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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超赞第7部分阅读

      长生(超赞 作者:肉书屋

    长生(超赞第7部分阅读

    两旁人头涌动,岸边彩帐,水上画舫,还有孩童喧闹,似乎这晋阳城不管老少贵贱都蜂拥而至,来沾染这份喜气。芙蓉园内天子赐宴,曲江两岸万人道贺,建明二十二年三月的春光尽数归于新科进士们。

    进士登科曲江赐宴的盛况,前人有载:曲江之宴,行市罗列,晋阳几于半空,公卿家率以其日拣选东床,车马填塞,莫可殚诉……

    水面上不知哪家彩舫轻拨起琵琶,女子声音清脆柔美,喜气洋洋,唱到自是嫦娥爱少年处情深意切缠绵悱恻,应时应景,引来众人一致应和,高声叫好。顿时女子娇笑孩童起哄的声音响彻曲江,绕是朱成清傲,在众人灼热的目光跟指指点点的议论中也稍微感觉有些不自在,大红状元袍外的脸微微发红。

    这首《鹧鸪词》又名《少状元词》却不是等闲得唱的。

    三年一届,三千士子中只取二三十人,所谓五十少进士,宫墙黄榜处千人黯然,得意者中又有几人能是少年?前科安状元少是少了,可未免少得太过,神童可称之,少年却牵强。

    二十弱冠年华的朱成清俊儒雅,才正是符合了世人关于平步青云少年得意的意想。红袍玉面不骄不躁的翩翩风度,不知让多少有意挑选东床的老大人抚着长须暗暗颔首,彩帐内多少公卿女子偷眼看得绯红了脸颊。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伯定!”钱祟从后赶来,伸手一掌拍在朱成肩膀上,也是喜上眉梢。今科取士二十一人,他不偏不倚正好排在第二十一位。虽然跟好友一头一尾添为垫底,但一试而中,三千人中厮杀出来,二十五岁的进士,也足以自傲了。

    “该去采花了。”钱祟笑容古怪,表情有些捉狭,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明明是斯文雅致的探花之事,他却偏要用采花这么暧昧的词。

    朱成失笑。

    按例,曲江宴上,还要选出新科进士中最年少英俊的人充当探花使或叫探花郎,骑上高头骏马,踏遍整个晋阳城的大小名园,采摘早春的鲜花。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晋阳花。

    朱成这风度翩翩的状元郎自然在探花使之列,钱祟这垫底的家伙,占了个年轻的便利,竟也被选了出来。一头一尾委实有趣,进士们倒也不妒,反惹来满堂欢笑。

    “伯定,你的花要送与何人?”钱祟偷偷摸摸的低声问道。这才是他表情捉狭的重点。

    曲江旁公卿家彩帐林立,里面都是贵女小姐。

    这也是不成文的惯例,探花使采得鲜花回来,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将花献与其一,不算唐突,反是荣耀。所谓名花名花,一词两意,今日的晋阳是进士们的主角,可这朵状元花的归属,就是小姐们的桂冠了。虽然只是一桩逸事,当不得约定,但史上也多得是士子们借花传情最终得偿所愿的事例。

    朱成淡笑,道:“还是先想想在何处摘花吧。”

    这一日晋阳城的大小名园都对新进士们敞开大门,探花使们至何处采花也引得众人关注,如此雅事,为名园添光彩,主人们自然也乐见其成。但两位探花使当然不可能真的走遍每一个园子去挑选鲜花,能在京城建起私家园林的,自然非富即贵,多是公卿世家。走进一家名园却空手而出再去往别处,这种不上道的傻事傻子也不会干。一般都是走至哪家园前下马进了园子,就在哪处取花。

    两人鲜衣怒马,在晋阳百姓的夹道欢呼中缓缓而行,从芙蓉园中出来不过一里路,竟走了足有半个时辰。

    钱祟在马上谦谦有礼的四面微笑,边细细声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是问题。听说晋阳好景早不在这些名园之中,十里荷塘三里桃林,城郊私庄方是人间仙境,有空一定要去看看。不过刚跟李大人约好了,今日就去菡园。”

    “……”朱成啼笑皆非,要论圆通,他这好友可是比他强多了。

    行至菡园门口停马,早观望等候了多时的家丁喜气洋洋的急忙迎上来,满面红光的高声叫道:“探花使到——鸣炮——”

    在轰隆隆的鞭炮声和众人欢腾声中,两人端起家丁奉上的美酒,一口饮了,下马进园。

    虽说有“作弊”之嫌,但菡园也不亏是晋阳首屈一指的名园,园中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曲径通幽,美不胜数。两人身在其中,一时有些沉醉,若非时间有限,只能走马观花,恐怕游玩一日也未必能尽意。

