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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一样

      而她倒是睡得挺安稳。

    而他,却辗转反侧。

    兴许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的缘故,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见她海棠春睡般娇美的容颜;兴许是夜色太朦胧,周遭太安静的缘故,她的呼吸声竟似缠在了他的耳边,让他从头到脚都变得酥酥麻麻的……

    总之,他死活也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的扭过头,借着窗缝里透进的几缕月色,朝她看去。

    她整个人被他严实的打了包,裹进被子里,乍看上去,与其说是一只粽子,不如说是一个蚕蛹,所有的曲线都被厚厚的棉被给遮住了,只余下鼓鼓囊囊的臃肿,却不让人觉得嫌恶,只觉得十分讨喜。

    而她挽好的堕马髻并没有放下来,簪钗也没有卸下,仍顽强的硌在她的脑侧,也不知她会不会感到不舒服?

    硌着,不舒服……

    “十一,把你的刀鞘挪开。”

    他猛地想起了驿馆里那尴尬的一幕,想起了她天真而无觉的举动,一瞬间红透了脸,烧红了耳根。

    然后,他有些无措的抠紧了搁在身侧的枕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枕套都抠出一个洞来。

    枕头是软绵绵的,有弹性的……

    而她的娇躯,岂不是比枕头还要绵软,还要有弹性?

    “你可别把我当成枕头了!”

    他又猛地想起了在益州时靠着她肩膀发怔的那一幕,想起了她嗔怪的埋怨,一瞬间又红了脸,烧红了耳根。

    接着,他的心砰砰的乱跳,似是已卡到了喉间,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的身体,就似白日里捉到的那尾鱼,半边浸在了滚油里,半边架在了烈火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热,烧灼着,炙烤着,难受的像是马上就要死去,偏生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撩拨,让他有些飘然,有些茫然。

    对于他所受的折磨,许含章一概不知,仍‘睡’得很香。

    只因在入睡前她无意识的耍了个小聪明,将衣襟前坠着的桃木符取下,收入了袖中,因此刚睡着,整个人就不自觉进入了放空冥想的状态。

    虽说有他在,她很安心……

    但她始终不习惯只让他一个人担着,自己却高枕无忧的睡大觉。

    于是,她便想为他分担一下。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在活人的身上找不到破绽来,那就去死人的身上找。

    只要那对死去的儿子儿媳尚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她就能感觉到。

    或是这农舍里残留着别的死去的鬼魂的怨气,她也能感觉到。

    这厢她耗费精力,用心的冥想着,但看在那厢的凌准眼里,她却是安然入梦的状态。

    她不会打扰他,他也不会因此而忧心她。

    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阿郎,我想吃酸枣了。”

    “这个季节,哪有什么酸枣啊?”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感应到的仍是一片祥和的、其乐融融的场景。

    在略有些模糊的画面中,依稀可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子靠在了同样年轻的丈夫的怀里,任他把手掌贴在了腹部上,时不时发出‘啊小家伙又踢我了’的惊呼声和欢笑声,并撒着娇,找他要起了吃的。

    “枣没有,李子倒是挂果了,就是看上去绿油油的,还没黄,估计会挺苦的。”

    老妪乐呵呵的从灶房里转出,说道。

    “那我尝尝,就知道苦不苦了。”

    女子继续撒着娇。

    “好好好,都依你。”

    男子朗笑着起身,走到了树下,伸手就摘了几颗青李子给她。

    院子里,一只毛色油亮的大公鸡神气的站在了栅栏上,喔喔的打鸣。

    一头肥胖的老猫正仰倒在草丛里,试图探爪去挠从身侧悠然掠过的蝴蝶。

    “啊呀,锅糊了!”

    老妪忽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急吼吼的往灶房跑去。

    “阿娘,您跑慢点儿!”

    女子忙不迭的提醒道。

    “啊,真苦!”

    男子则偷偷从她手里顺了颗李子过去,一咬,登时就龇牙咧嘴的抱怨起来。

    “谁让你馋的!”

    女子扶着腰,忍俊不禁的笑道。

    这一幕幕,一桩桩,都是鲜活的田园之乐,阖家之欢。

    没有丝毫的怨气,也没有流窜的冤魂。

    所以,自己和凌准真的是想多了?

    许含章正要从冥想的状态退出,顺带悄悄的瞅一眼凌准是否入睡了,画面就骤然发生了变化。

    “这位婶子,劳烦、烦您行个方便,让我们借住一宿。我们在山中遇到了野兽,险些就、就丧命了……还请您收容一晚……”

    一个清丽的少女满身是血的推开了栅栏,她的身畔,倚着个同样满身是血的少年郎。

    少年郎的情况似乎很不妙,不止是失血过多,眼睛也死死的闭着,鼻腔里出气多进气少,面如土色,竟是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这……你还是赶紧带他去寻郎中吧。”

    老妪被吓了一大跳。

    她并不是忌讳这个少年郎会死在自己的家中,而是只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眼下最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救治,“他的情形,是万万拖不得的啊。”

    “婶子,您拿着。”

    少女却以为她是想将二人拒之门外,连忙将头上、手上的首饰都取下,无论是金是玉,都一股脑儿的塞了过去,“我们只借住一晚上,明日天亮就走。”

    许含章不由一怔。

    自己在投宿时,也差不多是用的一样的说辞,但给的数目却没有这么多。

    “好吧……”

    老妪想着即将临产的儿媳,想着辛苦做工的儿子,腰板终究是硬不起来,便讪讪的接过,并说道:“等天亮了,我就带你们去找郎中。”

    这样,就能让她心里勉强好受些,不至于有敲人竹杠的感觉。

    “多谢。”

    少女面露喜色,十分妥帖的将昏迷的少年郎扶稳了,往农舍里走。

    眼见着老妪也想上来搭把手,少女赶紧拒绝了,“他受了重伤,到处都血淋淋的,难免会污了婶子的衣裳。所以,还是我来吧。”

    “小娘子,你太客气了。”

    老妪见自己暂时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就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你们先坐着,我帮你们把主屋收拾一下,你们好住进去。”

    农舍里空余的只有一间柴房了。

    收了那么多钱,却让人可怜巴巴的蹲在柴房里,她委实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