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偷看
陌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愣了有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旦月进来叫她,她才回过神来,眼眶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灼热。她急忙低下头去,不让旦月看到。
旦月当然看到了,但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对她道,“我带你去尚衣间量量尺寸,叫他们给你做几身合适的宫服,连夜赶制出来,明日我就带你去拜见父皇,告诉父皇我要娶你的事。”
“别闹了,二殿下。”陌衿甩开他的手,“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说娶就娶,说嫁就嫁吗?”
“不然呢?”旦月见她脸色不好,似乎是有些生气,他便委屈起来,“小阿衿,你就是生别人的气,拿我当出气筒。”
“才……才没有呢。”陌衿一口否认道。
旦月又嘿嘿的笑了起来,凑到她身边,“不过我愿意做你的出气筒,你可以打我骂我踢我推我,总之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好了。但是……你一定要跟我去见父皇,不然过几日你又改变主意了,不肯嫁给我了,我可怎么办?”
陌衿又好气又好笑,呸了他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变卦就变卦啊,我都做了决定了,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可说不好。”旦月皱起眉头,“不过既然你真的那么抗拒,我就再给你一些时间好了。也好……等我这次荡寇回来,正好立了功,娶你也娶得有名有份,父皇自然不会委屈了你。”
“我不怕受什么委屈。”陌衿摇摇头,“你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比什么都强,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旦月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反正,今天不管你怎么说,尚衣间是一定要去的,先去量了尺寸,叫他们慢慢做就是了,精工出细活,做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好好好,都依你。”陌衿知道拗不过他,这个人是个牛脾气,固执起来谁的话也不会听,要是不依了他,他便要缠她一天,软磨硬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旦月听她答应了,眉开眼笑,挽起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
“嗯。”
尚衣间在皇宫的西南角,规模不算很大,但里头的监管和裁缝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旦月带了陌衿去时,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有个公公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那公公说,因为国祭时圣上封赏了许多朝臣,好些物件都要尚衣间来赶制,又加之天星司才来过人,说是星月阁的侍奉巫女已经选定了,两日后就要举行诰天礼,这礼前礼后的衣裳加起来,多多少少也有个四五套,都得要精细的做。
旦月有些不悦,对那公公说,“这些事不必同我诉苦,我也不催你们,只要在我回宫之前把几套衣裳给我做好就是了。”
那公公连连称是,带了陌今到里间去,叫来了裁缝给她量好了尺寸。
陌今顺便问了一句,“那位侍奉巫女,也来量过尺寸了?”
那公公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答,“还未曾来过,国仙大人方才来看过布料,说是达不到天星司的标准,他会亲自准备好料子,再带那位巫女大人过来量尺寸。”
“哦,这么细致。”陌衿自听说了侍奉巫女一事,就一直在猜测这个女子会是谁,然而越是猜不到,越是好奇,她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人,能让苏慕容这样的人首肯,愿意让她陪在身边。
陌衿自然想不到,这个人原本应该是她。她也想不到,慕容此刻内心所受的煎熬,她只是好奇,好奇到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这个侍奉巫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陌衿便说想去宫里四处转转,旦月便陪着她闲逛。
两个人逛到了天星司门口,陌衿便说想进去看看,但又不想惊动苏慕容。旦月便带她从后门附近飞身翻墙进去。
这里正是星月阁。
陌衿有些惊异,这是巧合,还是旦月已经摸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想来看看这个巫女,所以才特意挑了这么一处地方翻墙,一进来就可以看到星月阁的二层阁楼。
她还没有开口问,旦月已经拉着她躲到了一旁的树丛里,捂住她的嘴,“嘘,别出声,这个天星司是皇宫里唯一不受管制的地方,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两个偷溜进来,连我皇子的身份也难保不会被他们扣下。”
陌衿点头。
旦月又指了指星月阁的二楼,压低声音道,“天星司里只能有一个女人,你看那二楼上那个姑娘,一定就是那个巫女了。”他啧啧了两声,“长得还挺水灵可爱的。”
陌衿顺势看过去,二楼的栏杆前面是有一个小姑娘,年岁看上去比她小一些,正伏在栏杆上,双手托腮,焦急的望着远处,似乎是在等谁。
片刻之后,那小姑娘的表情亮了起来,她笑着向楼下不远处的人打招呼,大声喊道,“苏哥哥,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陌衿顺着小姑娘招手的方向看去,一袭白衣素净如雪,忽而就映入眼帘,叫她心口忽然一跳。
她眼见着那一袭白衣的男子,仰眸对楼上的小姑娘笑。那小姑娘便急忙忙的转下楼来,跑到他面前,扑进他怀抱里,将他一把抱住,笑得满脸红晕,“昨晚我一直闹腾,苏哥哥都没睡好,我还以为苏哥哥生我气了,才会一大早不叫醒我就走掉了。”
“苏哥哥想让小雪多睡一会儿啊。”慕容伸手揉了揉怀中小姑娘的头,宠溺的笑道。
那笑容,那语气,让陌衿想到了她的师兄,从前师兄也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这样轻柔的抚弄她的头发。
“想不到这个冷冰冰的苏先生,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旦月叹息一声,转头对陌衿道,“好了,看了看够了,咱们走吧。俗话说得好,此地不宜久留。”
“俗话说得好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陌衿纠正他,“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是对的。”
旦月拉起她的手,悄悄往后退,飞身越过院墙,离开了天星司。
慕容抬眸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其实他早就发现有人躲在树丛里了,却没想到,是他们两个。
或许这就是天意,若她误会了他和小雪之间有什么,便是正好断了他的念想。慕容想到这里,略略苦笑。
姜小雪看到他不开心,就捧起他的脸,捏了捏,“苏哥哥笑一笑,我大哥从前总对我说,要是苦着脸,就会倒大霉。”
“你记得你的大哥?”慕容没想到这两难年,在她身上用了那么多药,竟然渐渐的开始起效用了,她的记忆好似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或许再过些时日,心智也能渐渐好起来。
姜小雪仔细的想了想,又摇摇头,“大哥是谁?我不认识,我肚子饿了,苏哥哥带我去吃好吃的。”
慕容也不急,凡事总有一个过程,只要开始想起来,就是一个好的开端。他双手拿下姜小雪放在他脸颊上的两只小手,对她笑道,“好,你去敲一敲于青哥哥的房门,叫他一起去吃,好不好?”