    钱祟取了一朵“火炼金丹”,花瓣重叠似台阁,颜色艳红如火,光彩夺目,就是在牡丹中也属上上名品,折在探花使手中,不知道主人会觉得有面子还是心疼得哭……

    朱成却只折了一枝杏花在手中,花瓣小小,花色淡淡,跟这喜庆的气氛未免有些不搭调,所以钱祟看他的眼神颇有点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朱成却不甚在意,对他而言,中进士便是如愿以偿,慰父亲在天,偿母亲茹苦,早在看到榜单的时候就已经激动完了,这采花不过小事,凑个热闹罢了,不用太上心。难怪钱祟说他没趣。

    两人回到芙蓉园中,四散开游赏欢宴的贵人们又聚拢了过来。

    看见钱祟手中牡丹,人皆神色赞叹,偶有心疼得眼角抽筋者。再看到朱成手中杏花,却是不约而同的暗暗摇头。所谓景从人心,大夏盛世,晋阳繁华,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人皆爱艳丽大气的花卉,其中尤以牡丹为贵,堪称国色天娇。这新科状元如此风姿貌美的少年,于此盛宴,却取一枝普普通通杏花,未免有些失色。

    不过这叹息也只是一瞬,随即立刻欢腾了起来。才子佳人,美酒名花,既然才子美酒名花都已经有了,岂能缺了佳人?状元手中的状元花,哪怕是一株青草,也是今日的佳人冠冕。

    当下众人欢笑起哄的簇拥着两人往那彩帐帷幕群中走去。刚还大大方方露面,相互间欢笑歌饮的闺阁小姐们不知何时都躲入了帐中。

    今年的曲江盛宴,哪家小姐能独领风马蚤,得此一支状元花?

    就在这热闹间,钱祟已经行至一锦绸彩帐前,手持牡丹,清朗声音道:“荆楚钱祟,求见菡湘小姐。”

    众人击掌起哄,高声大笑。探花使们一进菡园就有专人回来通报,鲜花采自何处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今年的曲江名花,可是让李家小姐先拔了头筹了。菡湘小姐美名垂京华,倒也名副其实。就连那紫华台上的李尚书老大人都抚须微笑。

    帐前小婢含笑入内通报,未几,帐幔掀开,一眉目清秀的丝裙丫鬟走出来,曲身行了一礼,笑着道:“钱公子,小姐请您进去。”

    钱祟回了一礼道谢,得意的回望了朱成一眼,手持着牡丹,进去了。

    只剩一朵了,还是状元郎手中的,剩下的眼光都聚焦在朱成手中杏花上。此时状元郎手中的这枝杏花,可比那庭前什么名花都贵重,且看是哪位小姐能得新科状元郎青睐,独占此鳌头。

    朱成心中苦笑,斋芳这家伙手脚太快,丢下他在这煎熬,出这种风头,他可不愿。不过到底也是世家子弟,该风流时自风流,迂腐怯场之类却也不可能。

    皇家公主身份贵重,不在此列,剩下南安木侯府参辰小姐,费公爷府明熙小姐,杨翰林府碧瑶小姐,崔尚书府兰若小姐等,都是才美之名在外的京城名媛,这一朵状元花给谁都不为过。这几家的彩帐也正是最大最华美的,还正好或左右相邻或两两相对的聚在一处,看状元郎停在哪家门口!众人皆兴致勃勃,忍俊不禁。

    别看小姐们平日里你好我好甜甜蜜蜜的,争斗之心却也难免。往常也就罢了,这三年才一次的曲江盛宴状元花,状元郎又是如此一位翩翩少年。风口浪尖众目睽睽下,俊俏少年事小,掉面子事大,这风流倜傥的状元郎青睐了谁,其她人心里想要一点失落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众人熊熊目光之下,朱成原想就近随便给了一家小姐便罢,不料转目,却见偏远处一正圆瞪着铜铃大眼跟人斗酒的汉子甚为面熟。不免仔细多看了两眼,随后恍然大悟,却是两个多月前在城门外所见的那位捡走小乞儿的英武汉子。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已经不自觉的往那边走去,人流自然跟着他流动。

    那汉子正喝得高兴,丝毫未觉大部人群已经因为他流向了这边。大掌一拍空空的酒坛子,虎生生的站起来,跟那与他斗酒的中年文士叫道:“你等着,待我再拿好酒来!”

