强我弱,有谁有资格怨我手段卑鄙;人命不停,过于山水,今日虽存,明日难保。既然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命会在何处停息,又何必在意区区无聊贱名。何况,哼!年怜丹不也是个糟践自己声名的淫贼而已,有何资格管我所作所为?”
月秋闲挺胸接道,“年派主享誉塞外三十余载,沙漠豪雄,但有提及派主莫不敬畏。昔日汉祖刘邦枉死生父,今朝朱家太祖坑杀旧臣,名之真意,在于闻达江湖,不计些许瑕疵。无论怎样,年派主都是拿着自己的名声争胜江湖,不像某人,藏头露尾,做事下作不说还刻意隐瞒身分,害怕报复,如此胆小,与鼠辈何异?”
照井夕脸面恢复冰冷俊逸,大手将无双国王擒在手心,理都不理月秋闲道,“我从不和狗说话。年怜丹,别耍嘴皮子,要无双国王的狗命,把雪儿交出来。”
年怜丹压住气的九窍生烟的月秋闲,举手示意图天威带过雪儿,被截脉手法制住武功和声音的雪儿从见到照井夕就不停的在我怀里挣扎,被图天威大手一拉,吓得更是往我怀里拱去。
照井夕冰冷声音又再响起,“让雪儿身边的人带她过来,我会放你们的国王回去。”
年怜丹犹豫的看了一下我,点头示意道,“天威,让花溅泪和雪儿过去,一步一步来,不可急进。”
图天威应了声“是”,与紫纱妃把我和雪儿押到年怜丹处。黄纱妃轻拍了一下有些焦急的靳冰云,让她尽量安心。我搂着雪儿,心中忐忑的行至战场前沿,犹疑的目光对上年怜丹的双眼,后者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说道,“小淫贼,小心点,老子还等你送终呢。”
内心触摸到这一代宗师心中充满**的一角,头一次感到这老头并不只是个只会用下半shen想问题的淫贼,好人坏人的区别在于立场的不同,谁又能真正做到什么都不牵挂的度过他的一生。
不知不觉中,我和雪儿来到了战场的中央,我的对面是蹒跚走来,拖着一地憔悴的无双国王,又是一个被情所伤的可怜人而已!
就像电影里演大戏一样,变乱往往在交易即将达成的瞬间产生,四围的房顶窜出三十来个手持弓箭的锦衣卫高手,肖太子一身绒装,与左右双卫持弓钻了出来。
无双国王老迈的身体挺了一挺,沙哑的嗓子一天来首次生出希望的声响:“皇儿!”
我搂着没有自保能力的雪儿有些不知所措,无论向前还是后退都要经过五十步的距离,那时没有武功的我们只有一个下场---被一轮乱箭射成马蜂窝。
年怜丹眼芒闪烁,沉声道,“太子为何提早行动?”
肖太子早已弯弓搭箭,不理年怜丹喝问,咬牙挺道,“弓箭手给我瞄准敌寇,务必救出父皇。”
箭雨急射之下,一半攻向照井夕,另一半却大多瞄准了无双国君。靳冰云娇喝一声,撞开兀自发愣的黄纱妃,《剑典》中飘萍身法展至急速,撞开两个阻拦的侍卫后电射般向我投去。年怜丹脸色铁青,右手玄铁大剑未出鞘便已发出嗡鸣之声,肖太子摆明了借缴敌名义弑父夺位,只看他敢不给自己面子就擅自行动,身后定然有里赤媚和蒙古在撑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只因在里赤媚面前表明了袒护自己爱徒的心意。他不欲拦截靳冰云,就是变相的表明了自己此刻的愤怒。
瞬息之间,情势再变,弓手对街的房子里游出一条铁索,闪电之间点掉刺向我和雪儿的七发飞箭,一道黑影旋出,赶在靳冰云前面将我和雪儿救走。我只感到身体一轻,身后一脸焦急的靳冰云离我逐渐远去。无双国君苍老凄惨的叫声传入耳中,虽然没有亲眼所见,老皇帝临死的眼神一定要多么绝望就有多么绝望。
照井夕兰花指动,身前幻出九指邪莲,可以穿墙破盾的铁箭在他的手中成了可以随意转动的玩具。轻拈慢挑间,箭矢加速回射,屋顶弓手顿时数人倒地。接过蒙颜手中的雪儿,两三下点指,截脉手法不药而去。
月秋闲等人犹疑回望年怜丹,等待他的命令参战;后者内心急剧挣扎,忽的一紧大剑,沉声道,“攘外然后安内。”二十余条身影向照井夕扑去,长街之上顿时剑气纵横,被照井夕一人之力打得手忙脚乱的肖太子此刻才得以喘息。
