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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月·世界 其之七

      那是在某一个有着轻微多云的时刻,外部能够看到云间的阳光与灰蒙的空气,他就坐在沙发上,而对面,则是在自述的北城雪。她的眼神在话语的推进中,从一开始的闪躲变得坚定,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耀眼,动作开始变得坚定而铿锵,草薙天信也忽然之间意识到了,她接下来的回答。

    略显无厘头的反问,是与昨日晚上他的质问相同的问题,不同的是,她此时此刻的内心深处,是做出了如何的决定,进行了如何深刻的挣扎,话语中仅能管窥出分毫,却还是令他长出了一口气。

    想要张口调侃,就像是平日一直如此那般,面前的北城雪的身形消散溶解,最后重新凝聚成为一名老者。他的手中并未有着武器,然而全身上下的凌厉的气势让草薙天信有了老者全身都是武器的错觉。

    头发与鬓角全白,能够看到清晰的岁月沟壑,肌肉却不同于老人的松弛,紧绷如同年轻人,双目锋利宛如利刃,只是视线交错就感觉自身已经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凌厉之中又带着屠杀者的修罗版的沉寂,极致的尖锐与极致的稳定在他的身体之中同时存在,但是草薙天信并未感觉到其中有着违和或者冲突。

    轻微的熟悉感涌上,随着老者的开口,熟悉的感觉再度加重。

    “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的话,那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看走了眼。”话语中没有丝毫的保留,老者毫不避讳地直言草薙天信的弱小。只是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老者到底为何物——天羽羽斩的灵,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与其斗争的大敌,竟然就如此简单甚至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面前。

    “啧,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就是这样对一个救了你两次的露出这幅表情?”老者脸庞充斥着嘲弄,完全不将眼前的后辈放在眼中,“我记得是……叫做卜部季武吧?那个女人如果不是我借给你一点力量,你早就被那些精神力所影响,就和现在这样。”

    他只是拍了拍手,身处大楼会客厅中央的他们来到一个战场的正上方。下方是无数的被称为“龙”的怪物践踏着城市,无差别地破坏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只有在战场的中央,有两个还算平稳的所在。

    一个在区域的中央是一个深邃的大洞,大洞的周围是无数的龙类,正在匍匐在坑洞的的周围,像是在朝拜着一位神明那般,虔诚而又敬畏。另一块则是无数的龙群呆立在原地,像是受到了什么事物的影响那般,沉浸在自身意识的深处。

    然而吸引草薙天信的视线并非这些呆滞的龙类,而是在龙群之中,不断交战的两人。视线只是简单地扫过就能意识到,正在中心点的正是他与北城雪。这么说来……伊邪纳岐的剑法的确与二天一流有着诸多的吻合之处,动作限制也不像是男性的攻势如火,而更加偏向于灵巧……

    “看来你还有点判断能力。”老者就这样坐在空气沙发之上,虽然视线高度低于站立着的青年吗,却还是给他一种高高在上的直觉。

    “原先你的父亲向我保证,让我守望你的成长,尽全力让你能够变得强大,不论是身体方面还是内心方面。”

    “于是你就不断地在我拔刀的时刻尝试侵蚀我吗?为了压制你我每次战斗都要额外消耗多少的神之力?!”青年将视线收回,如果不是他此时并没有武器,恐怕早已发动突袭。

    “难道你认为仅仅只是能够加速自身的神之力需要多少的总量?从你觉醒了神之力我的方针就非常简单:以最高的压力逼迫你变得更为强大,给予你最大的阻力让你在任何时刻都能够面对最劣势的情况。

    “而现实就是,如此小的心灵操控的把戏,能够完全地深陷在其中,不论你的女伴如何地呼唤都毫无回头之意。我非常的失望,仅仅只是锻炼你的外部战斗力、战斗时的精神反应与态势判断远远不够,你的弱小是来自于你的心灵。”

    草薙天信哑口无言,他只能沉默地盯着下方疯魔如同怪物般地自身。他一直称呼苏星极为蓝发的怪物,不仅仅是因为那扭曲的世界观,更是因为战斗时全然不顾无辜者的风格……而现在的自身,不论是战斗的方式还是主观的意识,都已然和怪物无异。

    “你那个傻父亲会死于自己的选择导致的必死的迷宫,我丝毫不感到意外,就这点来说,你和他简直一模一样,固执到无法影响。”老者缓缓地站起,“但是他至少是与我并肩战斗数十年的战友,对于一位伙伴的离去身陷囹吾中的我也无能为力——然而你还是如此的幼稚,哪怕是直面到你的父亲的目的仍旧是维持着如此丑陋的姿态。我早该预料到,你会有今日是一种必然。”

    老实承认吧,有的时候承认自己的错误可不是一件愚蠢的行为,反而能够让你变得更加的强大。若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又将其坚持为真理的话,那样的事物不能被称之为人,而是完全的神。

    苏星极的话语从脑海之中响起,哪怕那个时候他正在处于憎恶的巅峰时刻,却还是将其一字不差地捕捉进入耳中。

    “就差一点点,你刚才就差一点点就会成为我的同类,成为一名神的意义上的须佐之男,用你父亲的错误去惩罚整个世界,最后被你认为怪物的青年斩杀。”老者绕着草薙天信走了一圈,“如此的时刻,我本应该是感到高兴的,因为一位神无疑可以将我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但是此刻我仅仅只有悲哀——一位父亲、一位母亲看着自己的后代化身为怪物、一位疯狂的复仇者,哪怕他们的灵魂早已消散,身体神格早已破灭,他们可能不再有任何的感知,但是继承了你的父亲的遗志的我,可绝对不能够接受如此的结局。

    “所以我现在会在此处,将精神力彻底侵入到你的魂之境雏形,也就是此处,对你提出最后的质问:你的选择为何?”