    中年文士喝得面红耳赤,一柄名贵的紫檀木香扇拿在手里扇得呼呼作响,醉醺醺的道:“拿去拿去,这百年汾酒算你口福,看你还能有什么好酒,呃——”

    “小姐——”汉子不服气,转头冲进十丈远处一家彩帐,嗓门还是一贯的震耳欲聋。

    朱成心中一动,想起白雪飘飘下伸出马车的那一只手,可是那位小姐?

    众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这是谁家小姐的彩帐?门口竟然连个婢女都没有,反倒有一七尺壮汉刚闯进去了……京中稍有名气一点的贵女身居哪座帐中,早被人探得明明白白,这一座彩帐问了一圈竟无有人知,想必是哪家才貌家世具不显的寻常小姐,怎会引得状元郎注目?莫非其中有私?众人眼睛闪亮,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就在这声声窃语中,朱成|人却已经走到帐前,弯腰一礼,清声道:“荆楚朱成冒昧,拙花一枝,请小姐收下。”

    众人皆是一愣,状元花竟真献在此处?明日京中又有一家小姐要声名鹊起已……却不知道那彩帐中人也是抬目疑惑,朱成?何许人也?

    等了片刻,才见帐幕掀开,走出一人来,众人哗然:

    安大人——

    兰楚公子——

    竟是兰楚公子家的彩帐!未曾听说安大人府上有小姐在京呀,难道是……

    以安鞅的风头,他的出身早已家喻户晓,当下便有心思灵活点的,已经隐约猜到帐中是何人。

    初登家门,便要亲父阖府退避;南安老夫人遗愿,一生私房尽数赋予;有传言说,其貌若天人……秋水山庄之主,兰楚公子义姐——那位长在府外的南安侯府大小姐。

    “兰楚兄……”朱成也是一脸的诧异。说来这位小状元郎可是一个怪人,他在他府中借住三月余,还只是初相识时见过他一面,以后竟一次都不见他回过安府,这手甩得真是大方。

    安鞅浅浅一礼,微笑道:“伯定兄,恭喜恭喜……”

    朱成回了一礼,也笑道:“兰楚兄,该恭喜你才是。”语出真心,虽未能和这位小大人深交,但朱成却更感佩他留宿举子却不结交的心胸。比起京中各方势力的笼络拉拢,这位小小年纪的安大人,其品性为人,更可称得上是胸怀洒落,光风霁月。

    安鞅此时身上所穿的五品绯袍正是让朱成道贺的原因。新科进士们已到,这位前科状元却圣眷更浓,十四少年郎入绯袍银鱼之列,国朝仅见。

    “客气。”安鞅斜了一眼朱成手中的杏花,神色不是那么情愿,却还是侧身让开,道:“伯定兄有心了,家姐请你进去……”早知道打死他也不说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谁料到本来兴趣缺缺的姐姐会一听了这诗就改变主意要见人呢?再不然,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扯着姐出来散心看热闹……姐她平时不是挺瞧不上那些只会写诗作词的所谓才子么?还打小训斥自己少在这等附庸风雅的东西上费功夫……

    果然是那位大小姐!众人听安鞅这话兴奋起来,都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往彩帐那看,好像看能把帐幕看穿似的。

    朱成还以为安鞅脸色不愉也是因为不乐意家人凑这般热闹呢,有些歉意的低声道:“抱歉,兰楚兄,我不知道是你……”

    安鞅不置可否的一笑:“请。”

    飞龙在天

    帐中甚为宽阔,陈设也不奢华,却有一种莫名的大气的威势。一青一紫两个年轻女子仿是刚从坐席上站起来,笑意迥然的打量他。刚在帐外见过的那名汉子手中抱着一个海碗大的陶坛子,眉开眼笑的从自己身边跑过冲出去,带起一阵旋风。一个身着橙色长裙,气质冰冷的美貌女子端端跪坐在白色毛皮垫子上,专注的擦着手中长剑,眉眼都不抬。

    这就是秋水山庄的小姐么?朱成看着,在不失礼的范围内移开视线,心中暗叹:果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比公卿官宦小姐多一分自在,比江湖女子又多几分优雅,虽然看着冰冷像是不近人情,但她能在大雪的天为一小乞儿停下马车,其心必然也是柔善的吧……

    抬手欲行礼,却被旁边的安鞅扯了一下,转头顺着往偏处看去,心里咯噔一下,人却僵住了。这是女子?天下还有如此女子?

