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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山腰

      “真难看。”

    而年少的阿婴闻讯赶来,打量着这颗干瘪焦黑的骷髅头,将其一脚踢翻在地,无比嫌恶的开口道。

    就这样的货色,居然会是自己的生母?

    她简直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别把东西踩坏了。留着,是有大用处的。”

    年长的大巫清伸出铁钳般的大手,把她拨到一旁,语气轻蔑道:“按理说,只要烧了你的爹娘祭祀,仪式就算是完成了,你自然就会具备巫女应有的能力。可是,你仍旧资质平平,顶多是在使用魇术和制毒这方面比别人略微精通了些,至于魂魄出窍,虔诚的和神灵沟通一事,却是连想都不要想的。”

    然后放缓了语气,“我估摸着她是上一任巫女,体质特殊了点儿,和一般的贱民不同。所以,她的能力,多半是已经炼制和剥离出来了,却偏心的应在了那一个孩子的身上,压根就没想过要选择你。”

    接着循循善诱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惩罚她的偏心,把属于你的一切,都夺回来。”

    “这几年,我信奉着血浓于水这一点,没有嫌弃她的粗陋,一直用自己的心头血养着她,维续着那一缕游丝般的怨气。如今怨气大成,正是她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还有那个人,也该把拿走的都还回来了。”

    阿婴的笑容显得愈发诡异了。

    语毕,她高高的举起了人头,将其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无数炽热的火星子骤然爆开成一团,如有意识般贪婪的包围了这颗焦黑的人头,发出龇龇的怪响。

    “不要!”

    凌审行下意识的挣扎着,试图将人头从火堆里扒拉出来。

    可他根本就动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

    ……

    黄土堆,死人墓。

    “你就不怕这么一耽搁,又弄出旁的变故来?”

    崔异掸了掸衣袍上沾着的泥土,负手而立,然后漫不经心的看着在墓旁忙活的许含章,问道。

    “怕。”

    许含章将多余的杂草拔去,远远扔开,“但有些事,是不能敷衍过去的。”

    譬如沈构的丧事。

    他活得憋屈,死得无辜。

    若是让他就这样暴尸荒野,她着实做不出来。

    “走吧。”

    忙完了手头上该做的活儿,许含章直起身,往外走去。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也费心费力的安葬我?”

    崔异忽然问道。

    “不会。”

    她答得斩钉截铁,真情实意,丝毫不带犹豫的。

    “所以,你最好别死。”

    接着不待他有所回应,她便狡黠的一笑,冲他眨了眨眼,故作凶恶的威胁道:“不然,我会把你挂起来,晒成鱼干的。”

    “哦……”

    而他的心还未沉到谷底,就轻飘飘的浮了上去,整个人登时有些晕乎乎的,脚步也跟着虚浮了起来。

    “咦?”

    她突然僵住了。

    只见一道道黑气从坟头上源源不断的冒出,往大道上蔓延而去了。

    “这……就是操纵了沈构身体的魇术么?这是它的本体,还是残存的气息?”

    她喃喃的说道。

    “算是吧。”

    他犹豫着答道。

    “要不要去追?”

    “追不上的。”

    “是么……”

    “不过,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他又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隐瞒住事实,继而卖起了关子,“反正,它迟早会回来的。”

    说完便带她抄了条近路,悄无声息的往某座大山里走去,再往树上一躲,好整以暇的等在了那里。

    然后,她看到了浑身散发着死气,每一寸皮肉都血糊糊的、惨不忍睹的‘沈构’。

    她还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吴娘子。

    奇怪的是,像吴娘子这样的弱质女流跟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身边,却丝毫不见惧色,还有胆子和他周旋。

    “吃了它,你的脸上、身上,就会出现很多青紫的、发红的、发肿的伤痕……他们见了,一定会更为内疚的。我,不是好心……只希望,你能跟别人说……这些伤,和我没有关系,不是,我干的。你可以,说、说是路上的那个女人害你的。他们一定会相信的,而且,还会对那女人生出恶感……说不定,还会为你出一口恶气……”

    吴娘子居然还弄出了与虎谋皮的傻事,同意了他提出的要求,把黑锅往自己的头上扣。

    之后,吴娘子忍着媚药发作的痛苦,果断扒去了自己为之披上的外衫,就着那身碎成布条的里裳便往山坳里钻。

    而沈构则在原地化作了一团团的黑气,往山腰上飘去。

    “跟着他走!”

    她本能的想跟着吴娘子的脚步前去看个究竟,但崔异却不赞成,说是那里太过凶险,倒不如先往山腰上一探。

    这一探,就探到了久未谋面的凌准。

    严格说来,她和他明明只有几天没见,给她的感觉却像是隔了好几年,缠绵而又悠远,泛着微苦的甜。

    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凌准霍然抬起头来,往她藏身的地方望去。

    她立刻拨开了碍眼的枝叶,下意识的弯起唇角,回望他,眼底漾出一抹灿然无比的笑意。

    这是只有在对着他时,她才会有的笑意。

    而对着自己时,是完全不会有的。

    崔异黯然的转过头,不欲再看。

    “阿娘……”

    但耳边却突兀的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

    是她的声音。

    崔异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连忙转回了视线,“阿渊,你怎么了?”

    许含章没有看他。

    她只是慌乱无措的看向四周。

    那里空空如也,别说是凌准了,就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她却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有山清水秀的村庄,也有庭院里飘飘荡荡的秋千。

    有温柔和善的阿娘,也有一簇簇来自地狱的业火。

    “活下去。”

    阿娘自尸堆中艰难的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

    下一瞬,阿娘便被烧得只剩下一颗焦黑的头颅,滴溜溜的滚到了她的脚边。

    “去死吧。”

    那颗头颅用空洞的眼窝直视着她,冷森森的开口。

    “你,早就该死了。”

    而后,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只觉自己被一团烈焰包围着,浑身的皮肉都似是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