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孩子们的样子，分明就是感染了病毒啊。一个个脸面通红，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异常却发不出声音来。他问道：“孩子们有咳嗽吗？”

    肖艾点头道：“有，早上开始咳嗽，一下子就变得十分严重，但咳了一会又停了，我还以为是病好了，结果一看这些孩子的表情，好像是更难受了。”

    吴廖沉吟不语，没有错，看来真是感染了。但奇怪的是，如果真是感染，怎么可能一拖好几天？病毒爆发是极其猛烈的，哪里会这么温柔？难道开始只是普通感冒，到后来才转化成病毒感染的？可早上开始咳嗽，那也拖不到现在啊？

    他眉头紧皱，直觉可能跟虫子有关，方锐也是如此，病毒感染一到这屋子里，总变得有些似是而非了。他望着屋里的孩子，一个个小脸皱的紧紧的，明显是痛得厉害，但却发不出声音来。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把肖艾推出房外，说道：“孩子们是感染了病毒。”

    肖艾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急道：“那该怎么办？”吴廖道：“我也没办法，一切要看他们自己了。这种病毒十分厉害，目前还没有特效药。”肖艾一愣，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急的泪水都下来了，抓住他手道：“什么病毒会有这么厉害？吴廖，你想想办法，这群孩子太可怜了。”

    吴廖默然不语。其实用陈雄的血的话，也未尝没有救。病毒在他这里好像有些不同，既然可以拖这么久，那天携者的血大可以一试。只是，他不愿意。一来这么多孩子，陈雄救不救得过来难说；再来肖艾说的对，这是群可怜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末世，正常小孩都难以生存下去，更遑论这群先天不足的小孩了。与其如此，何不放手？让他们少经历一些人世里的痛楚未尝不好。

    肖艾见他沉默，泪水簌簌的落下来，一个劲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吴廖看她痛不欲生的模样，也有些动容，差点就要去采集陈雄的血，但终究忍住了。他偏头望向房间里的孩子，他们稚嫩的小脸已经变形，心中一酸，赶忙转了过去。

    他道：“这病极富传染性，你最好也不要进去了。”肖艾只是摇头，口里反复念着：“不公平，这不公平。”吴廖眼睛发痛，拉着她便要走开，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呻吟，竟有个孩子醒了过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肖艾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进去，一把握住了孩子的手。那孩子只怕才四五岁，是这群孩子中最小的一个。眉清目秀的，长得十分逗人爱。此时他小脸通红，稚嫩的眉紧紧皱起，几乎都连在了一块，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竟然醒了过来，一双眼迷茫的望了望四周，喊出一个字：“痛！”

    肖艾的泪水唰唰的流了下来，紧了紧手心里的小手，哽咽道：“阿南别怕，姐姐在这儿！”那叫阿南的小孩似乎没听见，只是眼神迷蒙的望着房间天花板，艰难道：“妈妈！”肖艾的心瞬间被揪紧，痛的厉害，她回头望着吴廖，满眶的泪水也遮挡不了眼里的哀求。

    以吴廖的铁石心肠，差点也落下泪来。他深吸一口气，匆匆撂下句：“我无能为力！”就逃走了。他径直来到院子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口，用手指不着痕迹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陈雄依然在院子里，看吴廖这副神情，问道：“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一天都不对劲，是不是有哪不舒服？”吴廖抬起头望着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道：“没什么，被风迷了眼。”

    陈雄是个粗人，也没多想，问道：“药行了吗？”吴廖道：“再等等。”过了许久，涩声道：“老陈，如果能够选择，你愿意来这世上吗？”陈雄咧嘴一笑，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没事尽瞎想。这有什么好想的，能不能来我还能做决定？这是不可能的事嘛。”

    吴廖追问道：“如果能够选择呢？”陈雄道：“真能选择啊，我想想，我陈雄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但总的来说，还是快乐多于痛苦，要真能选择的话，我还是愿意走一遭。起码比做无知无觉的畜生强吧，哈哈。”

    吴廖道：“那如果你生下来就残废，或者智力低下，你还愿意来吗？”陈雄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不愿意，那般做人还有什么趣味？”吴廖心中舒服了许多，低声道：“是啊，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愿意的。”