    发束成一髻,插了根玉色素簪,身着一件淡青色宽幅大袖的薄氅,一手撑着头,歪着身子靠坐在一张铺得毛绒绒的大椅上。另一只手甚至还懒洋洋的抱着个软绵绵的靠枕揽在怀里,但这丝毫不能稍减她一身气势。宛如虎王卧榻,不需睁开那双眼睛便已足够万兽退避,更何况她此时还是醒着的,视线正正落在自己身上。

    无需安鞅再提醒,朱成已然明白,这位才是正主。可他一眼落在那双眼睛里,脑袋“懵”的一声,竟然全盘糊涂了,不知道手脚安放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样的空白,就是先前殿上面君也未曾有过。

    长生上下看了他一圈,似乎打量着什么,然后开口道:“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这首‘望岳’是你写的?”

    声音淡却直,没有丝毫委婉自谦的意味,却不让人反感,只觉得理所当然。安鞅拉扯了一下,朱成才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垂下眼,道:“然。”

    长生又细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字‘子美’?”

    安鞅转头奇怪的看着朱成,这家伙难道还有化名?朱成自己也有些糊涂,道:“非也,愚字‘伯定’。”

    长生似早有所料,轻叹了口气,神色虽不见动,但淡淡萧瑟之味,就连朱成也有所感,抬眼看着她,心中些微难受,自觉是自己错了一般。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你可知道?”长生念了一半停口,问道。

    朱成还在反复低吟着万里悲秋常作客,闻言诧异道:“小姐好诗句,愚首次听闻。”

    长生垂下眼不再看他,道:“鞅儿,送他出去。”

    她已经是很好了。比起她三百多年的某位老祖宗,一听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就扯着人家的衣领问人家是不是姓李名白字太白的恶形恶状,要好得多了。

    立在大民河山下的太平失望了。

    远离了大民找不着回家路的长生也失望了。

    “岱宗夫如何”与“风急天高猿啸哀”原出自一人,不过“一览众山小”时的诗人风华正茂,而“万里悲秋常作客”时的诗人已然老迈。

    长生知道一百多年前大民出了一位姓付名甫字子美的诗人,被称之为诗圣。如今在一个荒诞的世界看到另一人写下同样的诗句,这种感觉委实让人无言。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同样的诗句,还出现在另一位字“子美”的诗人笔下。不过,他是姓杜的。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莫非只要是这山这水这华夏,这些诗词华句便是天生刻在了其中,只等着看谁妙手偶得?

    她家老祖宗当年得到否定的答案时还不死心的加问了一句:可知“网络”“穿越”等何意?而长生已经意态消沉的挥手让人出去了。

    轻揉了两下额角,长生神色淡淡,心中却有些自嘲。怎么会以为是另一位迷路人呢?若是她大民子民,纵使是一百多年前的诗人,又怎么可能看到案上的荆棘血鸟纹无动于衷?

    安鞅在出账前伸手取下朱成早遗忘在手中的杏花,塞到紫砂手里,然后边已经挑起帐幕侧身让人出去,边歉意道:“抱歉,伯定兄,家姐性情古怪,切莫见怪。”

    紫砂拿着杏花,怪眉怪眼的瞅着安鞅。少爷这是不想活了?以为小姐听不见么?

    朱成忙道:“哪里……”

    说话间,人已经出来了。

    走出彩帐四五丈远,安鞅拱手,微笑道:“今日是伯定兄吉日,人人等着为状元郎请酒,小弟就不多耽搁了。”

    朱成忙自谦,安鞅已然回转了身。

    未曾料到状元郎这么快就出来了,尚未走远的众人带着旺盛的八卦之心迫不及待的围聚了过来,没来得及脱身的朱成看着安鞅三步两下就逃之夭夭的背影,连连苦笑。错觉么?他怎么觉得这位安小大人对自己好像很是不满?自己也没得罪他呀……

    另一处彩帐中,除了正款待钱祟探花使的李菡湘小姐不在,京城才貌卓著的贵女们倒有一大半都聚在了这里。

    长着一双明媚大眼,娇态可憨的杨翰林二女碧瑶小姐首先按耐不住,问道:“参辰,兰楚公子真是陪着你大姐来的吗?”

