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穿过外环，进入朴星公路，拥堵不堪，用了半小时才走完二公里的路，拐弯进入一条与外环平行的小马路，再开了一会儿，拐进去一条小巷子.

    这里就是农民房了，成片的挨在一起.

    早年间遗留的农民居住区，曾经间距还算宽松，现在外来人口搭建了不少附属在老房子上的棚子，或大或小.于是整个村庄延绵不断的成了新棚户区.当地农民毫不在意，他们厚颜无耻的继续收取更多的租金，哪怕棚子不是自己搭的.

    原本的通道狭窄，现在就更狭窄，以至于对面来了车辆，两个司机不得有一个倒退，然后到空档里，等对方开走.

    铁石跟着木工下到一间农民房门口，面包车倒退进一个支路，斜着停放，以免阻挡别的车.

    闲人都认识木工，用湖北话打招呼.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在门口和木工闲谈了几句，冲着旁边的棚子喊了一声.

    一条汉子打开支呀作响的木门，出来和木工说话.木工指指铁石，说:“我老板，要订一些柜子.“

    汉子很热情地打招呼，递了根烟过来，三个人一边抽烟，一边往里走.

    棚子里面积不小，简单的瓦楞板覆盖屋顶，周边也是瓦楞板做墙，堆满了材料，板材和木方.后面是工作间.

    一台锯床，旁边是一个塑料布隔开的喷漆房，走进去看做好的成品，才发现喷漆房后面是一条小河.

    不过水太脏，只是用了清洗油漆桶等，于是就变得更脏.

    价格很便宜，铁石下了点订单，木工和汉子去商量尺寸去了，他走了出来，因为气味太难闻.

    站在巷子里，面包车的司机下来聊天.

    两人聊着天，原来是木工的亲弟弟，废水不流外人田，所以安排了他的面包车，将来运柜子也会用这车.金杯面包车是城市里装修行业的最爱，因为进入环内不会被交警拦下.板材二米四四的长度，一米二二的宽度，正好适合金杯车的尺寸，一次可以装一家人用的板材，也可以装一家人用的地板.

    木工姓刘，四兄弟，都在海城混迹，已经十几年了.这个地方是湖北人聚集的一个棚户区，有大概二万人的规模.从开始一家两家人，滚动着到了现在的规模.

    各种人生活这里，形成了衣食住行娱乐的聚集地.

    一些学者写的贫民窟，实际上就是这样的街区，不管是巴西还是印度，你们看到的著名贫民窟，就是这样形成的.

    所谓的知识分子们多批判这样的地方，认为是贫富悬殊，城市罪恶的象征，实际上这是生机勃勃的街区.

    各种小作坊在这里形成，提供廉价的制品.乡村来的工匠得以有廉价的安身立命场所.有些工匠和作坊的收入，每月超过了一万元.人们在这里自发形成了菜市场、杂货店、餐饮店、药店、民工小学、甚至诊所，然而也有棋牌室、k房，赌局和色情混杂其中。

    铁石见对面有个馒头店，过去买了一个五角的肉包子，通常外面的店铺会卖一元二角。他咬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趁着店老板没注意，走到面包车那边吐了，剩下的扔进了垃圾箱。

    过期的面粉和不明来历的肉。

    摇了摇头，铁石等木工出来，交代了几句。已经临近傍晚，他们要直接回住处，不去环内了。

    铁石谢绝了木工弟弟要开车送他的意思，步行到巷子外，四周已经炊烟缭绕。外乡人在房门外点着了煤炉，这时间居然还有蜂窝煤。走到拐角的地方，才发现一间蜂窝煤店铺就在那里，两个煤灰扑面的人正在压蜂窝煤。

    逐渐离开这片贫民窟，铁石感叹华夏农民的生存能力，勤劳且忍耐，只要不给他们任何约束，也不需要给他们任何救济，定好法律和规矩，除此外，他们就可以自己打造一篇天地了。

    他走到公交车站，等待进城的一班公交车，上车，丢下两块钱到票箱里，挤到里面。然后再更换了一部车，换了一次地铁，到了市中心，另一个著名的群租房街区，真正的贫民窟。

    这里充满了外来的打工者，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外来大学毕业生，在这里做着小白领、跑街。

