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莫说是佟凤鸾，就是那两个丫头，都愣住了。

    她们都是横行惯了的大丫头，从没听见别人对她们说“滚”这个字。

    佟小锁见她们不动，没有生气，而是阴冷地一笑，上前一步。

    “你们荔华斋的人，是不是一贯不记事情？”她依旧看着那两个丫头，“你们两个想要自己滚下去，还是我帮你们滚下去？”

    佟凤鸾虽然性子恶劣，但是对自己的丫头还不错，是以听见佟小锁的话，立刻道：

    “大姐姐这是要欺负我的人？”

    和佟二太太一模一样的性格，自己惹了人，转过脸去就倒打一耙，成了别人欺负她的人。

    佟小锁叹了一口气。

    “二妹妹搞错了，我哪里是要欺负你的人呢？”她又一次，笑得仿佛佟凤鸾很蠢。

    佟凤鸾却仰着脖子，将这句话理解为佟小锁的示弱。

    岂料还没等她得意须臾呢，佟小锁紧接着就道：

    “我今天，是要连你一起欺负，明白吗？”

    佟凤鸾的得意僵在脸上。

    看着佟小锁平平静静的表情，佟凤鸾终于记起了这看似柔弱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个怎么霸道的人。

    她甚至敢于端着枪，对着佟老太太。

    在佟凤鸾幼小的心目中，杀人放火的反叛不可怕，但佟老太太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佟小锁都不怕佟老太太了，所以她是个更厉害的人。

    佟凤鸾终于明白了那句“不记事”是什么意思。

    她果然很糊涂，竟然到现在，才想起害怕了。

    她转身就要跑。

    “我，我不同你说话了。”

    却被佟小锁先一步扯住了她的衣袖。

    “我让她们滚，可没让你滚。”佟小锁皱着眉头，盯着佟凤鸾的脑袋看，“妹妹这脑子是该好好治治了，太不记事了。”

    “你放开我，我，我没病！我记事的！”佟凤鸾想要凭着自己力大甩开她。

    结果却发现，自己压根儿甩不开。

    佟小锁什么时候力气那么大了？

    “你既然记事，我刚刚说过今天要欺负你呢，你怎么就忘了？”佟小锁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

    旋即，再次阴了脸，对佟凤鸾的两个丫头道：“滚。”

    平平淡淡的一个字，连点儿情绪都不带。

    终于，佟凤鸾的两个丫头再也不敢待下去，慌忙耷拉着脑袋，迅速地逃下了桥。

    佟凤鸾差点儿气哭了。

    好没义气的蹄子。

    ……

    佟凤鸾已经气哭了。

    佟小锁却放开了她，转身捂着被吓傻的佟小追的脸，柔和地问道：

    “还疼吗？”

    佟小追又怕又呆地看着佟小锁，不知怎么的，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别哭，我那儿有很好的伤药，等下给你送过去。”佟小锁给她擦着眼泪，温柔地说着。

    佟小追却哭得更凶了。

    她忽然，佟小锁一点儿不可怕。

    大姐姐这个人，可好可好了。

    和贞哥哥一样的好，都对她这么温柔。

    “不疼了，真的。”佟小追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怯怯地说着。

    佟小锁猜不透佟小追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三妹妹乖巧可怜得让人心疼。

    佟凤鸾在一旁看着，眼睛里都要冒火了。

    不过这次，终于记事的她，不敢再对着佟小锁横眉，只得将所有的情绪，都用眼色横给了佟小追。

    不要脸！吃里扒外！和佟小锁好！不要脸！

    药罐子和扫把星，果然是一对的！

    呸！

    难得的，佟小追这次没有注意到她嫡亲姐姐的态度。

    倒是佟小锁，终于将注意力，再次转向佟凤鸾。

    “二妹妹整日里是不是特别闲？除了惹东家闹西家，还能做些什么？”

    佟凤鸾咬着唇，很不甘心地想要反驳她。

    自己能做很多事情呢，比如——

    比如……

    比如？

    佟凤鸾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的确……不会做什么事情。

    她的心中顿生挫败之感，却依旧仰脖子强撑傲气，道：

    “我哪里比得大姐姐？整日里和些不三不四的下九流人物凑在一起。”

    佟小锁反问道：“不三不四的下九流人物？谁？妹妹说几个？”

    “刚才那个装男人的女人！”佟凤鸾还待再说，却又没想不起来了，搜肠刮肚半天，才道，“还有白隐，一个下九流的商贾，最是掉在钱眼里的人，姐姐也和他好。”

    佟小锁因为她话中的态度，略微愣了一下。

    出于前世职业上的本能，她怎么觉得这丫头说起白隐的态度，怎么怪怪的？

    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怪，而是像是在用力隐藏着什么情绪的怪？

    ……

    佟小锁还真猜对了。

    这是佟凤鸾对于白隐的一段道不明的心思。

    她第一次在家里看见白隐的时候，不过是五岁的年纪，正是什么都不懂，却又什么都想懂的年纪。

    她偷偷听了大伯父和白隐的说话，听见了大伯父对白隐的称赞。

    大伯父是佟凤鸾自小就佩服的人，她称赞的人，自然也是特别特别好的吧。

    待到年纪再大一些，知道男女有别之后，佟凤鸾就觉得，白隐是特别特别好看的人。

    好看，温柔，对着人的时候，总是嘴角轻轻扬起来，笑意从眼底流到嘴角，和月亮那么好看。

    佟凤鸾的少女心，第一次被戳中了。

    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看见白隐和管家算账的样子。

    好看的嘴角没有笑容了，眼底的温柔被斤斤计较取代，比书中写的市侩，更加市侩。

    恶心死了！

    懵懂的少女心，在那一刻，被彻底打碎了。

    也是从那之后，商贾成为了佟凤鸾最讨厌的一类人。

    凭什么一个钱串子，就能出入他们公王府？

    凭什么这个钱串子，竟然……

    还和佟小锁好？

    怎么大伯父、大伯母、白隐他们，都对扫把星好？

    怎么连皇帝都对佟小锁好？

    眼瞎。

    ……

    就算能看出佟凤鸾情绪不对的佟小锁，也着实猜不透她内心深处这纠缠着少女心破碎与嫉妒的情绪。

    不过却因为这个，让佟小锁的态度，稍微柔和了一些。

    一个掩藏情绪都做不好的人，不过就是孩子罢了。

    “他凭本事吃饭，二妹妹却是凭出身吃饭，”佟小锁认真地问她，“你比他高在何处？”

    偏这句话，差点儿又把佟凤鸾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