    正看着红泥小炉上茶水的彩帐主人木参辰,也是一脸的疑惑,轻声道:“我也不知……”木参辰淡淡笑得有些难言,“你们也知道,姐姐她素不与我们往来……”

    南安侯府的家事早不是什么秘密,这其中又牵扯到侯府白月夫人的出身,诸位小姐们当然不好意思就这个话题再深究。

    身着六幅彩裙,艳光四射的费明熙小姐,娇声笑道:“适才说宴上安大人只露了一面就不见了,却未曾想是要去陪这位小姐。安大人也真是,既然来了,怎么竟不给介绍?秋水山庄之主,我还想着那三里桃林十里荷塘呢,让姐妹们认识一下,以后也多个赏景的去处。”

    “是啊是啊……”莺莺燕燕一阵乱语。

    抱着小手炉的崔兰若小姐抿嘴一笑:“还没认识人呢,就惦记着上门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赏景吧……”

    “死丫头,你乱说什么!”明熙小姐跳起来,举着小拳头追着兰若小姐一阵乱打。崔兰若连忙闪躲,躲在姐妹们后面乐得喘不过气来,众人皆笑成一团。

    因为混得极熟,杨碧瑶没有什么顾忌的直言好奇的问木参辰道:“参辰,你见过你这位大姐么?她品貌如何?”

    正打闹的众女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木参辰竖起了耳朵。女子嘛,尤其是这种天之娇女,对于她人的样貌总是关注的。

    木参辰优雅的坐下来,开始点茶,想了一下,道:“极好。”

    “怎么个好法?”明熙小姐追问道。按常理而言,一个连脚都没缠的女子,样貌再精致,整体气质也是有限,难入大家之眼。

    木参辰轻笑,道:“眼见才知,言语难诉。”

    众女再纠缠,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说了。

    众贵女对于这位横空冒出来的大小姐,有平白占了状元花的那点酸,但更多的却是好奇。仅凭兰楚公子之姐这一个名头,那点子酸意便早消得无影无踪了。状元花么,旁落了,比其中某一位姐妹得了还好些,以木芙蓉那样复杂的身份,又是庶出,就是天仙样的美人,都还不放在这些小姐眼里。之所以引得这帮贵小姐们如此关注,言语间态度还甚为友好,不过是因为她乃兰楚公子义姐,而且看起来寒门出身的兰楚公子似乎对其还甚为看重罢了。

    安鞅之才,兰楚之华,那浅斟低唱的小小少年,随着年华渐长,可是倾倒了一城女子。

    这边小姐们喧闹,那边朱成也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男人的八卦之心也不比女人差到哪里去,尤其是其中还牵扯到一位神秘佳人的时候……好在众人还知道直言打探人家小姐失礼,恐惹恼了安大人,甚为收敛,只闹腾了一下就改恭贺状元郎,灌状元郎酒去了。

    直到夜深人静,朱成才得消停下来,扶着胀痛的头,不期然想起那一双又细又长漆黑深沉的眼睛。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光华,落在自己身上,如寒冬季节里无尽的星空……

    其人其态,应是极其无礼的,却为何没有这般感觉呢?

    常言道,红袖添香夜读书,碧云仙曲舞霓裳,今日方知,世间女子,原还有如斯气象的……只是钢却易折,与那女子比起来,兰芳之华的安小大人肩膀还尚单薄,那女子如斯尊荣与这世道背道而驰,愿不会落入尘泥才是……

    朱成这边想着心事,却不料那边人正连连诽谤于他,若能亲眼看见,恐怕会为自己曾赞颂的什么光风霁月吐出一口血来吧。

    “伯定兄可是青年才俊,风流名士,刚来晋阳的第一天就成了文青姑娘的入幕之宾呢……”秋水山庄东苑内,兰芳之华的安鞅安大人似无心道,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长生头也没抬,随口道:“最多不过一词臣,不必费心。”

    正为那自己都没听过,却第一次见朱成就从姐姐嘴里念出来的半首诗,满肚子闹小孩脾气的安鞅听此言,暂时将自己的小心眼放到了一边,奇道:“此话怎讲?头名状元,士族子弟,看其文章很是有大抱负。皇上既然亲笔点为状元,又怎会只是一词臣?”

    “士族子弟?那更不用管了。”

    许久没有听见动静,长生疑惑的抬头,见小弟已经拖了个矮凳凑到塌前,双手撑着下颌,正大眼溜溜的看着自己,很是吓人。

    长生失笑,放下书,身体往后靠了靠。

    “赵夏立国四十六年,说是帝传三世,其不过两代而已。乱世既过,重典已收,重恩也该收了。赵夏其本身出自世家,岂有不知世家外戚尾大不掉的祸患?不过建明帝爱惜羽毛,要盛世宏景,难以对功臣故旧下手罢了。你就是他为后任帝王相中用于剜毒的那把刀。虽然还没有最终决定握刀的人,但不妨碍他先磨刀。”

    长生才开了话头,橙兮已经站起来提起长剑走了出去,青瓷紫砂却都盘腿坐下来。

    安鞅撇了下嘴,显然对自己的处境早心里有数,心领神会的道:“姐是说,太子地位不保?”

