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骨凝冰，柔葱蘸雪。

    秀峥看到役使从远处抬来六妍的尸体时，想到了雪。

    荃洲大陆，从来不下雪。

    古老的智子集里确有不少对雪的描写。

    浅鸠圣主出生地，是一个叫华夏但又称中华、中夏、中土、中国的大陆，据传说，那里会下一种叫雪的东西。

    读过那么多智子集，雪是什么样子，秀峥依然想象不出来。

    大片大片的盐从空中倾洒而下，肌肤肯定是疼痛的吧，呼吸肯定是艰难不畅的吧。

    那样的皑皑白色，岂不把大地上的生灵全部埋葬？

    可看到六妍尸体的那一瞬，秀峥突然想到了雪，一切对于这来自天宫白色精灵模糊的想象和猜测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所谓雪，不就恰似眼前那个在睡梦中远去的女子，冰清玉洁。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在江水的浸泡下，更加白的发光，若要把周遭一切埋葬于摧枯拉朽黑暗中的事物大白于天下。

    霎时间，秀峥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她眼前好像泛着一些支离破碎的光，光影中，悲痛万分的城主六安搂着更加悲痛的城主夫人，在六妍的小小身躯前哭得天昏地暗。

    六妍死了。

    那个昨日还对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天真少女，就这样没了。

    云灿第一次说出来织菼杀了六妍的时候，秀峥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她紧紧跟在云灿身后，进了致潞城城主府的主厅，撇下身后站在白布一旁收殓尸体的城主和其夫人。

    “刚发现尸体，你凭什么认定是织菼祭修杀了她？”秀峥追上云灿，大声对她说。

    “我不必告诉你，”云灿长袖一甩，坐在厅内六安的正椅上，在室内烛火对照耀下妆容更显精致，让秀峥想起了步侍溪，“秀峥祭修，你只是致潞城的过客，尽快回艾城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

    “怎么没有我的事？六妍姑娘枉死，织菼祭修蒙不白之冤，我当然不能回去。”秀峥的双瞳充满了不容辩驳的坚定，直直盯着云灿，丝毫不畏惧。

    “哟！你还想多管闲事！”云灿心底浮起轻蔑之情，在她的地盘上还想找事，这个秀峥若还有些脑子，就该趁早滚回艾城，“好啊，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不把你赶出致潞城的理由。”

    “我是同织菼祭修一起来的，织菼祭修没有走，我是不会走的。”

    “织菼祭修是回乡探亲，你来干什么？”

    “织菼祭修是我多年同窗好友，绮元阁的千代中使让我们相互照应，我同他一起探亲，有何不妥？”

    “你要非得留下，我也不会阻拦。不过有句话我可要说清楚，这个案子，你最好不要插手，不然，我就把你和织菼祭修一起关到自戮圄里去！”

    自戮圄是什么，秀峥并不知道，但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的父亲在她儿时曾进去过，那是她悲痛的回忆。

    “不！我要参与查案！”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其它的致潞城祭修也闻声而来。

    “秀峥，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这个艾城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在我们自戮城查案！”

    “正因为我是艾城的祭修，我才必须要参与查案。”

    “这凭什么？”

    “众所周知，艾城未来的城主，也就是现任城主三公子夏之沅，是六妍姑娘的未婚夫。我艾城未来城主夫人遇害，我这个艾城祭修，当然有权查明真相了！”

    “那只是表面上，整个致潞城城主府谁不知道，织菼祭修才是六妍的未婚夫。”云灿看着一旁窃窃私语的其它致潞城祭修，声音因为慌张而有一丝颤抖。

    “只是表面上有能怎么样？那也是我艾城的脸面，我代表艾城城主府也要留下查案。

    只是加一个人而已，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倒是你，云灿祭修，你激动什么，难不成这个案子里有人在搞鬼？”

    “休得污蔑！哼，你要查就查吧，不过我要一份艾城城主亲自写的文书。”

    “这个不必担心，三日之内，我一定把艾城城主亲笔信送到城主手上。”

    城主六安的仆从叫走了云灿，其它祭修和役使也大多陆陆续续离开了。

    厅里只剩下了秀峥和另一女子。

    “我是织菼的妹妹织萍。我在博玏楼曾和你打过照面。六妍不可能是大哥杀的，”织萍看着秀峥，“你和他共事五年，你了解他，对吗？”

    “对，我相信他。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织萍，我今天早上起晚了，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把我了解的都告诉你吧。

    昨天傍晚雨停后，六妍妹妹失踪了。

    傍晚，六妍和六岚姨从索桥上跨过沧水，去对岸我家里。不知道哥哥有没有给你说过，我们家和城主家是远亲，自城主收养我大哥后，两家更亲密了。

    所以昨天六妍和六姨像往常一样去我家拜访。六妍和我三妹织烟同龄，两人一向交好，她们两人相谈甚欢，于是，六姨就一人带着仆从回府，六妍留在我家过夜。

    可据六妍的贴身侍女兰心说，六姨走后没多久，六妍和织烟就发生了口角，她一气之下要回府，走得太快，兰心没有跟上。

    等兰心按唯一的路回到城主府时，六妍还没有回来。

    起初，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只以为六妍负气藏在哪个房子里玩失踪。

    她从小到大一生气就玩失踪，兰心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一直到后半夜，六妍还没有回来，她开始慌了，叫醒了六岚姨。

    整个后半夜，城主府一直在找人，可能仆从不熟悉你的脾性，没敢在你那里多找，也就只惊动了你的役使没惊动你。

    我也帮忙找了一夜。

    和我一样，所有仆从一无所获。

    今天一大早，沧水畔，六妍妹妹的尸首被冲上来了。看样子，已经被泡了一夜了。

    我所知道案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织萍，你这一说，我更糊涂了。云灿为什么这么笃定是织菼杀了六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