    铁石住在一间三室两厅房子隔出来的小间里，一百零几平米的房子隔了七间小房间，共用两个卫生间和厨房间。房子里充满了各种怪味混杂的气味，似乎有汗味、粪臭、油烟、廉价化妆品、还有某些类似人类液体的味道，混杂成了极其难以形容的味道。

    建福人，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强的族类，没有其一。他们大量的在这里，向海城人长租这类房屋，用廉价板材割断，出租给蜂拥而入大城市，寻找出人头地机会的年轻人们，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人。

    你只要首付一个月，就可以入住，没有押金，也没有几个月支付的说法。

    人们来来去去。

    楼下拉着红色横幅，上书严禁违法群租房；铁石目不斜视，走进电梯，上了七楼，打开总门之后，隔壁第三间门开着，一个穿红色睡衣的女孩子正披头散发出来去洗漱。她瞅见铁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她喜欢这个年轻人，不止一次表示过暧昧的情感。

    铁石却知道她是附近夜总会的坐台，现在是她去准备吃饭后上班的时间了。她不会总是这么晚，不过她昨晚带了客人回来，做了很久。呻吟声在隔音极差的房子里传播了很久。

    他冲着红衣女子笑了笑，开自己的门进去。

    里面只有一张床，占据了大部分面积。一个简陋的桌子，一个塑料布和铝合金龙骨的简易衣柜。

    他换下衣服，穿了大裤衩，出去另一间吸收间洗澡，顺手把门反锁，带着钥匙。这里人员复杂，说不定就会丢什么东西，隔壁似乎住着一个小偷。

    简单冲了一把，主要是工地上的灰尘较多。今天小工拆旧，工地上一片狼藉。他在那里等收旧品的来把旧木料和地板收走，这家房东并不想要老旧的材料继续使用。实际上铁石试图告诉过房东，老的木料非常稳定。不过他很快放弃了，土豪房东一点也不想用旧的东西。

    他到楼下去吃东西，隔壁的女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穿着超短裙，皮靴，脸上画着浓妆，似乎在等他同行。

    铁石保持礼貌的微笑，女孩子极力找一些话题。她觉得这样帅气的男孩子，刚来大城市闯荡，应该会单纯没有什么防范心理，说不定可以追一追啊。

    说笑着到了楼下。

    小区外的马路都是摊档。外来的人们，多半是小夫妻或者情侣，用板车搭着灶头和煤气罐。上面放着各种配好的蔬菜，炒米粉或炒饭。六块钱一碗米粉，或一个素材，青椒土豆丝之类的，或荤菜，多半是内脏。

    在这里居住的外来小白领，依靠这些廉价的晚餐度日。

    同样是外来的年轻人们发现了这个赚钱的机会。为何没有中老年人？因为垫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摊档的老板兼厨师一个晚上要卖出几百份米粉和炒菜。

    混杂着地沟油和不明来历的荤素材料，以及廉价的啤酒，给疲惫的外来奋斗者提供了一丝肠胃的消遣。

    “一份米粉。“铁石对老板娘说，他侧头问女孩子说：”你吃什么，我请。“

    ”不不不，我请。你点些菜吧，喝瓶啤酒。“

    年轻的老板娘脸上没有任何异色，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她看出来了风尘女子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而且看出来了两人不太熟。

    ”就米粉了，我不喝酒。“

    ”那我也米粉。“女孩子迟疑了一下。

    铁石把十二块钱放到老板娘的手上，女孩子翻钱包的动作被铁石虚空一按，不容置疑的制止了。

    抢着付钱是他最讨厌看到的场景之一。

    在等待小老板炒米粉的时候，铁石淡然地带着微笑不语。女孩子找着话题。

    老板娘可惜带着表情在后面捡菜，这妞没戏。

    吃完了米粉，铁石就说了声再见，往反方向走去。女孩子轻微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拿着纸巾擦擦嘴，掏出镜子对着补了下口红，谋生去了。

    铁石在街边找到公用电话，给程程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去她家。

    那边愉快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