“不好不好,他总是凶我,我不要和他一起吃饭。”姜小雪拉起慕容的手就要往前走,慕容失笑摇摇头,将她拉了回来,“小雪,不许这样,于青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可不许任性。”
姜小雪垂下头去,耸了耸消瘦的双肩,“那好吧,我听苏哥哥的。”
她正要过去一楼的客房,于青却从里面推门出来,走到她面前一把拧住她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有了苏哥哥就不认我了,是不是?”
“哎哟,痛痛!”姜小雪连连哀号,于青放了手,双手抱臂,“小雪儿,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陪你玩了。你苏哥哥总有许多事要做,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自己想好,到时候你无聊了,要怎么办?”
姜小雪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你跟我玩是很好啊,只是你不要那么凶嘛,人家苏哥哥就从来不凶我。”
于青义正言辞的道,“你不犯错误的时候,我凶过你吗?”
“没……没有。”姜小雪嘟起嘴来,“那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就跟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了。”
“不去。”于青返身回到房里去,“啪”一声关上了房门。
姜小雪委屈的泪光闪闪,回头看看慕容,他温和的对她笑着,示意她去敲门。姜小雪点点头,抬袖擦了眼泪,走到于青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于青哥哥,你……你,你真的好凶哦。”话还没说完,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于青在里头听到她哭,心一下子就软了,拉开了门,走出来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好了,小雪儿别哭,我不凶你了。”
姜小雪一把抱住于青,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于青哥哥大坏蛋,坏蛋坏蛋!呜呜呜……”
于青也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再哭就不带你去吃好吃的。”
姜小雪果然马上住了哭声,仰起头来,泪眼婆娑,“我不哭了,我要吃好吃的。”
于青抬起袖子把她眼角的泪擦干,牵起她的手,“走吧,跟着你苏哥哥去吃美味。”
慕容看着两个人,唇间浮起淡淡的笑意,转身走在了前面。
于青牵着姜小雪,跟在了后头。
……
转眼到了出兵西南的日子。
旦月率领两个平日就跟在他身边的副将、两个参军以及一支精锐的军队,从皇宫开拔,浩浩荡荡的向燕国挺进。
军队后面,跟着一辆轻便的马车,这是辆轮轴高大,骨架却很轻柔的军用马车,车身用特殊的厚实布料覆盖了一层,普通的箭支不能穿透。两匹健硕的军马披着战甲拉车,车夫也是皮甲执锐,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车里坐着两个人。
慕容一袭白衣,手中握着书卷,一页一页翻过书页。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瘦小可爱,面色白净,眉目清秀,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时不时的抬起来偷偷瞟他一眼。
军队行进到城外第一个驿站时,天色已经晚了。慕容同这个少年一路无话,到驿站时,马车停下来,他合了书本,递给对面的少年。
少年抬起头,表情有些惊讶,迟疑着没有去接那本书。
慕容又对少年道,“《千金药方》,你不是一直想看这本书的么,小衿。”
陌衿分明是易了容的,不为躲别人,就为了躲苏慕容。她此次出来的身份是照顾旦月起居的随从,但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此行的目的,一来是无论如何阻止夏国在西南边塞屯兵,二来是她想以一个陌生的身份接近苏慕容,多了解了解这个人。
却不曾想,不过一天,一句话都未曾交谈,他却已经识破了她。
这个人,究竟是太聪明,还是太过于了解她呢?
“我……我不叫小衿,大人可以叫我百如昔。”
慕容要收回书去,她却还是忍不住,把书接了过来,按在怀里,“那个……既然大人肯赏小人一阅,小心就收下了。”
“呵。”他竟然笑了起来。
在他面前,陌衿总是很紧张,她清了清嗓子,对他道,“大人笑什么。”
“笑我认错了人。”慕容有些无奈,她一定要用一个陌生的身份与他相处,他便依了她。这样,他也可以退开一步,不把她当做小衿。
“到了,下车吧。”慕容提起车上的油灯,掀开厚重的车帘,下了车去。
陌衿跟了出来,但是这个车有些高,她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用轻功,毕竟她的身份是常乐殿里的小太监,若是会功夫,不免叫人怀疑。
慕容转身,看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下车,他便返身回去,对她伸出手,“我扶你下来。”
陌衿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愣了一会儿,最终她还是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由他牵着跳下了马车,却不想重心不稳,栽到了他怀里去了。
他极快的推开她,却又关切的问,“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