    长生道:“建明帝登基二十二年,立太子二十二载,这可是架在火上烤。敌众在暗,我孤在明,外有忠j难测挑衅窜托,内有险恶谋算离间父子,加上太子生母——皇后已经逝世,再无人能居中圆转。太子日子如何能好过?”

    长生摇了摇头,继续道:“疑心生暗鬼,不管是太子的惊惧还是建明帝的猜疑都该积累得差不多了,正是好时机呀,只要有一个人头脑发热,那就……”长生手指轻推一下,做个哗啦啦连盘崩溃的手势,“这发热之人八成就是太子,他不热人家都不答应。除非他确是那才智出众的天才之辈,否则,不光难窥上位,恐怕还会摔得极不光彩,青史留污。”

    安鞅沉默一下,缓缓点头,同意姐姐的看法。太子的确艰难,兄弟窥视,父亲忌惮,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而且当今太子,其人听闻性情还无比古怪,无心上进,没几个人看好他。不过废太子不是小事,太子真的会像姐姐所说,前景一片黯淡毫无希望?

    见安鞅脸色沉重,长生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些你不用管,反正你就一把刀,还打磨着呢,没开始杀人之前,谁也没你安全。”

    安鞅抓下她的手,似乎是不满她摸小狗般的举动,道:“太子前景无亮,诸皇子中谁能如愿?”

    “这就要看皇帝跟士族外戚的博弈了,皇帝当然想挑个能干点狠心点的,士族只怕不乐意……”懒得翻资料擦看建明帝有些什么皇子,长生晃晃手指满不在乎的道,“这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做好刀的本分就够了。不管皇子太子,通通保持距离。虽说你是建明帝早打算将你磨锋利了送给儿子的吧,但一件礼物,我还没给装进包装盒它就自己跑到别人身边去了,要我我也不高兴……你的历史使命就是帮新君把逐渐腐烂尾大不掉的士族外戚一刀清了,杀它个血流成河,成就一代权臣形象,开出一片朗朗大道,最后捐躯平怨,盛世成也。”

    说刀是好听的,贴切点说,就是一头恶犬,帮着主人把强盗都给咬死了,再用自己的尸体,去招安剩下不足为患的小盗,使其变成听话的良民。历史上这类的事情比比可见,不过,任谁也没有建明帝这样的深谋远虑,从这么早就开始驯养。

    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对忠君大义没什么觉悟的安鞅寒了一下,龇牙咧嘴不服气的道:“他怎么肯定我就甘心做把刀子?”当他是傻的,不会反噬么?

    长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自然有限制你的法子,你不做又能如何?”出身寒门,毫无背景,年少出名,尽完义务也不过才三、四十年华吧,看着不可一世,其实毫无厚度。得圣宠而登天,失圣宠而落地,想如何反噬?秀才造反?做白日梦么?

    安鞅仔细想了一下,垮下肩膀,颓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凑趣儿的多,不像真把这生死攸关的事放在心上了。

    长生欣赏完安鞅鼓着脸郁闷的样子,不知想起什么,笑迷迷的道:“其实做这把刀,你这样没背景的寒门子弟还不是最好的人选。更妥善点,应该往后宫去找。”

    这类事情一通具通,没什么男尊女尊差别,长生说起来毫无障碍。

    “后宫中人若涉足政事,势必尽靠于帝,反噬之力比权臣还弱。不过,人才难得,恐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长生皱了下眉,似乎对此方女子很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也难说,不可能中找可能,眼光要好又不能太好,要真挑出了位亘古未见的奇女子,算他幸运更算他不幸。比权臣还不好收拾,万一弹压不住……哈哈哈哈……冒出一位女帝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那般情景,长生仰头一通狂笑。

    众人皆是一头汗。

    女人称帝?这不可能吧?紫砂不信的摇头,长生看着她,笑得有些邪气的道:“不信?紫砂有兴趣么?”听其蠢蠢欲动的语气,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将紫砂送进宫是验证一下般。

    紫砂忙不迭的连连摇头,身上直发凉。

    安鞅却突然脸色一沉。宫中有传言,今秋要进行仕女大选,果然的话,姐也在名单之中……

    心中暗暗存下一份计较,安鞅不动声色,将跑远的话题拉回原道:“因为伯定兄出身士族,所以姐肯定他只能做一词臣?”

    “此其一也。”长生漫道,却不仔细说了,只摇头浅笑:“状元,士族,世家,才华,品貌……鞅儿,你这位青年才俊风流名士的伯定兄,没准能尚一位公主呢。”

    紫砂小眉又皱了起来,听小姐刚说,这皇家不是跟士族矛盾不可调和,一心算计么,怎么可能还尚公主与他?