    是就此将老者排斥彻底投身在那深邃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物,获取无穷无尽的力量,获取能够完美完成心愿的力量;还是面对自身的错误,将其承认将其面对,尽管那可能仍旧是止步不前的,毫无未来与希望的……毕竟要复仇的对象,早已死在的他所爱之人的魂之境中,陪伴他的挚爱走完了人生的最后的道路。

    到底是谁错了?是我吗?是他吗?是面前这个十年如一日一直在给予他生死压力的老者?还是那个在自己懵懂时刻离家出走的失格丈夫?亦或是为了挽回深爱而不惜改变世界的妻子?

    是与病房前咒骂着父亲失格的月读姐?还是将内心全然封闭,藏身在屏风与纸门之后,甚至不露一丝投影的阳子姐?还是现在一直原地踏步,让内心的弱点被敌人彻底利用的,一个愚蠢而又漫无目的的武士?

    错的到底是人类的感情而生出的错综复杂的选择与支流?还是这个逼迫引诱脆弱者化身为人道至敌的怪物的世界?是给予一位内心燃烧着旺盛复仇之焰力量的规则的错误?还是一直在尝试将其挽救的无数人的错误?亦或是,这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一个错误?!

    手指深深地刻入脸庞的深处,鲜血顺着手指留下却无法从其中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因为有某些事物开始凌驾于感知之上,端坐于虚空之中,周身是无穷的群星。

    那是一位白发的少年,像是已经在原地端坐了千亿的年岁,银白的眼瞳仿佛能够穿透没有尽头的寰宇群星。尽管并未与他对视,便能够感觉到,直觉的狂啸,一旦真正的对视发生,剩下的便不在他的选择之中。

    从一开始,人类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轻微的声响在脑海中响起,一名蓝发的青年踏着虚空与群星,背后是如若光轮的冰霜六翼,一步一步地接近端坐在原地的白发少年。

    两人甚至并没有对视,截然不同的压迫感从其中溢出,唯一可以称得上相同的地方仅仅只是他们都不是人类罢。

    这一副光景只有一瞬之间,草薙天信的眼前再度恢复一副冷漠表情的老者,后者眼皮轻抬:“如果你想要拖延时间我也不介意,毕竟你的女伴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我……不擅长选择。”草薙天信就地坐在空中,盘着双腿,“敌人在前就将其斩杀,遇到弱者就要伸出援手,竭尽全力预防神的出现,维护人类在世界上的苟延残喘,定期接受心理治疗将一切可能的苗头浇灭在星火……正如你现在想的那般,我不想做不擅长做选择,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都是姐姐们安排好的,迄今为止的最优解,而是与我成为一位武士的大义并不相悖的手段。

    “虽然有些无厘头,但是我并不想要做出选择,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非作出选择就能够结束的,也不是真正意义上选择的空间……我说的没错吧,抚琴者?”

    老者的眼瞳微微收缩,随即露出轻笑:“名不虚传,不愧是极东的须佐之男。”

    形象如同镜片般破碎最后化为一名丰神如玉的男子,双腿盘着,双手则按在琴弦之上,并无抚琴之意也无丝毫攻击的意图,只是眯着双眼洋溢着笑容:“自我介绍一下,名字是风宓羲,曾经被人称作‘伏羲’但是现在,我更希望你能够唤我为‘巨门’。”

    “我的名号我想你们也该调查清楚了吧……算了,既然你并无保留那我也不能输了诚意:草薙天信,跟在我身边的是我的护卫,并非女伴,名为北城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巨门轻轻地合掌,“想必你就是依靠称呼上发现我的破绽,我的确没有注意到刀之灵对那位女士的称呼。”

    “准确来说是没有称呼,天之羽之羽斩的灵完全不将北城放在眼中,但是北城的确是明白刀之灵的存在,想要依靠这个来唤醒我。”草薙天信瞥了一眼正在龙群中穿梭的女性,“但是她忘了,如此之久的拔刀,我的肉体早已被灵所支配,实际上和她战斗的并非我之心魔,而是来自于一位货真价实的神。”

    指望一位神去将我的心神夺还,想必是天方夜谭,不过也算是好运,成功地让你以为的确是如此……这样,我们才有如此正面交谈的机会。草薙天信的话语流出,巨门只是一愣,随即展露出温润的笑意:

    “看来是被你们摆了一道,不过我并不后悔。

    “我的一生之中做尽了选择,从师父和大师兄之间,从大师行和师妹之间,从理想的盛世和一隅桃园之间,从逍遥在世和神历泥沼之间……我做了太多太多,不知道其中到底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符合我的心意的,什么才是理想的导向……你这样的行事风格,我很喜欢,也很羡慕。”

    “何必做出选择呢,当坚持自身的信念走下去,摆在你面前的便不再是选择,而是理所当然。”草薙天信自己都不相信如此的话语是自己说出的,更像是那个蓝发的家伙会发表的说教。

    “嗬……奥丁,你果然还是预见到了吗,也罢。”男子轻轻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