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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横祸

      “松烟,你带着其他人,先回府里……就说,我在医馆里还有点事,让小厨房不要准备我的午食了。”

    许含章沉默了片刻,伸手唤来眼观鼻鼻观心的松烟,吩咐道。

    “二娘子,这……”

    松烟当下便觉出不妥来,柔声道:“这里人手太少了,若不留下婢子在旁边伺候着,只怕会有诸多不周到之处。”

    “不用了。”

    许含章早就晓得她会有这样的顾虑,立刻朝屋顶的方向挥了挥手,唤道:“还不快下来!”

    “小美人儿,这里有我呢,你就放心大胆的走吧。”

    话音刚落,郑元郎就蹭蹭蹭的踏着瓦片现身,如壁虎般从墙上游下,嬉皮笑脸的对松烟说道。

    崔异是不会放心只由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婢仆跟着许含章出行的。

    因此除了明面上的这些人,暗地里还安排了他这种身手不错的护卫在后头轮番跟着,用以保证她的安全。

    这样的任务,对习惯了刀口舔血的男儿来说,无疑是很枯燥的。

    “倒茶。”

    而许含章正试图将其变得更加枯燥。

    她恨恨地在他手背上狠狠揪了一把,想起娘说的哥哥现在奇怪的嗓子是因为进入变声期的缘故,于是也挤眉弄眼道,“闭嘴,公鸭嗓!”

    “姑娘,你在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海棠端来一盏蜜羹,好奇的问道。

    “这是本游记,爹爹从宫里的藏书阁弄来的,上面的内容可有意思了,我念给你听。”

    书上说东部有盛产茶叶的虞城,美人如云的水城,有女子出外打猎,男子在家带小孩的奉城,西北部有一座盐城,盛产井盐,那里风景如画,民风淳朴,北边的武城有一座终年积雪不化的圣山,山腰有个热气腾腾的温泉,山顶开着样子丑丑的雪莲花。

    着墨最多的是南边靠海的越城,说是城里居民世代以采珠为生,海里有20多种珍珠贝,有的生长在浅海的岩缝里,拿采珠耙就弄得上来,有的在几十米深的珊瑚丛中,只有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才有可能到手,书上详细介绍了经验丰富的珠民是如何潜海采珠,还讲了好些和珍珠有关的故事:歌喉动听,落泪即成珠的美貌鲛人;天生邪性,会故意打开蚌壳,吞噬珠民躯体的老蚌,以及长在大如磨盘的蚌精体内,不知过了多少年,吸收了多少日月精华,珍珠竟变得有灵性有仙法,有个男子就捡到过这样一枚神奇的珠子,借着珠子的神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爱侣。

    放下手里的书,她对越城的珍珠产生了兴趣,很想要一颗,但好的珍珠采上来就得交到珠贝坊去,一颗不留的全献给皇室,能在外面售卖的珍珠多是粒小无光,拿不出手的。

    “看看这是什么?”,一年后,游学归来的许恒自袖中取出一样圆滚滚的物事。

    这是一枚饱满圆润的珍珠,珠光中隐隐有淡蓝色的光晕流转,她惊喜的接过来:“好漂亮的珍珠!你上哪儿弄到的!”

    “我路过越城,打扮成珠民的模样下海去捞到的。”,许恒得意洋洋的说。

    “啊?那你用什么办法躲过官兵的盘查,把它偷偷带走的?”

    “以后再说吧,我风尘仆仆的赶路回来,早就困死了。”,他伸了个懒腰,“我去睡一觉,明天中午吃饭前都别吵我。”

    她站在清澈见底的兰溪边,湖蓝色的八幅罗裙随风轻摆。

    “这是你名字的出处?”,青衫少年含笑看着她。

    “是。”,她。

    “我可以和你家人一样,叫你渊娘吗?”

    “好。”,她浅浅的笑。

    虽然和礼部尚书的长子范舟是指腹为婚,却因订了亲就得避嫌的缘故不常见面,彼此并不熟识。这次是两人第一次独处,不过短短的半柱香时间,海棠便寻了过来,说是娘亲要她赶紧去佛堂听一位高僧的讲经。

    寒冬,大雪纷飞,她自梅林里赏花归来,在燃着炭火的亭子里煮酒,他从前厅溜过来,给她披上一件狐裘大衣,轻声说道,“渊娘,我心悦你。”

    她不由红了脸,别扭的转过头去不看他。

    他也红了脸,“我,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许恒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看着两人哈哈大笑,“怎么你们两个的脸都成了猴子屁股?”

    “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害羞。”,见两人都不说话,许恒笑得更厉害,眼泪都笑出来了,“渊娘害羞情有可原,可范舟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啊,跟个娘们似的?哈哈哈……”

    夏蝉聒噪的鸣叫。爹娘的衣摆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呼吸声像拉风箱一样急促刺耳,全身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他们感染了时疫,没救了,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王太医背起医箱,叹了口气,“这场时疫来势汹汹,都城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勋贵都死了不少。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你们两兄妹切勿太伤心。”

    爹娘尸骨未寒,就有一个无赖拿着女子的肚兜上门来,嚷嚷着和她有了私情。

    门房的人是许恒选的,极为机灵,在事情闹开前就堵了那人的嘴,五花大绑扔到柴房去,交给许慎之发落。最初那人一口咬定是和她有了私情,还说是她告诉他,只要拿了肚兜给许家人一看你们离开敦煌以后,那个年轻的画师也接到了为城主新开的供养窟作画的任务。他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物和旧画稿,住进鸣沙山断崖上一个进去后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小洞穴,白天在供养窟内画画、吃最简单的饭食、拜佛冥想,晚上回自己的小洞里睡觉。他从此一辈子都再没离开那里,直到年迈得老眼昏花再也认不清颜色拿不动画笔,于是他在一个狂风大作的沙暴天里走下鸣沙山,走进茫茫大漠,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在他身后,那座灿烂华美庄严绚丽的供养窟墙壁上,留下无数个身着轻纱衣、跳着胡旋舞的飞天,全都沉浸在极乐仙境里的喜悦满足中。18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