    “阿南走了！”不知何时，肖艾来到了吴廖身边。吴廖没有说话，脑海里阿南那清秀的小脸格外清晰。

    “阿南其实一生下来就被丢到了孤儿院门口。”肖艾直直的望着地面，也不知道是说给吴廖听还是在自言自语，“所以他根本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他是脑瘫儿，十分严重的那种，从小说话就很困难，这次却一连说了三个字，还喊出了妈妈。”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叮当作响。陈雄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肖艾偏过头来，望着吴廖道：“阿南没有名字，我见他是个男孩，便取了个谐音‘南’字，一直阿南阿南的叫着，现在他人走了，你帮他取个名字吧，不能来这世上走一遭连个名都没有。”

    “就叫温睿南吧，温暖的温，睿智的睿，南方的南。”吴廖说道。

    “温睿南？”肖艾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谢谢你，希望他投胎转世后能享受到人世的温暖，做个聪明睿智的孩子，不要再像这世一般浑浑噩噩，不知道父母，冷冰冰死在这个昏暗的地下洞穴里。”

    陈雄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们说谁走了？是感染了病毒吗？吴廖，你这就不对了，怎么不找我老陈，你知道我可是病毒的克星。”

    肖艾的眼神唰的转过来，死死盯住了吴廖的脸，那个一直柔弱的女子，现在却狰狞的有些吓人，瞪着吴廖一字一句道：“吴廖，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有法子救他们，是不是！”

    吴廖暗叹一声，不看肖艾，看着陈雄道：“老陈，他们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陈雄也感觉自己好像犯了错，挠着头道：“这样啊，难怪你不找我。那个弟妹啊，不怪吴廖，是我没说清楚，这病毒啊超过五分钟神仙也没救了。”

    肖艾虽然二十八了，但长得娇小玲珑，看起来跟吴廖差不多大，陈雄便一直以为是吴廖的女朋友。这时代，吴廖这个年纪有女朋友一点都不稀奇。肖艾却没在乎这个称呼，只是盯着吴廖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们，试一试都不愿意？是，他们是讨人厌，但我们只是暂时住在这儿，过一段时间就搬走了，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太残忍了！”

    吴廖心中一轰，霍地转过头来，瞪着肖艾大声道：“是，我是不愿救他们，用老陈的血的确有可能救他们，但我就是不想！”肖艾身子一晃，凄切道：“为什么？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好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吴廖狞笑道：“好人？那你想错我了，我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坏人！残忍？你知道什么叫残忍？你现在这么做才是残忍！是，你任劳任怨的照顾着这群孩子，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从没抱怨过一句。但是你以为你是在做好事吗？这群孩子，大多智力低下，身体先天残疾，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他们愿意这样活着吗？愿意这样一直被你保护着，不敢走出去，一走出去就要遭受无数白眼的生活吗？”

    “你问过他们吗？你想没想过你死之后，这群孩子怎么办？那时他们都长大了，能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能不能坚持活下去，你想过吗？你以为是在做善事，一厢情愿的照顾着这些孩子，对他们而言，其实才是一场残忍！”

    他字字诛心，直直打进肖艾的心里，肖艾脸色苍白，身子一软差点摔倒。这些问题，她从没想过，只想着这些孩子太过可怜，便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他们，让他们生活得好一些。陈雄这才明白过来吴廖刚才问的那些问题，心知吴廖内心里也是煎熬的，可当此情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廖却不放过肖艾，继续道：“你现在生活在别墅里，有我们保护着，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到处流行着孩子们感染的病毒，将一个个活人生生变成了僵尸。他们无知无觉，逢人就咬，就跟行走的尸体差不多。整个人类社会已经崩塌，人类十不存一，身体弱的，生病的，都会丧生在这场灾难中。而且，这些僵尸会越来越强，人类以后的生活将异常困难，别说这些孩子了，连大人也未必能生存下来。现在你要救他们，然后再让他们丧生在僵尸或那些幸存者嘴下吗？”

    他这些话从没说出来，就连一边的陈雄也目瞪口呆，肖艾更是惊得面无血色了。陈雄结结巴巴道：“吴廖，你说的...太过严重了吧？”吴廖冷冷瞥他一眼：“严不严重，你日后便知。”说罢不再理会二人，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