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彤回到内宅，老夫人已经镇静下来，正坐在床上呆呆的出神。听到管彤进来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满眼期待的问道：“人呢？”那声音问的小心翼翼，既有期盼，又夹杂着紧张和瑟缩。

    管彤心中一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史家刚出了事儿，如今又轮到钱家，可让外祖母如何承受得住。

    等等，史家出了事儿，钱家也出了事儿。

    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管彤在脑海里仔细的对比着史、钱两家，一个是主理盐政的朝廷大员，一个是盐业起家的巨商富贾。两家都与盐政有关，两家还有姻亲关系。难道说……

    管彤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正在形成一条线，会是这样的吗？

    她看看强忍悲痛的钱老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外祖母，若只是钱税上的事儿，便不算是事儿。欠了他们多少税银，补上就是了。只要咱们肯出钱，表哥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可是她劝了半天，老夫人的脸色依旧凝重。管彤有些不解，难道自己说得不对？

    二太太叹息一声，解释道：“嗨！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管彤的确不太清楚。虽然她接手家里的产业也有些日子了，但对于这些具体的事务还是一知半解，并没有弄得太清楚。她追问道：“二舅母，这偷税漏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二太太看了看老夫人，见婆母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对管彤解释道：“朝中对工商税一直存有争议。这么多年来，朝廷的政令一变再变。有时候征税，又时候又不征税。咱们钱家的商行遍布大江南北，又经营多年，这往来的次数多了，也就难免有错漏之处。如今有人拿这说事儿，必能查出些问题来。”

    哦？难道国家政令还能轻易改动不成？管彤以前对这些政令不甚在意，所以也搞不清楚。就听二太太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听你二舅舅说过一次，这工商税的事儿，实则是朝中两派之争，咱们家只怕是……被殃及的池鱼。”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管彤惊讶，难怪表哥昨天会有那样的言辞，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心中细细思量。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倒也有了解决之法，左不过两家纷争，选择与己方有利的那方靠上去便罢。

    管彤当年虽是身居后宫，但对这些朝中大臣也颇为熟悉。只要知道了是谁在从中作梗，她倒还有把握拿住对方，救出表哥。只是这样一样，她怕是只能亲自去京城一趟了。

    想想那个让她伤心难过，又依恋怀念的地方，管彤的心不由得激动起来。终究是要回去吗？不，只是营救表哥，救了人，她还是要回来这里的。

    “二舅母，可否带我去见见二舅舅，我想知道到底是哪两派争斗，殃及到了咱们，也好破解。”

    二太太看看管彤，又看看老夫人，强笑道：“管彤啊，你还是在这里陪陪你外祖母吧，案子的事儿，自有你两个舅舅去想办法。”

    管彤却摇摇头，坚决的说：“管彤虽年幼，可也知道好歹。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对我多方照料，前些天与苏家打官司，还是表哥一直出面解决。如今表哥出了事儿，我焉能袖手旁观？”

    老夫人听了管彤的话，心中总算有了些安慰。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只要有这份心，就够了。

    “管彤啊，外祖母知道你的心意了。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哪能管得了这些事儿？只是可怜你表哥，被东厂带走的人，哪里还有活路……”钱老夫人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恨不得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般。

    管彤看看外祖母的样子，知道劝是无用的，只有表哥真的回来了，才能解决问题。

    她见二太太正在劝解外祖母，便悄悄退出屋子，朝二舅舅的院子去了。

    …………

    “你问这工商税啊！这可说来话长了。先皇在时，就开始收工商税了。可是自圣上登基以来，这项税收便时断时续。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收上几年，之后就有吏部文选司郎中魏成宪等几位大人直言进谏，这工商税便停了。没过多久，不知道怎么搞得，又有东厂的番役开始被派往各处去收税，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了。”

    钱二爷边说边垂下眼睛，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便与这个外甥女儿说。

    管彤却不肯罢休。事情到了紧关结要的时候了，再不说明白，就晚了。

    “二舅舅，那钱家可是有偷减关税？”

    钱二爷抬眼看看管彤，又垂头道：“倒也不是有意偷减关税，只是皇帝政令传下来，到了各地的时间不同，执行的日子也不同。咱们钱家商行遍布各地，难免就有交税不一的情况。”

    管彤点点头，这也不算是偷税漏税。衙门里问起来，这也是个说辞。只是若这工商税真是朝内两派争斗，要故意牵连他人，就会揪住这点不放，倒也麻烦。

    “二舅舅，我爹当年也曾与几个京官相熟。如今他老人家虽然不在了，但那些人或许念在当年交情的份上，会给我这个孤女一点关照。我想不如我进京一趟，看能不能帮上表哥。

    钱二爷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管彤啊，二舅舅知道你一片孝心，可你表哥是被东厂的人抓去的。若是别的衙门也就罢了，咱们家总还有几条门路可走。可这东厂……嗨，别人是躲都躲不及的，只怕没人肯帮忙啊！”

    管彤闻言，心中泛起堵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东厂淫威，败坏皇家声誉；还是表哥被捕，心中烦闷。但越听钱二爷的话，她心里越明白。表哥的事儿，恐怕除了她，别人还真办不成。看来这京城之行，是必不可少的了。

    “二舅舅，我爹爹的好友，就是与东厂的厂公有些交情。管彤准备这就回家去安排一下，尽快上京。只是我家的铺子事务也不少，还请二舅舅多多看顾着些。”

    钱二爷初听她说能找到东厂厂公说项，先惊喜了一下。可一想她一介女流，抛头露面的去找门路，实在是不妥。便道：“以我看，你也不必去了。你修书一封，送于你三舅舅，让他出面去寻，也是一样的。”

    管彤却是摇头，怎么能一样呢？那几个太监以前倒是很听她的话。可如今她的模样变了，这些人恐怕也跟着变了嘴脸。就是她亲自去了，也还要筹谋一番。

    “那些高官的门槛哪儿是那么好进了，还是我亲自去了，莫要因此耽误了大事儿才好。”

    钱二爷见管彤心意已决，况且她说的的确在理，也只得勉强答应。只一再嘱咐她万事小心，又要派了钱家的几个得利之人跟随着去。

    钱家人虽好，却不是管彤用惯的，所以她坚决推辞了二舅舅的好意。

    管彤下定决心，要去京城搭救表哥。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去，却搅动得整个京城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