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来生愿、三生情
午后阳光正好,吃过了午餐,在礼秀锋的招呼下,陆方青、李青松以及纪侠如相携来到内院品茶闲聊。
这是一处闲逸之所,有茶有果,配有点心,棋于盘中,侧有弦琴。
李青松一来,礼秀锋顿时便找到了聊天的对象,两人都是极具才华之人,才思敏捷,下笔可成文,出口可成章,他们这一坐下来有很多话要说,这一点上便是纪侠如也时而跟不上他们的话题,而陆方青则静静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礼荨菱将切好的水果送到陆方青身边,陆方青点了点头,随意地吃了一块,礼秀锋见此,似是无意地道:“荨菱,也给你侠如哥哥送些水果过来。”
礼荨菱一怔,看看纪侠如,在他的身边就有一盘水果,于是提醒道:“侠如哥哥,水果盘在你边上呢。”
纪侠如本来是没有看到的,这个时候经礼荨菱提醒,他笑着点了点头,将水果盘拿起,放在礼秀锋和李青松也够得到的地方,然后自己取了一块。
纪侠如没有想那么多,倒是礼秀锋与陈淑瑶相视一眼后,微不可察地咳嗽了一下。
纪侠如就算是天资聪颖过人,又哪里懂得大人们之间这种弯弯绕绕,便也没有想那么多了。
这个时候有下人前来,轻声通报道:“老爷,夫人,西街的萧娘求见。”
礼秀锋一怔,顿时便笑了起来,道:“萧娘来了,那快快有请。”
听到萧娘来了,陈淑瑶也有些惊喜,在下人准备退下时,她站起来道:“我去将萧娘领进来。”
礼荨菱依然坐在陆方青身边,看着陆方青神游物外,想起昨天晚上她所听到、所看到的场景,神色微黯,不过很快又回复了精神,端起茶来泯了一口,发现茶凉了,便让一边的下人换杯热茶,同时把陆方青的茶也给换了。
萧娘提着一个食盒随着陈淑瑶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这抹笑容在看到陆方青的时候便顿时漫延开来,不过她也未曾失礼,落落大方地给在场所有人都行了礼,而后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她新制的糕点。
礼秀锋顿时笑道:“萧娘来了就来了,还给我们带来第一糕啊。”
“兄长快别埋汰我了,只不过是随手制作的一些糕点,哪当得‘第一糕’之称,诸位若是不弃可要多吃一点儿。”萧娘笑着将两盘糕点端上,转过头来看了看略微回过神来的陆方青,她将一糕点送了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陆方青微微一笑,淡然接过,道了声谢,又道:“萧娘怎么来了?”
萧娘妙目连连,只是看着陆方青笑了笑,便坐在陆方青身边,道:“重阳节后也没有多少事情,先前多亏先生帮忙,萧娘才能完成那副模具,今天既是来探望先生,也是来感谢先生的。”
对萧娘所说的,陆方青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礼荨菱却是诧异地抬起头来,有些后知后觉地道:“姨娘,你先前不是感谢过了吗?”
萧娘张了张嘴,顿时有些窘迫,扫了礼荨菱一眼,然后很严肃地道:“叫我姐姐!”
两人在一边调笑,陆方青这个时候没有再走神,看看糕点上面的鲤,他的心头微动,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而这个时候他也听到了礼秀锋和李青松都在说些什么。
“秦观的一生十分坎坷,他所写的诗词,高古沉重,寄托身世,感人至深,记得当年苏轼过扬州,也曾亲自来探望秦观。”
“我记得秦观写过一首《梦扬州》:晚云收。正柳塘、烟雨初休。燕子未归,恻恻清寒如秋。小阑外、东风软,透秀帷、花蜜香稠。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
“长记曾陪燕游。酬妙舞清歌,丽锦缠头。殢酒为花,十载因谁淹留。醉鞭拂面归来晚,望翠楼、帘卷金钩。佳会阻,离情正乱,频梦扬州。”
“原来青松兄也记得啊。”
“总有离情别绪,这样的词往往能够牵动心绪。”
两人同唱,声音惋惋,使得在座诸人也不由得心起戚戚,一时间心头略有沉重。
萧娘转目,看到边上放着一把琴,她目光微动,走了上去,手在上面轻轻一拂,弦动而发出悦耳的声音。
礼秀锋和陆方青的声音顿时止了下来,他们看向萧娘,只见萧娘款款坐在琴前,双手轻轻拂起,摆在琴上,十指有如青葱,细小绵长,轻轻地拂在琴上,指法灵动,引得悦耳声响,低低絮絮,像是在述说着某一个故事,某一个情怀,而后,便听到萧娘轻轻浅浅地唱了出来。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萧娘的歌声清惋动人,字字句句之间满是相思与愁肠,让人静思其哀,而就是这样的似浅实深的悲伤情绪,完全吸引了陆方青的注意力,这一曲卜算子被她唱得是那样的哀惋动人,曲调未转,词便已换,萧娘目光一转,从陆方青脸上一扫而过,深深凝视之后又往远处飘去,似是在看着陆方青,又不像是。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
萧娘眼中满是愁苦,似是在追思,似是在追恼,心中有情,情却难动,明明情深,可是却无处诉说,像是在表白,可是这番深情谁又能够听得明白?
李青松不由得深深地看着萧娘,然后又看向了陆方青,只是可惜的是,妾有情,郎无意。
遗憾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娘动了深情,只是陆方青也动了深情,只是萧娘的深情不敢明说,陆方青的深情却是虚幻。
李青松这个时候不由得想,如果陆方青能够与萧娘走在一起,也许对他来说会是一件好事吧,可是他也知道,陆方青执着至今十六年,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的,难道看着他一次次地错失幸福?
李青松能够看得出来的,礼秀锋也一样能够看得出来,只是他没有说,过了许久许久之后,沉沉哀叹,一声叹息打断了琴音,萧娘双手轻轻抚在琴面上,然后没有再动,她微低着头,还在那深情款款之中未能拔出,而同样的,庭中安静,可是众人还是没有从方才那哀惋动人的琴音当中挣脱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方青才当先打破了沉默,微垂下目光,然后站了起来。
萧娘抬起头来看着陆方青,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期待,那难以言说的深情,通过琴音表达出来,她也不知道陆方青有没有听懂,也不知道陆方青有没有发现,只是她很期待着陆方青的回复。
但陆方青久久不语,萧娘的心头便是七上八下,也不敢随意动弹,顶着莫名巨大的压力,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李青松看看萧娘,终究有些不忍,于是开口问道:“方青,你在想什么?”
陆方青转过头来,他的目光幽深沉沉,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而后一字一顿地道:“南岳有石,名曰三生,千年一世,岁月留声。”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那般深情,早已是豁尽了所有,倾尽了余生,萧娘的脸色一白,手不由得紧紧地攥在一起,现在她竟然希望,方才自己的深情,陆方青没有听懂,也没有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