    安鞅赞同的点头。大有可能,而且一旦真招朱成为驸马,八成就是公主中风头最盛的昭华。

    紫砂嘀咕道:“当公主的脾气可不好,那位朱公子有得受了。”

    青瓷突然笑眯眯的道:“太子倒也不是真的彻底陷入死局毫无希望了,如果他能找到一位太子妃的话……”

    长生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安鞅脸色顿时黑得跟炭似的。后知后觉的紫砂瞅着这三人的表情,反应过来,手指着自家小姐结结巴巴道:“诶……诶……”

    下面的话却是不敢说了。

    安鞅看着灯下伸着懒腰神态倦倦的姐姐,心中想着今秋的仕女大选。果有其事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搅黄了它。就是不行,也得让姐姐不在其列。

    看着灯火,安鞅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他的姐姐,无论如何,是绝不能踏进宫廷一步的。

    ——这孩子会少年白头的。

    世上本无事

    听到门房回报,安鞅匆匆披了件外袍,一脸疑惑的往门外走去。刚下朝,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找他?待走到大门前抬眼一看,心中更诧异了。

    “齐王殿下?”竟是这位小王爷,他来找自己作甚?

    “不必多礼。”赵皙一步跳上前托起欲行大礼的安鞅,边把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姐来了,你惨了。”

    安鞅心中“咯噔”一下,今上有十多个女儿,但会随便出现在臣子府门外,并让齐王殿下这么叫“姐”的公主只有一位……

    马车窗帘拉开,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亦笑亦嗔的看着安鞅。

    安鞅眉微微一皱,上前行礼,淡淡道:“臣下见过公主殿下。”

    “安兰楚,你似乎不太乐意看到本宫?”丹阳公主亦淡淡道。

    安鞅若无其事道:“臣下不敢。”

    丹阳公主沉下脸,冷冷的盯着安鞅,安鞅保持着视觉45度下垂,一派平静。

    齐小王爷双手抱胸,两眼望天,仿佛被天边某朵云彩吸取了全部心神,一副痴迷状。别看他年纪小,人却不傻。瞅着他姐姐这表面上是气势汹汹的,那副心思呀,就是傻子都明白了。这时谁要吃饱了撑的往中间插一杠子谁倒霉,得,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只管当好人家出宫的招牌就是了。

    也就僵持了几个呼吸间的工夫,丹阳公主突然“噗嗤”一声,小手掩嘴,娇笑了出来:“臭小子,你少跟本宫装!看你这没趣的样儿,心里不知怎么腹诽本宫呢!当本宫不知道?”

    公主巧笑娇嗔人美如花,安鞅却不为所动,冷淡道:“公主殿下多心了。”

    丹阳公主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安小子,你适可而止。别以为有父皇护着本宫就真拿你没法子!”

    安鞅抚了一下袖子,眉眼浅浅一挑:“公主殿下自然尊贵。”

    看他那副云淡风清油盐不进的模样,丹阳微撅起嘴,气势不自觉的弱了几分,嗔道:“我跟你闹着玩呢,小心眼儿,生什么气……”

    安鞅不语。

    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呆瓜,木头人!丹阳公主心中埋怨,不甘的跺了下小脚,道:“好啦好啦……懒得跟你计较。本宫今日是来替昭华姐姐传话的,昭华姐姐说了,要借你的桃花林一日。”

    安鞅皱起眉:“作甚?”

    丹阳公主将手肘枕在车窗沿上,单手托起下巴,一副给你面子你小子走运的骄傲表情:“昭华姐姐开诗会,你那三里桃林春光正好。”

    安鞅满脸不悦道:“皇庄中什么好风景没有,区区桃林怎入得公主法眼。”

    丹阳公主瞪了他一眼,像是奇怪天下竟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有些不悦的道:“昭华姐姐说得没错,你竟然还当真是不情愿的。一个破桃花林,又不要你的,犯得着这般小气么?不过昭华姐姐说了,这次不管你怎么推脱,反正她是借定了。还要烦请你做一日东道。”

    安鞅的脸阴沉了下来。

    看他冷着俊脸,许是刚换的便装,散下的发髻没来得及束起,只额上戴了一条镶玉的湛蓝织锦玉带,身着滚雪白毛裘的蓝底银绣苏锻湘绣外袍,隐隐露出一点里面的长衫。蓝得迷醉,白得纯粹,当真是容艳如花,人华如锦。

    丹阳脸一红,垂头摸了一下怀中的手炉,尔后终于是放低了架子,仰着头半劝慰半有些哀求的道:“昭华姐姐已经把帖子发出去了,晋王哥哥魏王哥哥都答应来。就后天。你依了这次,我保证再没下回了,就别生气了,啊?”

