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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江海余生,涛生云灭

      青伦说完就出去了。步伐那样匆忙,不知是决绝还是慌乱。

    走了好远。不怎怎么的,似乎是脚步的引导,似乎中了离魂咒,眼神呆滞空洞,一眨不眨,自觉地就向着那海边走去。

    可是刚刚听到那奔跃轰隆的惊涛拍岸声,似乎立马醒将过来,在脑海里,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想再回去看看,至少看着他离开,至少保证他安全地离开。她在内心如是对自己说。

    她立即回转,立即就到了茅庐院前的柴门跟前,她用透视术发现偌默已经不在那里了。心上升起一股担忧,但又同时感到悲痛,难道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她飞到空中,见奈良岛东海岸竟然有一团黑云笼罩。在这样晴好的天气里,那样一团黒糊糊地云团着实奇怪。莫不是偌默?

    她一瞬驰到那黑云下方,只见无数人形的黑烟围成圈状,一层一层,而那中央的正是偌默。

    青伦觉得无比奇怪又无比惊恐,因为那一层一层的人形黑烟组成的圆圈正步履整齐地将那圆圈缩小。

    青伦到时,那圆圈已经只能容得下偌默一人了。

    偌默一身发皱的白衣,显得那么醒目,那么刺眼。他又时不时地急剧地咳嗽。青伦在空中看到此番场景,真是追悔莫及,悔痛不已。

    那些黑烟见青伦来了,速度越发快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伦闪电般地飞身前去,希望将偌默救出来。

    可是终究是太晚,青伦刚刚接触到偌默,偌默就已经被那无数的黑烟贯穿了全身,浓稠而又密集的黑烟,甚至比煤烟更黑,仿佛是地狱里来的,灌满了偌默全身。

    偌默原本雪白的衣服变成了黑色,眼睛、嘴唇、鼻子、一寸一寸的皮肤,都逐渐变成了黑色,那黑色,简直比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深重,而那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还有斜飞入鬓的眉毛,却全都变成了白色,那白色,甚至比苍山的厚重的雪花更加凄白。

    偌默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青伦知道,那些黑烟,是怨灵不散的灵魄。

    可是偌默不是被谪神吗?不是应该不会受到鬼怪神佛的干扰吗?

    除非,青伦忽然想到,除非那些怨灵的罪魁祸首就是偌默。

    一个贬谪的神仙,之所以无法受到灵气鬼气的干扰,是因为在他被贬谪以前,那个施行处罚的人便会在他的身上做一道隔膜,将他的身体与万物的灵息鬼魅隔离开来,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可是这层隔膜虽可以阻挡天上地下所有的鬼灵神佛,却不能阻挡积聚万年以上的复仇的怨气。

    这样的怨气,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

    青伦肝肠寸断,却是无用,她一次又一次地拼尽全力想要进入那浓稠的黑烟之中将偌默救出来,可是却屡屡被抛了出来,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岩礁之上,海水一次又一次洗净了所有的血污。

    她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希望能够唤醒前方正受着侵蚀的偌默。她有时明明看见偌默似乎听见了她的喊声,眼仁周围明明恢复了正常的白色,可是眨眼之间,那双眼睛就又被源源不断争相进入偌默身体的黑烟给淹没了。

    最终,偌默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

    青伦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被怨灵吞噬的偌默,身上散发着黏重的黑烟,转了个身,缓慢而又沉重地朝着西海岸走去。

    那边有一个死火山。这一千年以来,青伦从未见那火上喷发过。只是那里干燥异常,寸草不生,片木不长,棱石遍布,那黑灰的颜色仿佛是被炙烤过一般,萧索又恐怖,荒寂异常。

    青伦曾经无数次登上过这个火山,自从她来到这座岛,见到这座火山,便觉得无比怪异,暗暗猜想这火山必定与上古时期那总悬案有关,因此屡屡上山探查,希望能够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这已经千年过去了,对于这座火山的秘密,她仍旧一无所知。

    青伦见偌默朝着那火山走去,悲痛万分的心里又生出惊异,不知他去那里,或者说,那些怨灵去那里意欲何为。

    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头上的黑云被一阵强风吹散,强风正劲,青伦还未睁开被慈母的强风迷住的眼,就听见头顶传来严厉的斥责和嘲讽的声音:“真是作茧自缚!”

    “你是谁?”青伦惊慌地望向四周,却什么人也没瞧见。

    只听见头顶继续传来:“偌默可真是看错了人!一个两个都在作茧自缚!”那声音里除了严峻地苛责,还有深重的悲痛。

    是谁,天上的谁竟这样关切着偌默?听着似乎是个男人,究竟是谁?

    “现如今,只有你可以救偌默。”他声音突然一改前面的声嘶力竭,只剩下沉沉的悲痛和无奈。

    “怎么救?”青伦心生希望,面露喜色。

    “优昙花。”

    “优昙花?”优昙花?传说一界分盛开一次的优昙花?那不是佛祖的圣物吗?“佛祖会借给我吗?”

