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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后悔

      澄碧的水面上,一角红色的裙边微微浮起。

    “这下,她总该死透了吧?”

    又是杀人,又是沉尸的,两人的面上却始终不见狰狞狠戾的神色,只顾着心惊胆战的发着抖,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平静的水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

    大红的裙角上泛起了一道道黄色的斑纹。

    沾过水的布料渐渐鼓涨起来。

    红黄相间,在水中不断的翻滚着,就如一条蠕动的,没有头颅的蛇身。

    而黑色的长发如水草般往两边散开,露出了一张青里泛白的脸,以及一双半睁半闭的眼。

    “啊!”

    两人齐刷刷的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对视了一眼,目光都变得无比绝望。

    绝望过后,便恶向胆边生,索性豁出去了一把。

    ‘哗啦’的一声响动后,水花溅起。

    是两人同心协力,将湖边的一块巨石推了下去。

    只过了一瞬,那抹艳红便倏地沉了下去。

    那些黄纹也消失了。

    水面渐趋于平静。

    但只是看似平静而已。

    “终于能摆脱她了。”

    少年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刚纳了色艺双全、品行高洁的红莲为妾室时,周围的友人都羡慕他的艳福,而他整日都晕陶陶的,觉得能在风尘中寻觅到这样的一个奇女子,真是此生幸事。

    可日子一长,他便有些怕她了。

    因她在陪他用饭吃茶时,根本不会有任何咀嚼的动作,就像是直接吞咽了下去,融入了深不见底的脾胃里。

    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感觉她的身体虽然很灵活、很柔软,能轻松的被他摆弄成各种的姿势,温度却总是冷冰冰的,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即使在层层脂粉的掩盖下,肌肤也隐约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而夜半三更时,她总会睁开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瞧,却一言不发。

    她的舌头腥红得不似常人,且比常人要长上很多,窄上很多,就像是一条妖异的蛇信。

    为了坐实心中的疑虑,他曾拿着一盏雄黄酒,试探于她。

    她果然是一口也不敢喝。

    “还好我经常和一些僧道长谈对弈,托他们的福,在这方面偶有涉猎,提前留了个心眼。不然哪天被她拆解下腹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长吁短叹的说道。

    “还是赶紧走吧。”

    沈构无暇去听他劫后余生的感想,只一径的催促道:“先去大慈恩寺上个香,去去一身的晦气。”

    说着就下意识的伸手,推了推他。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这一推,他的脑袋立刻就滴溜溜的掉下,滚落在地。

    而空洞的脖腔上,一层层皮肉逐渐绷紧,直至透明得能看见里头的血管和青筋。

    然后,里面慢慢的钻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蛇头,正瞪着一双冷森森的竖瞳,不断的朝沈构吞吐着信子,腥臭的涎液顺着齿缝流出,打湿了沈构的衣襟。

    与此同时,湖底的巨石突然动了动。

    红黄相间的裙角再次浮了起来。

    就如一条蠕动的,没有头颅的蛇身。

    而沈构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双眼慢慢变作了蛇也似的竖瞳。

    他的背后,多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画面渐渐模糊。

    一缕青烟在眼前袅袅的散去,化作虚无。

    ……

    ……

    “原来是这样。”

    许含章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边叹息着,一边疑惑道:“难不成,这就是魇术?”

    很久之前,她就从周伯那儿听说过魇术的存在了。

    “有一天,他突然说自己的脑仁疼,还说做了个噩梦,具体的内容已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有一个打扮很古怪的女子,脚下盘着条吐信子的大蛇。”

    “他这是,中了魇术。”

    “我于蛊之一事上颇有浸淫,但对于魇术,却是无能为力的。这是历任的巫女才能掌握的本事,而我……根本无法破解。”

    “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失了魂,脱了相……他的眼瞳竖起,就像是蛇的眼睛……他的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头顶长出了蛇一样的鳞片……”

    他将周三郎的死因归为魇术,并将魇术形容的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魇术,也没有他说的那般了不起。”

    崔异当时却将魇术贬的一文不值,言语间十分不屑的样子。

    两相一比较,她当然是相信崔异了。

    而眼下这桩怪事同样是和蛇有关,同样是和南诏人有关,同样是变作了竖瞳,可沈构在人前一直是正常如初的面容,没有产生任何骇人的变化。

    这究竟是魇术,还是别的什么?

    “是魇术的一种。”

    见她终于没有把注意力一味的放在红裳女的身上,崔异便悄悄的放下了心,开始有兴致解答她的疑惑了,“你如果不是一心捣鼓着赚钱的营生,能抽时间在里多呆一呆,就能看到相关的典籍了。”

    据典籍所记载,魇术和蛊术是截然不同的,压根不需要实物介入,只消以梦、以意识、以念力、以血气为引,就能起到施术者想要的效果,伤人于无形之中。

    “至于魇术的种类,自然是通过引子来区分的。以梦为引的,那中了术的人就会像周三郎那样面目全非,无比痛苦的死去;而以血气为引的,下场多半就会像沈构那样,外形虽无明显的改变,内里却悄然换了血,变作了另一个‘人’。”

    他仍是把‘人’字的音咬得很重。

    “所以,他已经不能完全的算作是人了?”

    许含章会意的问。

    “是。”

    崔异点了点头。

    许含章不再发问了。

    细想之下,沈构不止是人,连鬼都算不上了。

    难怪自己只能感应到一缕淡得快要消失的游魂,也只能看到他意识里的最后一幕画面,却看不到不久前的‘沈构’是怎么死了,是否和吴娘子有关。

    不过,许含章已经隐约知道答案了。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不明缘由便救下了吴娘子;更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吴娘子强塞给了崔异的部下。

    但她不是一遇着事就自怨自艾,继而一蹶不振的性情。

    在她看来,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再怎么后悔也无用,倒不如收起不必要的情绪,冷静的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