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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意料

      如果没有这一出,那她的结局多半是在容色老去后寻得一家清净的庵堂收留自己,然后剃去三千烦恼丝,在木鱼声声中度过余下的岁月。

    至于那个温柔而静默的年轻画师,将会成为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

    其实,他只是普通的清秀,寻常的眼眉,并不见得有多出挑。兴许是她当初见过的世面太少了,才会无来由的觉得他很好看,才会牵肠挂肚到如今。

    她觉得,他的眼眸里蕴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清辉,透明得好似不属于那个风沙肆虐的西北,更不属于在风尘中沉沦的她。

    但不管她变得有多肮脏,多卑贱,只要一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她便觉得连灵魂都像是被雪山上的泉水洗过了,从里到外都是干净的。

    “每次我在人前起舞时,就会默默的想——如果他也在,他也能看到,就好了。”

    所以,她一直都跳得很用心。

    一如当初的用心。

    “言之不足,歌之。歌之不足,舞之蹈之。从她的舞姿里,我发现了有趣的事——她没有半点取悦旁人的意思,每一次抬手转膝,摇摆旋转,都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心。深陷泥沼却还能做到这般,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值得人伸手一拉。如果她真的又被人卖掉了,劳烦你帮我出面,把她赎回来。”

    凌准闻言,立刻想起了许二当初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心中一动,转头看了她一眼。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立刻也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一眼来我一眼。

    然后,相视一笑。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需多言,只消这一眼,就足以明了彼此的心声。

    凌准忽然就有些理解米娅儿的执念,不再为岑六郎觉得不值了——无论是浓烈的爱,抑或是深沉的恨,其实都只是谁在人群中多看了谁一眼之后才会发生的故事。

    他自己在长街上多看了许二一眼,之后便再无旁的小娘子能入他的眼。

    同理,米娅儿多看了那个年轻画师几眼,之后也再无旁的男子能入她的眼。

    即使她身畔的岑六郎对她是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的,也根本不能打动她。

    “许娘子,我……我找不到他了。”

    凌准终于能明白她所说的这句话的涵义了。

    眼下她虽是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甚至还有了丰厚的盘缠,足够她只身前往敦煌,并在那里住下,但她的确已找不到那个画师了。

    对方的姓氏、来历,家住何处,她统统都不清楚。

    她只知道他是一名画师,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了,若想在偌大的敦煌城中寻找他,和大海捞针无异。

    更何况找到了他,又能如何呢?

    事隔经年,他应该是早就忘记了那个舞姿曼妙的胡姬长的是什么模样了,就算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即使是侥幸认出她来了,也没什么用。他应该是已经成家了,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一箩筐,而她猝不及防的凑上去,只会打扰到他平静美满的生活,还给他的妻儿添堵。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没有和旁人成亲,也没有忘记过她,却未必有勇气娶一个历经风尘的胡姬过门,顶多是将她收做房里人,继续让她没名没分的混着,以后若是迎娶了称心如意的妻子,还有可能会将她赶出门去。

    如果是这样的收场,倒还不如天各一方,各自安好,永远都封存着那一份美好的回忆。

    “你想得很透彻,很现实。但是,你还是无法放下。”

    既然连凌准这块木头都能猜度到米娅儿的思量,遑论是许含章了。

    “是。”

    米娅儿坦然自若的点头。

    “是么?”

    岑六郎则黯然神伤,连脸上的油光都少了几分润泽。

    “我……”

    旁观的郑元郎很想骂一句脏话。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为了风花雪月的破事而疯魔了?

    难道人生中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譬如,上青楼?

    “你可以让你的大恩人来帮你啊。”

    为了打破这恶心的气氛,郑元郎索性斜斜的瞥了米娅儿一眼,又瞅了瞅许含章,说道:“她有通阴阳的能耐,说不定能帮你叫个魂,去看看那画师到底变成什么鬼样子了,也省得你一直惦记。”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怂恿许含章这么做。

    毕竟她大病初愈,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应该为区区一个胡姬而费神的。

    所以,她一定不会接招的。

    她只会稍作解释,继而笑语嫣然的推辞;凌准只会护着她,继而彬彬有礼的向米娅儿表示歉意;而米娅儿便会很有眼色的配合,不在这个破画师的话题上纠缠;岑六郎也就会相应的好受些,免得愁眉苦脸的,像是吃了半斤黄连。

    这样,气氛就会正常起来了。

    “好。”

    岂料许含章是个脑子有坑的,只惊讶了片刻,便微笑着点头,“我可以勉力一试。”

    “什么?”

    郑元郎惊得险些从原地跳了起来。

    他真的只是想活跃下气氛,嘴贱胡说的。

    她至于这么较真吗?

    如果事后她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或是冒出了头疼脑热的毛病,崔异能放过他吗?

    显然是不能。

    “你好歹也要为十一郎考虑一下啊!”

    但搬出崔异来,对她是没有多大说服力的,只能扯起凌准的虎皮一扬,让她先冷静冷静。

    “你的身体还没养好,要是在叫魂时出了什么岔子,以后他可要内疚一辈子的!”

    “你多为他想想吧!”

    “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郑元郎的态度转变之大,语气之诚恳,表情之疼惜,眼神之慈爱,让人侧目不已。

    “哦……”

    许含章歪头看向凌准,似是隐有松动的意思了,“我是该保重下自己的身体了。”

    郑元郎大喜过望。

    “那就等用过饭了,再来试一试。”

    然后,他大失所望。

    “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凌准望着她,面露担忧之色。

    “嗯。这个术是很简单的,我只需要坐镇一旁就好。至于血、头发、神思,都是由米娅儿来出的,而且,不一定就能成的。”

    许含章对他明显就有耐心多了,详细的解释道。

    而且,她并不是在宽慰他,而是在实话实说。

    “不过,要先等用过饭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