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隐隐泛出一抹鱼肚白，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

    废品站门前，老王踩着一双露出马脚的破布鞋，下身依旧是那条风骚多年的花裤衩，光着膀子，蹲坐在石墩上，而摆放在他面前的，则是从黑市上廉价购来的小半袋烟叶。

    黑市，又被火星联盟民众称为地下交易所，商家们为了逃避官方制定的税收、汇率等限制，只得从明面转战至暗地，做起这种投机倒把的买卖。

    放眼整个银河联盟，每个殖民星几乎都保留着这种特色。

    而火星联盟的黑市，就坐落在贫民区内，且恰巧位于风月街后的一座废墟旁，地下交易所内就犹如一个大染缸般，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这时候，只听“呸”的一声，老王毫不顾及形象地往地面吐了口唾沫，用嘴唇抿湿烟卷，随后，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防风打火机，自顾点燃。

    却见，磨砂的金属表面残留着些许锈迹，而在机壳的正面，俨然是一个深深的弹孔状凹陷，好在有内胆抵消多半的冲击力，不影响正常使用。

    等劣质烟叶的辛辣在肺腑中转了个来回，老王满脸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不过，还没来得及多呼吸几口清新空气，便开腔问道：“小鬼，我究竟哪点惹你不开心了，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后者已然将这话当成耳旁风，盯着地面上爬来爬去的黄蚁，很快，那双无比空洞的双眼流露出几滴晶莹，一边摇头，一边轻声啜泣了起来。

    “大早上的，真不吉利……”

    见状，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说，能麻烦您老换个地儿哭吗？”

    慕云听后，将脑袋埋在双膝间，抽噎道：“对不起，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老家伙，王叔，我不是诚心耽误你做生意的。”

    “托马斯？！”

    老王问道：“不对啊，据我所知，那老家伙平日里对你不怎么样，再者说，我都不担心，你担心有什么用？”

    “你不懂。”

    慕云解释道：“其实，这次的事情……全都是因为我才引起的。”

    “你引起的，何出此言？”

    老王听后，旋即来了兴趣，仔细聆听起来。

    接着，慕云把昨日黄昏失手杀死蜈蚣一事全盘托出，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岂料对方在听完整件事情的过程后，并未流露出过多惊诧，这让慕云不禁对一向飘忽不定的老王更加好奇。

    按说，常人在得知这种情况后，要么拉着当事人去警署，要么就避而远之，总之多数都会选择将自己摘个干净，要知道，在银河联盟制定的律法中，匿藏潜逃罪犯，假如遭到别人举报，一经警方核实，恐怕就算局外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对方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宽慰道：“你小子就放心在我这里住下吧，这里很安全，况且，你又没做错什么。”

    “真的没事吗？”

    老王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其他人，估计在那种境遇下的表现还不如你……”

    “但是，下回倘若再碰上这种事，可一定要学会控制住自己，不然你这双手上沾染的鲜血，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洗净。”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语重心长道：“人们总是喜欢在做错事后才意识到要承担的后果，但真正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又追悔莫及。”

    “小鬼，念在你叫我一声叔叔的份上，我要告诫你一句话。”

    老王说：“要想成就大事业，不光得明白取舍之道，还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那些假象蒙蔽住双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做人千万不能忘本，初心要是舍弃了，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嗯，我一定会谨遵您的教诲。”

    慕云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看到老王那满脸怅然的模样，他竟没来由得有些神往，料想对方一定经历过诸多的大风大浪，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告知自己这些大道理。

    “老王，你跟托马斯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后者不说话，嘴角始终噙着一丝从容的微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

    “你看，这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反复如此，究竟是为何？”

    听见老王这样问，慕云茫然的接道：“难道不是因为风向的问题吗？”

    对此，他向身后的少年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并未否认，但过了会儿，又开口道：“闲庭冷眼淡看云，云散又聚怎怪风？”

    尽管慕云不是太明白前者的弦外之音，但却没有打断，只是呆愣在原地，静静听着。

    “天上的云，就好似地上的人，缘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这也注定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不可求的，感情更是如此，万千变化，云起时汹涌澎湃，云落时落寞舒缓，无论是云还是人，都会随着风的流动而聚散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小子，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了吧？”

    老王回过头，说：“托马斯这个家伙，就像你说的那样，固然有很多的陋习，但却是我平生见过最重感情的人，不像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这正是我当初主动与他结识的原因。”

    一语点醒梦中人，顿时，慕云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老家伙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你千万别这么早就挂掉啊。”

    老王笑了笑，说：“怎么，还在担心？”

    “有点，毕竟昨晚……”

    看到慕云吞吞吐吐的模样，老王追问：“昨晚怎么？”

    “哦，没事。”

    慕云说：“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捏紧口袋里那张扑克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心道，真该死，差点说漏嘴。

    “小鬼，记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托马斯都不会怕，我也不会怕，而至于你……更不能怕！”

    “为什么？”

    “不管是对战士还是普通人而言，临阵退缩都是懦夫的表现，在军队中有这样一句话，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貌似是觉得今天话说的有点多，看着慕云满脸疑惑的神情，他扔掉手中的烟头，转而向院子走去。

    “臭小子，赶快吃饭，等下还有要紧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