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映日荷花
“晓雨见过马伯父。”
朴晓雨走进秋月亭,对着马全胜万福行礼。
“好好好,小雨来来来,坐坐坐。”
马全胜笑容满面的站起身来,指着自己对面的石凳子。
“晓雨谢过伯父。”
朴晓雨起身微微一笑,就朝着那座位走去,盈盈的坐下。
秋月亭内,正在一个柱子旁靠着、站得笔直的马文元,自从见到朴晓雨走进了这秋月亭内,脸上好像都快要笑出来一朵花儿似的。
马文元见到朴晓雨款款而坐了下来,连忙也跑过去小圆桌边的一张石凳上坐下了来。
“喂喂!你个臭小子,你老子我让你过来坐了吗?给我回去站好。”
马全胜缓缓回身坐回原位,见到马文元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把脸一沉,很是严肃的喝道。
“这这这?爹爹爹,我我、我倒茶,我是准备给您老和晓雨倒茶来着、倒茶。来来来,晓雨来,喝杯茶。”
马文元讪笑着站起身来,从小石圆桌子上的红木托盘里随手取了一只外表面上有着荷花图案的白瓷茶杯,轻轻的放到朴晓雨面前;然后又拿起托盘里一个十分精致小巧的白瓷茶壶,给朴晓雨倒了一杯茶水。
“这还差不多。你个臭小子,你看看你这平时毛手毛脚的惯了?你看你倒个茶水,还都溅出不少来了。你倒完了没有呢?”
马全胜依然沉着个脸,对着自己的儿子马文元冷声喝道。
“完了完了,爹,我、我倒完了、倒完了。”
马文元一边给他爹陪着笑脸,一边把茶壶放回到那托盘里。没想到,“当啷”一声,竟是碰到了那托盘中的一个倒扣着的空杯子。
“这就完了?你没见着你爹我面前的杯子里面已经空了吗?”
“呃?还真是、真是。是儿子一时大意、大意啦,哈哈!来来来,儿子给您老也满上。”
马文元又弓着身子站起身来,伸手就要去取那自己刚放回托盘中去的茶壶。
“好了!放下放下。要喝茶、你爹我自己回到。你、你先去隔壁院落里,去、去跟你哥玩会儿去,我和晓雨姑娘有事情要谈。”
马全胜轻轻一挥右手,一巴掌拍开了马文元伸过去拿茶壶的手。
“哦?这?是,爹。我这就去。”
马文元突然间就不再嬉皮笑脸了,一脸正经的站起身来。
“晓雨,你就陪我爹好好儿的聊会儿。我去陪我哥玩会儿去。呵!我可好久没有陪过我哥了。失陪。”
马文元轻轻的笑着对着朴晓雨说完话、转身出了这秋月亭。
“来来来,晓雨你坐你坐,你别理他就是了。喝茶、你喝茶。”
朴晓雨刚刚见到马文元的离开,不由得又缓缓站起了身。
马全胜端坐着、抬手招呼朴晓雨坐下。
“晓雨啊!伯父今天这可还是初次见到你吧?”
马全胜见朴晓雨有些忸怩不安的坐了下来,一边提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空杯添满茶水、一边扯着话头。
“是的,伯父。是晓雨太失礼了,这一直、一直也没主动去拜见。”
朴晓雨有些尴尬的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缀了一口。
“晓雨啊,你觉得我这茶怎么样啊?来来来,杯子放下,伯父来给你再添些茶水。”
朴晓雨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马全胜微笑着颔首道了一声谢谢。
“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茶,入口清冽。”
“哦?还有呢?我可听不少人说了,晓雨姑娘知书达理,而且还通晓茶道。令尊朴老夫子在这海州城教书育人几十年,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又把自己的闺女给养成了一个、一个大、大家闺秀。呵!伯父是个粗人,也扯不出什么词儿来。让你见笑了。晓雨啊,我对你父亲可是敬仰得紧那!”
“这碧螺春是……”
朴晓雨微笑着开口准备说说这碧螺春茶,却又被马全胜打断了。
“晓雨啊,你看我这荷花池和秋月亭,还有我这前前后后、几进几出的院子怎么样啊?”