    “你就是优昙花啊!”

    她是优昙花?这怎么可能?她记得自己从一只小美人鲛变成游走在天地间的精魂,无数次地进驻凡人的身躯,最后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一生的记忆,从出生到现在,她都能够回忆起,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一朵优昙花。

    青伦正陷入疑惑之中,只听得那声音喃喃低语:“到如今,也差不多一个界分了吧。这莫非就是命?”

    青伦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曾经种下过碧海蓝天,莫非这碧海蓝天与那优昙花有什么联系?

    “如果我真是优昙花,那我要怎样让自己开花去救灵修?”青伦大声地含着泣声朝着长天询问道。

    大风快速地止息,天空瞬即又恢复了万里无云的晴丽模样。

    青伦的声音在天空之中朝着远方散开了去,久久回荡,却始终听不见回音。

    没有回答,她只能靠自己。

    她闭上眼睛,盘膝静坐,试着唤醒体内早已合上花瓣睡熟了的碧海蓝天,可是不管她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就是无法将那碧海蓝天唤醒。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够开出一朵优昙花呢?

    青伦无法,只得快速起身,追赶灵修。

    灵修就在她的前方,可是她却无法近身,只要她离灵修的距离引起了那些黑烟的注意,她就会被一股快速而又巨大的力量甩向遥远的身后,而每一次都是致命的。

    可是青伦不管不顾,在迷离又朦胧的泪眼之中,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尽管一次又一次地重重地摔下。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似乎下上了。

    那行动迟缓的黑烟灵修终于到了那荒芜可怖的火山口。

    而青伦在火山下,血痕累累,奄奄一息。望着此时此刻已经站在火山口的灵修,她提着最后一口气,一寸一寸吃力地却又用尽余生所有力气向着山上爬去。

    白发黑身的灵修给了青伦最后一击,青伦再次被远远地甩出去,最后重重地落到西山底的乱石堆上,无数棱角尖锐的石头划破了青伦的皮肤,筋骨尽断,皮开肉绽。她感到后颈一阵钻心的疼,之后便不省人事。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晴空上的璀璨的明星,还有雪色一般皎洁的月光。

    最后听到的,是刚才被抛出时,耳边呼呼的风声。

    最后想起的,是那天云端的情绵。

    灵修刚刚走下火山口的边缘,来到中心,他声音嘶哑地大吼一声,地面就开始摇晃,碎石到处翻滚,轰隆的响声越来越大,股股一般燃烧着的像血一般的浆体沿着火山口内侧的斜坡往下翻流,慢慢汇集到灵修的周围,凑近了还可以闻到恶臭的血腥气,这分明不是岩浆,而是鲜血,在地底深处积得发臭的血浆。

    地面仍旧剧烈地摇晃着,鲜血越积越多,刚刚挨到偌默的身体,那些鲜红地血液便都变成了黑色,如同黑煤泡过的脏水。

    就在血液就要到了灵修的颈部时,天上降下一道闪电,整个岛屿在那一瞬变得通明,闪电击在青伦心口的位置。

    刹那间,青伦的心口便升腾起了那朵业已沉睡的碧海蓝天,花瓣一片一片地盛开,青伦回复了最初的美人鲛的身体,身体在花瓣盛开的同时,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那如同清水一般的身体便慢慢升起,从碧海蓝天底部的中心一直贯穿,直入云霄,一束光柱将整个西山和奈良照得如同白昼,最后又慢慢消歇,回到碧海蓝天的花心深处。

    此时的碧海蓝天,向下看去,似乎是青色的,又似乎是蓝色的,又似乎是任意一种颜色,可是中心又映衬出丝丝淡淡的金粉色,像是晨曦最初的光芒,如若细细看来,又好像是透明的,像是每一根花脉之中,都有清水在荡漾,都有云朵在飞扬。花瓣圆润而又完满,从各个角度都可以看出不同的颜色,每个颜色又是那么纯粹,那么干净。

    花朵饱满、圆融,四周散发着淡淡的月华一样的光芒,却又比月色更加明丽,更加皎洁,更加动人心弦。

    这花朵便是优昙花。

    一劫才开一次的优昙花,传说上一次优昙花开的时候,

    这优昙花慢慢飞向火山口,所有的黑气以及所有血液滚烫而又污臭的飞沫都无法阻止她的前进。

    黑水就要漫过灵修的双眼了。

    优昙花停在灵修的头顶上空,降下光柱,那些黑水,那些黑烟,竞相四处逃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灵修身上的黑烟以及四周的黑水便都消于无尘了。

    她落下去,将灵修拖在花心中央,缓慢而又温柔地向着青伦的茅庐飞去。

    将灵修放置在床上,青伦站在床边,额间清明地盛开着那朵美丽的优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