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你是说你记忆里那群可怜的难民，还是这里剽窃了别人文明的怪物？”

    阿东萨看着李扛山，实际上却一直留意着西罗雅的变化。

    同族被腰斩的血腥场面让西罗雅的挣扎再次加剧，但阿东萨发现李扛山的挺身而出，却让西罗雅同样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如果把西罗雅的情绪变化组成一个波形图，那么同族的死亡会出现一个尖锐的高峰，李扛山的出现却是一个高高的平原。

    “快，快跑！”西罗雅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哪怕阿东萨什么手段都没使，先前各种血腥的场面还是让李扛山在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面前站不住脚，好几次几乎都要脚软摔倒了。

    他不自觉看向那个一向用宽阔的臂膀面对正面战场的魁梧老兵。

    徐骁客无奈地摇摇头，无声地蠕动着嘴唇：“做你不会后悔的事情。”

    仿佛重新获得了勇气，李扛山看向阿东萨，坚定道：“阿东萨……阁下，神赐之地覆灭了，魔族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一切已经结束了，求求你放过这群可怜的人吧！”

    阿东萨失望地摇摇头：“原来你什么都不懂，无知带来的勇气，只是愚蠢罢了。”

    李扛山几乎是哀求道：“不，我知道这一切有很多内幕，我可能根本没资格去知道。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寻求一个完美地解决方法呢？你明明这么强大，一定有不用付出任何牺牲就拯救一切的方法啊！”

    阿东萨好像看着珍惜动物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强大，所以可以拯救一切，你是这个意思吗？那么不强大，就可以放弃一切了吗？”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李扛山的要害，他动摇了片刻，坚定地说：“只要力所能及，为什么我们不能……”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培养皿，而你们只是其中被圈养的微生物，我到底是给予营养喂饱你们，还是滴两滴抗生素实验新药，都不关任何伦理道德的事，只取决于我的兴趣和目的。”

    李扛山眼前一花，一张灿烂微笑着的纯白脸庞几乎和他脸贴脸。

    明明没有一丝气体吹在李扛山脸上，一阵恶寒却让他汗毛直竖。

    “毁灭你，与你何干？”

    李扛山还没来得及从这句话中体会到什么，就感觉胸口一凉，意识轻得好像要从天灵盖飘出去了。

    他下意识一摸胸口，却摸了个空。

    阿东萨把玩着手中拳头大小的肉块，轻轻推了一下李扛山，他就像竹竿一样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李扛山终于意识到那肉块是什么了——

    那是他的心脏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又似乎理所当然。

    面对阿东萨这样喜怒无常的怪物，本来就要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那种主角跟反派互相扯皮半天最终反杀的故事，终究也只是故事。

    呆了片刻的罗杰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它很快醒悟过来，那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一个漩涡把周围的空气全部吸走了。

    西罗雅浑身的皮肤骨骼突然开始剧烈蠕动，咔咔作响，皮肤下好像有千万只爬虫在四处游走。

    大量气体被西罗雅吸入体内，让她的体格极速膨胀起来，束缚她的触手深深地勒进了身体，好像要把她切成碎片一般。

    西罗雅眼中灰暗的死寂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炼狱之火的愤怒。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愤怒会让人沉醉，愤怒会让人将自己原本挚爱的一切摆在天平上随意交易。

    源自血亲的复仇之火灼烧着西罗雅的灵魂，浑浊的色彩不断晕开，被压抑的兽性重新复苏过来，对于人类身份的认同感，竟然不知不觉间淡化消失。

    或许她心中此刻正在呕血般咆哮着：阿东萨，我不做人了！

    阿东萨饶有兴致地看着西罗雅神奇的变化，挥挥手收回了触手。

    骤然失去束缚的西罗雅猛地弹成一个硕大的圆球，然后又喷气火箭般冲向阿东萨，压缩的白气猛烈喷出，最基本的动量守恒定律提供了她前进的动力。

    然而面对这样的猪突猛进，阿东萨直接一个原地回旋踢把肉弹战车模式的西罗雅狠狠踢飞，轰城锤一般的脚与她的脸亲密接触。

    西罗雅的一整个脑袋都耸拉了下来，好像随时会想烂透的果子一样掉落，脑浆似乎都在沿着裂隙不断滴落。

    然而一股疯狂的冲动支配着她的行动，庞大的生命力成为怒火最好的燃料，大脑接连受损西罗雅越发进入一种非人的状态。

    一股寒气让罗杰不自觉地后退着，就好像在寒冷无助的黑夜独自面对一头失去了幼崽的孤狼一般。

    那是舍弃一切所堆砌起来的杀意，如果不是必要，罗杰实在不想正面与其抗衡。

    罗杰一把抓起了还在沉思中的徐骁客，跑到了能观察到大致状况的极限距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西罗雅被阿东萨踢到了大个子蝌蚪身边。

    原本瘫痪的大个子陡然弹起一扑，四条最强壮的臂膀挥舞着爪子冲向西罗雅。在一段时间过后它竟然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打算先下手为强，吞噬西罗雅。

    然而真正接受怪物身份的西罗雅早已到达了一个新的进化高度，身体的掌控能力和战斗意识远超这个纯粹从浑噩之中诞生的稚嫩怪物。她体内的气体侧漏，半空中整个身体再次转向，躲开了大个子蓄势已久的一击，直接落回了湖水之中。

    大个子突然之间焦躁无比，拼尽一切也蹦到了湖水中，激起一大朵水花。

    以它浅薄的智慧，也足以意识到一旦让西罗雅回到宽广的湖水中会发生什么事。

    湖水中还有些大量来不及消化吸收的残骸，谁能抢先吞噬，谁就能抢先进化。

    而进化永远是最血腥的末位淘汰，谁慢谁就该死！

    湖水翻滚了片刻，却又再次恢复平静，只是不时冒上几个凌乱的气泡，一条条触手快速地拉沉下去几具浮尸。

    暗潮汹涌，任谁都想得出水面下将是一场激烈的加时赛，本来已经决出的胜负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不，胜负其实早已注定。

    轰！

    一道巨大的黑影冲天而起，巨大的浪花直接拍上了岸边。

    阿东萨不闪不避地沐浴了一片水幕，身上却半点不见湿润，所有的水珠都毫不粘滞地快速滚落。

    渺小得如同鼯鼠的阿东萨直面那个巨大的阴影，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