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在痛苦的当下并不会意识到痛苦，之所以这般，一是因为并没有成长到足够清晰认识到自身境况，一是因为在当下的那个环境，总有诸如感情之类的东西蒙蔽双眼。

    反正直到文昊对她吼出声之前，李小艾并不觉得这次的约会有什么遗憾。

    事情是这样的，吃饱喝足之后，有人提议去网吧玩玩，至于具体是谁的提议，李小艾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因吃饱而愉悦的心情更加兴奋了，而这兴奋，在出门后文昊没有找到自行车时，渐渐开始转为尴尬。

    “靠！”

    一拳打到路边的电线杆上，也不知是因为指尖传来的剧痛，还是因为自行车丢失所带来的烦躁，总之此时的文昊有些暴躁，令李小艾不敢靠近。

    “哪个王八蛋，竟然敢偷我们车，活的不耐烦了！”

    “损阴德的玩意儿，小心出门被车撞死！”

    虽然李小艾不知如何是好，但沐沐不是，从自行车被偷的第一秒开始，她就与文昊站在同一战线上，不，应该说比文昊还气愤，这一点不管是从她扭曲的眉毛，还是出口的话语，都可见一斑。

    只是眼前的这幅场景，在李小艾看来实在有些尴尬，而文昊一秒更胜一秒的怒气，也是吓得李小艾不敢开口的原因之一，从来都是脾气绵软的李小艾，真的不能适应文昊这突如其来的暴躁。

    “要不……我们报警吧……”

    “报警有个屁用”，

    无缝衔接的反驳，让李小艾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破碎，这样的文昊，李小艾觉得好陌生，好……李小艾搜肠刮肚，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现在的文昊，毕竟，她还不想给他安上些自己都反感的贬义词。

    可文昊并不会懂李小艾的心理，只觉得她幼稚可笑，

    “警察都是吃干饭的，找他们要有用，我都能当警察爷爷了！”

    “不……”

    李小艾下意识想反驳，可话还没出口，便被不耐烦的文昊打断，

    “你能先闭嘴吗？烦着呢”，

    “净添乱！”

    李小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文昊揉着太阳穴，一脸烦躁的身影，十几年养成的世界观被人用一句话否定，还是自己放在心上，朝思暮想的人。

    那个她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拿来形容他也不满足的文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李小艾低头，委屈的几乎控制不住眼泪。

    “好了好了，嫂子也是好心”，

    沐沐出来打圆场，将文昊从李小艾身前拉开，“你对她发火也没用啊，关键是找回自行车”。

    后来的事情李小艾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耳边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大海上一次高过一次的浪花，而她却不是能够不惧风浪的轮船，只是一艘容易覆灭的独木舟，一旦被淹没，便再无翻身的余地。

    期间胖子倒是试图想找她说话，可惜他对这种局面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李小艾犹豫了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一脸担忧地望向不远处依旧在争论的沐沐与文昊。

    旁边，是一言不发的李小艾，安静的两个人与不远处那因烦躁而来回踱步的身影，形成强烈反差。

    直到天空不再明亮，街边的路灯将李小艾有些昏暗的脸照亮，李小艾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文昊一拳打中的，并不是什么电线杆子，而是路灯。

    一阵风吹过，带来初秋的凉意，李小艾打了个寒颤，发现不知何时沐沐与文昊已走到她听不到他们声音的遥远距离，文昊脸上的愤怒未消，却也比最初的暴躁好了许多，在这一点上显然沐沐功不可没。

    视线从两人身上再转回路灯上，一会又盯着飞驰的车流发呆，良久，李小艾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天黑了，我得回去了”，

    “啊！？”

    胖子显然没想到李小艾突然要离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望向远处的文昊，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打扰。

    最终内心的责任感战胜对沐沐的惧怕，胖子终于上前，打断两人商讨，然后，李小艾便看见文昊紧皱着眉头回身，

    “不是说好了要去网吧吗？”

    有那么一瞬间，李小艾几乎控制不住本性，又一次向文昊低头，屈服于侵占内心大半的欲望，可女人总归是个记仇的生物，即使其他女人并不如此，李小艾觉得自己也是个记仇的，她受不了前一刻冷言冷语，下一秒却若无其事地携手向前。

    况且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冷言冷语那么简单，还有不能接受的处事方式，刚刚沉默的那一会儿，李小艾曾仔细思考过将这件事上升到人生观，世界观那般高度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会不会是自己并没有带入文昊的视角，所以并不为自行车的丢失感到焦急？

    李小艾思考了无数个可能，终于用女人都是小气的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不了，已经很晚了”，李小艾抬头指天，不意外地看到文昊愈发紧皱的眉眼，似乎还有什么脱口而出的抱怨，幸好被沐沐的善解人意堵住，

    “嫂子要走了？”

    “确实有点晚了呢”，在李小艾的注视下，沐沐拉了拉文昊的衣袖，语重心长，“再晚点就不太安全了，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不用纠结这一会儿，你说是吧嫂子”。

    李小艾完全赞同，也感激沐沐的解围，是以回了个大大的微笑，在文昊看来，却是更不爽了。

    这不爽表现在脸上，李小艾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可惜直到坐上公交车，文昊都一言不发，等到车子渐行渐远，李小艾回头想再看一眼文昊时，却意外地发现他似发泄般地一脚揣在路边的自行车上，一个似乎还不解气，在李小艾视线模糊之前，他重复干着同一件事，身边，是一脸无奈的沐沐，身后，是不知所措的胖子。

    颠婆的公交车上，李小艾怅然回头，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约会实在算不上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