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惘然若梦
素善的额头上是斗大的汗珠,他双眉紧锁,身体震颤,喘着粗气,来回摇着头。
“不要啊洛熙,洛熙!”
梦里的人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紫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长琴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虽然蒙着面纱,却依然秀美惊艳,清丽可人。她紫衣翩翩,纤尘不染,身边彩蝶环绕,手里的应天琴每扫一根琴弦,就是一道靛紫色的光波,直飞向她面前巨大的蓝色禁制。
“小姑娘,连你的尊上紫韵仙人都不管的事情,你何必阻拦我们!”
箭手边喊着边回手向背,拉弓抽箭射向洛熙身边的结界。数把金色的箭光,从弓弦上脱出,腾空飞起,众箭归一,却在洛熙的结界边缘消融。
禁制下,郦龙身上套着精金锁链,蜷缩着被无形巨力捆绑住的身体,每挣扎一分,就被锁的更紧。六只漆黑的翅膀上血迹斑斑,被锁链嵌进去的翼骨上,因为挣扎被摩擦的血肉模糊。
郦龙咆哮着怒吼,声音却在禁制下被层层削弱。
他渐渐无力的倒下去。
“撑住啊,溪枫!”
洛熙的纤纤玉指拨动着琴弦,衣袖与玉白色的应天古琴交相辉映。肤若凝脂,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靡靡之音,衣袖翻飞若舞,恍若蝶翼颤动,随曲调渐渐升波,那琴声如同凤凰轻吟,珠落玉盘,余音缭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一道道紫光四起,随着一阵轻柔美妙的琴音响起,如丝如雾,如烟如雨。琴音轻缓柔美,却也杀气勃勃。她左手盘弦,右手扫弦,毫不放松,脸上已经显出长久对峙的疲惫。
“不识抬举!念在你是紫韵仙人随徒的面子上跟你客气,你竟如此执着!不用跟她废话了,我来送她上路!”
琴师与洛熙对面而坐,巨大的蓝色琴身浮在半空。他盘勾带扫,琴弦上便飞出一道道蓝色的丝线,化成剑气,刺向洛熙的结界。
“她虽然功力在你我之上,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估计也挺不了多久的!”
箭手被洛熙的琴力震得步步后退,压着弓身对一旁的琴师说。
突然,天开一道白光,有刺眼的光波降下,一圈一圈牢牢的照在洛熙的结界上。一个沧桑邈远的声音响自高空。
“洛熙,你擅自动用上古神器应天琴,可否知罪?”
洛熙满头大汗,闻声手中一顿,但脸上坚决,看着头顶,无力的大喊。
“可叫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她心里知道,师父临走前对自己说过,应天琴守护者每代只有一人,没有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夕瑶殿。每日需以音润琴,却不可以古琴之灵力对抗凡人,更不可插手凡间之事。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从小到大的玩伴,日夜照料的灵兽,好端端被人捕杀,不能袖手旁边,就好像九年前把它从村民的捕鱼网中救出来一样。这缘分来了,便不能回头。
素善知道洛熙大祸将至,想要出手相救,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她的结界震碎,香消云间。再一次经历失去的心碎,就好像十六年前,自己因为去找天山淬火和九江冰玉给洛熙打造发簪而亲眼看着洛熙命殒崆峒一样,虽是在梦里,却更让人心如刀绞。
“洛熙,不要啊!”他无力的呐喊,好似凤凰啼血的悲鸣。
话音刚落,天上的白光冲破天际,劈在洛熙淡紫色的结界上。光聚成点,向周围爆开,不见了洛熙,却只见一只只飞升的灵蝶和蒸腾着消失在结界周围的水花。只留下地上的应天琴,上面还泛着薄薄的光雾。
随着白光爆裂,一旁六翼郦龙的怒吼声和锁链落地的铿然声突然清晰了,禁制随声而碎,金光四溢,直叫人不敢睁开眼睛。从六翼郦龙蜷缩的身体中缓缓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少年人。他漂浮升空,笔下刻出来的人一般棱角分明,下一秒,众人都抬眼看他。他上身****着,那隆起的健壮胸肌,结实而宽阔的臂膀,线条修长的双腿,有种让人痴醉的华美。而他,只消轻轻一抬手,周围的碎石沙土就化作旋风环绕在周身,变成范金的纱袍照在身上,神采奕奕。
六翼郦龙感洛熙之香殒而惊化人形。可他成人的绝美样子,流光一瞬,洛熙此生却是无缘相见。
“他化成人形了,此时他灵力最弱,是动手的好机会!”
琴师对箭手递了个眼色。
箭手旋即抽箭拉弓,靶心对准刚刚化了人形的郦龙墨溪枫。
几乎是同时,山石崩塌,地大震动,草木枯竭,洪水之声从山涧奔涌而来。
“不好,洪荒之灾!”
箭手的身子一颤,脚下的地裂成两段,手里的箭也掉落在地缝里。
“快跑!”
琴师瞬时收了琴到背上,又踩着塌陷下去的地面,纵身一跃到应天琴旁把琴收了去,一并背在身后。回头的时候,后面已是浓烟滚滚,不见了陆地和山川,只见得满目苍夷。
……
“真是怪了,师父不是某时就醒的吗?今天怎么一直等到辰时过了都不见师父出来?”
艾月一早来到知音阁,辰时已过,路上还担心自己迟到不好面对素善,可进了知音阁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洛熙,不要啊!不要...”
听到素善在房间里喊着洛熙的名字,艾月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内室,却发现床上满头汗珠的素善。
“师父,你醒醒啊~”
艾月来回摇晃着素善的胳膊,但素善只是嘴里呢喃,眉头紧锁,却已深入梦魇,无法自拔。任艾月捏肉、打脸、掐手,就是没有反应。
艾月心里急了,刚要去找小洁搬救兵。就被素善一把拽住。艾月顺势一下子坐住了,被素善拉住的身体从指尖麻到肩膀。
“师父...”艾月讪讪的喊了素善一声。
这次,倒只消轻轻一唤,素善便缓缓睁了眼,琥珀色的双眸依旧清澈却写满疲惫。
“月儿......?”
他微微闭上眼,有点难受的晃了几下头,清醒一点之后,看艾月怔怔的看着自己,便倏然松开握着艾月的手,有气无力的坐起身。
“对不起,我刚刚...咳咳...”
素善只觉得胸口憋闷,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无力,虚汗直流,好像身体被掏空。话才说了一半就干咳不止,直到艾月的手忽地出现在了自己额头。
“这么烫,师父你可是昨天淋雨着凉了...我去找人,来给你瞧瞧吧!”
看着一直蔚然坚强的师父突然病倒,艾月第一次觉得,原来拉着自己的手却喊着别人名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想要斤斤计较。
“不必了...我...”
话说了一半,素善徐徐挤出一个微笑来,都不等他有力气拉住艾月,已经被她牢牢按在床上,加盖了被子。素善浑身瘫软,每动一下,身上的皮肉都脱骨般疼痛,便只能看着艾月行色匆匆离开自己房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