马全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秋月亭的一处栏杆边,抬眼望着眼前的荷花池。
朴晓雨见此,也缓缓起身,前行几步,站在马全胜的右侧后方大约有三步远的地方,望着秋月亭外的这方荷花池。
这才三月中旬,海州地区的这荷花还没影儿呢,这满塘的荷叶也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模样;肥大的绿色荷叶还很是稀少。这诗词里所说的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好景致,看来还是要等再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够看得到。
“伯父的这秋月亭和这眼前的荷花池很是相得益彰。唐代诗人刘禹锡有诗云“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这不同的季节或者每天不同的时辰,人站在这秋月亭中,想来这感觉总是有些不同的。而且若是到了那六七月份,这满池的荷花开了……”
“哈哈哈……”
马全胜站在那亭内栏杆儿边,双手轻轻拍打着身前的栏杆儿,听着身后朴晓雨的话语,突然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晓雨呀晓雨,你真不愧是出身于书香世家呀。可是你知道的、我马家却是出身于商贾。这面前的一方池塘呢,当初也就是、好像就是我那大儿子文才还很小的时候,他有一次和府中下人出去玩耍,不知道是在哪个河边採了些荷花、莲蓬,还有那莲藕回来。后来呢,他就天天嚷嚷着要出去耍、要去摘莲蓬。呵呵呵……他娘死得早,他们兄弟两个呢,这小的时候呀,虽说我这大院儿里下人侍女众多,可还是搞得我这个做老子的是不胜其烦。后来也没有过上几天时间,我就让人开凿了这方池塘,里面全都给我种上荷花。我让人直接到别人家已经满塘盛开的荷花池里去移植,花多少钱都不是个问题,只要我那大小子不再烦我就行了。过了没多久,记得是文元那小子、那个时候他好像才上了没几天几天私塾吧。每天回到家里来,就摇头晃脑的、在这荷花池边、背诵他在私塾里学来的的那《三字经》。有一天呢,他突然跟我说,爹爹、爹爹,如果这荷花池边能有个亭子就好了。我连问为什么要有个亭子都没问,就让人又建了这个亭子。过了好久,有一次我来到这亭子外,看见这亭上朝外挂着的“秋月亭”这三字儿的牌匾。我才知道,我的小儿子呀,他竟然已经连这亭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他还让下人去那街上木匠铺子里制了块牌匾回来给挂上喽。”
马全胜说道此处,好似有些哽咽,竟是停顿了一会儿;秋月亭内一时间静寂无声。
“晓雨啊,我那大儿子刚才你也是看到了,我那大儿媳可是个好闺女呀;可是她却是出身于那柳家。文元喜欢你,把我那套《二十四史》偷了去孝敬你爹去了,还自以为得计、以为我不知道呢。那套史书在你爹手里也算是能够物尽其用了。晓雨,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喜欢我们家文元的。可是我马家毕竟家大业大,我马家需要的是一个、是一个除了知书达理之外,还要能出得了厅堂、见得了世面的少奶奶。等我百年之后,她就是马家的女主人,她除了养儿育女之外,还要尽心尽力的去做好她丈夫的贤内助,她甚至要为了我马家的存续去呕心沥血、甘冒风险。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马全胜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也就只算是守住了祖业吧。人们都说我是这海州城的首富、最有钱的人,可是有很多东西其实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晓雨啊,要进马家的门,你做好准备了吗?”
马全胜突然间转过身来,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睛,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正默默站着的朴晓雨。
朴晓雨有些局促不安的眼神闪躲着,但最终又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朴晓雨微微昂了昂头,静静的看向面前正一脸严肃的马全胜,目光平视。
“晓雨谨遵伯父大人教诲。”
说完这句话,朴晓雨就又低下了头,不再吭声了。
秋月亭中,寂然无声里;隔壁院落里正传来马文才快活的叫喊声,还有那马文元大声起哄的声音;而却不见有柳絮絮的声音传来。想来她正面带微笑,看着这马家两兄弟在不停的嬉笑打闹着吧。
“好!”
马全胜看着眼前低头站立的朴晓雨,沉默半响后,朗声大喝了一声好。
马全胜又缓缓转过身去,望向秋月亭外的荷花池。
一阵微风轻轻的吹过,还远远没有铺满这方池塘的细细荷叶随风摇曳。
“晓雨啊!当眼前的这方池塘被荷叶铺满了、莲花盛开的时候,也就是你们读书人所说的、所说的那个什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候,我希望在这秋月亭中能够听到你说,儿媳晓雨谨遵父亲大人教诲。你明白吗?”
“晓雨、晓雨明白。”
朴晓雨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且坚定的、看向正背对着她的马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