    安鞅闻言,气得乐了:“真多谢了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来告之下臣一声,不然下臣还当是家中进贼了呢。”

    丹阳微厥了嘴,有点委屈的道:“你跟我生什么气。都昭华姐姐准备的,我也才刚知道……”

    也不等丹阳公主再详加辩解清楚,安鞅抬手一礼,干脆道:“公主殿下再没有事了吧?恕下臣不远送了。”

    说着,不等两位殿下有所反应,人已经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回走了。

    丹阳急忙将头伸出马车窗,高声叫道:“你到底答应不呀?”

    “公主请帖都已经发了,还何必问臣下肯不肯。”

    安鞅头都没回。

    待他人一消失在门内,大门立刻就缓缓掩上了。一位王爷一位公主就这么被丢在了大门外,别说邀请进去了,水都没给喝一口。

    “乖乖,这帮女人们,这回可真是把兰楚兄给惹毛了……”齐王赵皙傻眼的看着紧闭的大铁门,喃喃道。就说他是不怎么受重视的小皇子吧,人微言轻的,但被臣子甩闭门羹,这也还是头一回。听人说安兰楚温中含冰,柔中倨傲,这回可真是开眼了。

    丹阳公主缩回马车里,脸上一青一白,良久,提起脚在马车上狠狠跺了两下,恨声道:“又不是我的错!”抬眼见齐王还傻不隆冬的盯着大门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赵皙你看什么,还不快上车!”

    “知道了知道!”赵皙边走进马车,边小声嘀咕道:“只会拿我撒气。”

    丹阳公主眼一瞪:“你说什么!”

    赵皙连忙摆手告饶:“没,我什么都没说。”

    丹阳公主狠狠剜了他一眼,头一扭:“回宫!”

    昭华殿。

    朱红的廊柱,白玉的台阶,庭前百花盛开,空气中琴声悠扬,檀香淡淡,青烟了了,一派富贵天人之境。建明帝最宠爱的女儿昭华公主居住于此。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丹阳公主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一手按住琴弦,冲着弹琴的人囔囔道:“你是不是早知道安小子他会生气?”

    琴声噶然而止,所谓意境立刻消了无影无踪,昭华公主惋惜的暗叹了一声。从琴弦上优雅的抬起手,侧头看着妹妹,笑道:“怎么,安鞅他给你难看了?”

    “他敢!”丹阳公主冲口而出,见姐姐似笑非笑的模样,踌躇了一下,跺跺脚,委屈道:“这次他可是气坏了。”

    昭华公主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宫女们立刻打起珠帘,伺候着她在胡床上坐下。

    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托在毛皮垫上的瓷手炉放在膝上,手轻轻盖在上面取暖,昭华公主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妹妹道:“让你别去,你非要抢着去,吃苦头了吧。”

    丹阳公主撅起嘴,走到胡床另一边一屁股坐下,戴着一排细金丝钏的手臂重重的横在案几上,一阵脆响,不满道:“姐,你干嘛不先跟安小子说一声?这样先斩后奏,是个人都会生气,何况安小子又臭又硬的。”

    昭华用金叉子叉了一小块人参果拿在手里,然后将果盘往妹妹那边推了推,取笑道:“你现在知道他又臭又硬了?往常不是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好更聪明的人了么。”

    “姐——”丹阳公主娇嗔了姐姐一眼,一边也取了叉子来吃水果,欢声道:“你这还有?父皇就赐了我一小块,早吃完了。”

    昭华公主笑了笑:“快吃吧,有得吃你还这么多话。这人参果番人进贡给父皇的也没几个。”

    丹阳公主连塞了好几块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你别转换话题,快说,干嘛要跟安小子过不去?他得罪你了?”

    昭华公主看她这幅模样,哑然失笑:“有这么好吃么?瞧你哪还有公主样儿,让孙嬷嬷她们看见了,非得狠狠罚你不可。”一边示意宫女们拧条热手巾递给她。

    说起宫中的教养嬷嬷,骄纵如丹阳者心中也颤了一下,接过温热的手巾轻轻按了一下嘴角,人端端正正的坐好,优雅的叉起水果往嘴里送。

    昭华见状,微微低头将水果送入口中,藏起嘴边笑纹。

    秋水山庄。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长生,趿拉着拖鞋,披着长袍,散着半长的头发,懒洋洋的在她的早餐安鞅的午餐桌前坐下。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安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不料看

    长生(超赞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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