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洱海泛舟
虽已是仲夏,高原上的气温总是格外喜人。早晚尚有几分浅浅的寒凉,唯有中午时分太阳直射下来,才叫人额角微微渗出几分薄汗。这般讨好的天气,真是叫人恨不得把整个暑假都荒废在此。
不过今日恰好天色微沉,苍山上缀三两缕烟云,像是拖拽出长长的几匹飘霞,仿若新娘的头纱。周琦开着车奔驰在环海西路上,一侧是碧绿的稻田,一侧是如海般的湖泊,这些城市中罕见的淳朴景致,叫人有种洗尽铅华的畅快。唯一叫周琦颇为介怀的就是楚涵非要跟在苏千秋尾巴后面缩在后座,看着空荡荡的副驾驶位,叫周琦这个司机做的无比寂寞。
然而天气正好,心情正好,也没什么其他好抱怨的。
他们走走停停,时而下车买几个粑粑逞一回口腹之快,时而停在某处码头优哉游哉地看渔人下网捕鱼,日过中天才开到海东村。
海东曾经是洱海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近几年在一波又一波的开发热潮下,也跟风般修筑了一大波造型各异的旅舍,虽未及双廊那般惨遭荼毒,但也勉强算是半个工地了。
开上一条还未完全修好的村路,一直走到尽头,忽然就到了海边。他们停了车,漫无目的地在海边随意思走走。
洱海并不是真正的海,没有海风的咸腥味,环绕四周的是山野之间带着韧性的风,清澈,透亮,带着草木的芬芳。海边没有沙滩,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石岸,几条皮划艇栓在岸边,逐着水波一上一下的荡漾着。周琦忽然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苏千秋和楚涵都还未反应过来,周琦就跑上前敲了屋主的门。过了半晌他又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三件救生衣。
“来来来,我们来划皮筏艇!”
苏千秋:“……”
楚涵:“……”
两人还未跟上节奏,周琦就身体力行的脱了鞋下了水,把皮筏艇扯近岸边,又示意苏千秋和楚涵赶快上船。
苏千秋和楚涵目光相接,两人不约而同的耸了耸肩,对周琦这忽如其来的兴致高涨弄得莫名其妙。不过此刻眼前的男人因小小的皮筏而兴高采烈,终于不再像往日搁浅一般毫无生气,又叫他们心中被传染般添了几分快意。
罢了,就纵他一次吧。
周琦对着楚涵甩下一句好好照顾苏千秋,便顾自上了一条单人筏,楚涵和苏千秋则在周琦的隔空指挥下,上了旁边的双人筏。
周琦指了指稍远处半埋在水中的小山包,“我们比赛谁先划到那里!输了的今晚负责洗碗!”
他对着阴着脸的天空大喊了一句“一二三”,便一溜烟的把船给划开了。
苏千秋和楚涵看着离弦箭般的周琦目瞪口呆。
他们……选择了不战而败。
风涌动不息,远看一片平静的湖面,待真的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浪头的颠簸不休。
这一叶小小的扁舟,在风的推波助澜里不住的颤抖。举目前眺,天和海混沌一色,唯有几点苍碧的山丘,才勉强勾勒出地平线隐约的形状。
周琦那个疯子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比赛里一路狂奔,很快就变成微不可见的一个小点。楚涵他们划离岸边没多远便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阻力,眼看周琦一骑绝尘,只能选择毫无斗志的放下了浆。
苏千秋在前,楚涵在后。两人挤在小小的皮筏艇里,环绕四周的除了呜咽的风声,一无所有。
“真的不去追周琦?”
“不了吧……”
苏千秋的回答合极了楚涵的心意。管他什么劳什子周琦,在这山与海之间,还有什么比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独处更叫人心潮澎湃?
在这四处无人的旷野里,小舟逐着波浪上下沉浮,像是少年内心深处的悸动。
苏千秋离他只有一臂之遥。楚涵坐在皮筏后面,看见少女的发丝在风中柔柔的舞动,只是被困在筏子里的他,却奈何不了一臂之遥的距离。
她的背影纤细,叫人有种想要将她一把控在掌中的冲动。然而在这个当下,因为那可望而不可求的距离,她的背影里竟透露出几分渐行渐远的疏离。
那些日积月累的思量,化作他心头的惴惴不安,最后成了终究没能说出口的话。
风不知何时烈了几分,小舟仿若笔尖坠落的一滴墨汁,化成了湖中的小小一点,暗示着人与天斗的苍白与无力。洱海不复往日的阳光明媚,阴霾的天空之下开始飘起了雨丝,很快山和海便迷蒙起来。
苏千秋和楚涵急急把船划回了岸边。先前有周琦把控着,他们连水都没沾就上了船;此刻两个新手手忙脚乱,筏子怎么也靠不了岸。
“等我一下。”
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楚涵索性下了船,踩着及膝深的水把筏子拖到岸边,以便苏千秋下船。筏子在浪尖颤抖不休,苏千秋几次想站起来都重心不稳的又坐了回去。楚涵看在眼里,稍加犹豫,最后一步上前将苏千秋抱了起来。
苏千秋一声惊呼还卡在嗓子眼,就发现自己已从招摇的小船回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蒲一沾地,楚涵就倏的松开了她。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少年像是要逃避当下的窘状,只管俯了身佯装专心致志把缆绳系回岸边的木桩。
似被日积月累的思绪压得无法喘息,少年的目光略有些闪烁,带着一些不能言喻的深意。
苏千秋忽然觉得就算和楚涵目光相接,此刻仿佛也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她垂下眼眸,轻轻的“嗯”了一下。
两人站在屋檐下避雨,雨点滴滴答答的落入泥中,像一场夏日的交响乐。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也不语,静心倾听这大自然的奏鸣曲,这个四下无语一片静谧的当下,正正阐释着何谓岁月静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汤鸡一般的周琦终于从湖中滚了出来。他浑身湿透,却满脸亢奋,像是经历了一场不得了的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