一直静待战况的石雨一声长啸,飞身迎向年怜丹,双拳前推,所用的正是他自创虎拳中一招猛虎下山。巨剑碰上铁拳,发出不似金属对撞得沉闷巨响,内力逊色一筹的石雨被硬生生撞回七八步远才勉强停下,石雨喷出一口鲜血,口中大喊一声“痛快!”一招猛虎跳涧重新投入战局,好似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这边年怜丹也不好受,尽管依靠深厚功力硬架了石雨双拳,却被他一身横练外功震得血气沸腾。月秋闲和五个大内高手迎上石雨,一只柔笔时点时引,弄得身法略逊的石雨反而无法放手反击。而回身战斗的蒙颜对付恶僧布德拉和十几个高手反而占了便宜,急速身法如同游鱼穿石一般,利用人与人之间的牵扯和格挡,同时面对她的敌人绝对不曾多过两个。
肖太子一伙被气急的靳冰云打得叫苦不迭,《剑典》神功除了宗师级武功,对付一流高手都是游刃有余,若不是靳冰云心有旁骛外加不肯痛下杀手,战斗早该结束了。
年怜丹深吸一口气,花间仙气提至七重天,一剑横劈,似慢时快的逼向照井夕,这一剑大拙若巧,森森剑气圈住对方变换莫测的手指,力求以深厚功力挫败平生劲敌。照井夕手指变化几次,见对方大剑隐隐带起一股旋力,迫使自己不得不与其力拼内功,嘴角露出招牌冷笑,左手翻出一招七式拈花指,消,卸,拖,引,拍,滑,夹。一连串动作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却奇迹般捏住了年怜丹宽大剑身,手指与大剑擦出一段火花,年怜丹八成内劲被照井夕转到身后马车之上,轰的一声,金黄銮座一分为二。我被雪儿抱着跳离了破旧不堪的马车。
年怜丹与照井夕空着的左手和右手又是一阵急拍,功力不足的照井夕被迫改为守势退挡。年怜丹剑峰再次高鸣,八层花间仙气运上,破开照井夕的左手,再次斜挑照井夕前胸。一直不言不语的雪儿突然大喊起来,“哥哥,小心后面!”
一条黄色身影从十步之外的屋中窜出,一对秀丽白掌落叶一般飘向照井夕毫无防备的后背;身形之快,除了里赤媚的天媚凝阴,还能有谁?也只有他能躲在暗处而不被众人发觉。
照井夕知道自己千算万算,算掉了身后这个不知哪来得比年怜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高手。即使自己使用最后一招,也很难逃过今日败亡之局。一个顶级高手的加入对于群斗顶得上百个一流好手。
“一代宗师都要躲起来乘机偷袭,年怜丹你们也配与我谈什么豪杰枭雄?哈哈哈!”照井夕一声愤慨大笑,凝聚毕生功力,以后背硬接里赤媚天媚凝阴后陀螺般急旋,将其阴柔内力最大限度引向年怜丹,再化掉体内一刚一柔两股外侵内力的四中之三,还是敌不住的七窍流出血来。
我和雪儿赶上去扶住遥遥欲倒的照井夕,与汇合一处的年怜丹和里赤媚面面相对。而杀死十来个大内高手的蒙颜,石雨两人此刻也都多少挂彩;本来早就点倒诸弓手的冰云也与照井夕一样,被一对长相相似的蒙古大汉偷袭缠住,看他们上下翻飞,左击右挡凭着一对肉掌将冰云逼得一时之间失去先手,当是长期受过合击之术训练的高手。
照井夕森然喝道,“天媚凝阴,来的可是里赤媚!”
凤目秀长,却做高僧打扮得阴媚男人作揖柔声道,“正是里某,阁下受了我与年兄联手一击而能不死,今日一战后,必当名扬天下。”
照井夕拉过雪儿小手,出现爱怜神态抚过她的柔顺长发,却对我说道,“你叫花溅泪是吧?”
我惊醒了般“哦”了一声,照井夕缓缓把雪儿拉到背后用衣带系紧,缓慢而又平静的向我说道,“这几天你照顾雪儿做的很好,你看着我和雪儿怎么应敌过招,今天如果不死,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我马上所要做的一切可能在你将来某一天带来巨大的收获,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望着这个传说中(夸张地说)冷血到变态的家伙,他居然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似的和我说话?究竟他要带我去哪?为什么他好像认识我很久似的?他又怎样应付年怜丹和里赤媚?
我发觉我碰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际遇,远方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我的眼中脑中却只剩下了即将上演的宗师级别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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