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刚刚到来之际，家里响起开锁的声音。艾莉亚正在楼上，闻声立刻从楼梯口探出脑袋，双脚倒挂在二层的扶手上，倒立望着玄关方位。

    片刻后，门开了，索兰略显疲惫地走进屋里，但一抬首便看到艾莉亚的脑袋了。他朝后者招了招手，将一份档案袋抛到餐桌上：“下来，姑娘，有关于你的事了。”

    艾莉亚没有移动，依然倒挂在原地：“你今晚都到哪里去了？”

    索兰拖了张椅子坐下，慵懒地伸了个腰，这才注意到屋里较为昏暗，但仍没兴趣开灯：“当然是为了给你准备资料去了，喏，看看吧，这是我托人给你做的假身份档案，还有学习经历。可以说，只要能通过入学考试，你就是混入伊顿公学也就是个女扮男装的活。”

    这个话题的确无法令艾莉亚淡定了，她腰板一挺一扭，翻身跳下楼体，索兰这时才留意到，她的皮靴上粘着些泥土，尤其是皮靴侧帮，那里灰扑扑的。

    “怎么那么脏？”他若有所思地笑道：“你半夜出去和哪个酒吧里的小鬼头野战去了？”

    艾莉亚斜瞥他一眼，像是在责备索兰的用词不当，但她本质上当然是不在乎的，一把撕开档案袋拽出文件，这便翻阅了起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人头照片，然后是姓名和十三岁的年龄等数据，身份上真正需要造假的，只是父母身份一栏。但看到上面的署名，艾莉亚先是有些发愣，然后更是哎呀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也姓亚当斯！？”这其实也不是重点，她手指着父母一栏，再一路划到自己那里：“然后我还是姓科洛的！？”

    艾莉亚居然受惊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索兰哈哈大笑，抬手解锁手机就是一张偷拍照。闪光灯亮起，艾莉亚瞬间的表情顿时被记录了下来，瞪着眼睛张着小嘴儿，就像天真小鬼首次亲眼见到圣诞老人似的！

    “我当然不会傻乎乎给自己按上个亲生女儿。”他手指向父亲名一栏：“也是委托人的自作主张吧，这是我十几年前的曾用名，那会儿还是在纽约装继承了遗产的富二代来着，最后还是我以侄子的名义，自己给自己举办的葬礼。所以呢，现实里存在的人，真扯上亲生女儿就麻烦了，也是养女，你看这个安排可以吗？”

    最后，索兰问起了艾莉亚的看法。虽然整个工作全都是由他提出，赛琳娜自行完成，但最终的直接关系人毕竟是艾莉亚，没有不顾及她看法的道理。

    作假的新身份是否满意，这可是个门道多多的问题，艾莉亚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答复，她只是朝着文件瞅个没完。不过要不了几秒钟，自然而然地，她就把目光挪到母亲的那一栏上了。

    “艾米莉亚-多诺万。”

    小丫头目光贼兮兮地看向养父：“这又是个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计算机合成的姓名吗？还是你当年养的小母猫的名字？”

    索兰翻起个白眼，大手一盖，正好攥住了艾莉亚的脑袋，然后就是好一阵揉搓：“‘我’在巴塞罗那和一个单身母亲有过些暧昧，现在她患肿瘤去世了，‘我’和我家闺女相依为命，然后‘我’现在也去世了，把抚养权交给了‘我’英俊潇洒的侄子身上。这就是设定，不许不满意，想提抗议也别找我，找原作者去！”

    傻子都能听出，索兰现在也是满腹抱怨的，不过艾莉亚也压根没对着这个名字较劲，身份档案和学籍信息，她一跃坐上了餐桌，挨个仔细看了起来。

    见既然没什么大问题，索兰也算彻底松了口气，今晚整体而言不是很忙，但小小一个后半夜仍够他糟心的，现在天蒙蒙亮，他却盘算着上楼先睡个小觉。冰箱里的吃食都摆在那里，艾莉亚当然能自己做饭，他也不怕她把房子给烧了，简单交代一嘴后，便放心地上楼了。

    主卧的卧室，索兰一进屋，便把身子摔进了床里。窗帘严密地遮挡着黎明的光线，房间里光线幽暗，倒显得非常整洁。索兰的衣物不多，全都很整齐地叠放悬挂在衣橱里，满满一柜的书籍也都被以科学的方式规整着，书桌上除了台灯笔筒外再无更多杂物，整体环境条理分明，干爽宜人。

    “这都叫什么事啊……”

    躺在床上，有了闲暇，他掏出手机瞅了起来。内容也很简单，只是日历罢了，他盯着昨天和前天的日期，精神上的疲惫，让他忍不住长了个哈欠。

    也就是48个小时的功夫，他刚刚把那个傀儡师爆头，在一片火场中将雪莉背走了，白天还无暇和她再交流什么呢，晚上刚过了后半夜，又遇到新的麻烦。他知道现在仍在感到后怕，如果没有赛琳娜恰好驱车进城，途经了机场一带的卫星城，而任由那群突然冒出的行尸肆虐，后果将会如何？

    正想到这里时，手机震动了起来，好在不是没完没了的电话，而是妮娜发来的一条脸书信息。

    “刚刚得到报社同事的通知，波音工厂南边发生火灾了，好像是露营者造成的，也好像是邪教集体自杀，消防车和警察都有出动，你有什么消息吗？”

    室内光线幽暗，更显手机屏幕耀眼，索兰认真读着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单词，过得片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回复道：“天蒙蒙亮就要出动，辛苦我的宝贝了，实习生多多努力吧，干了多少年的老警察表示，他还在床上躺着没挪屁股呢。”

    脸书发送完毕，索兰也一句谎言也没说，南边火光冲天，又一条大新闻即将闪亮登场，但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至少是暂时的。此次事件当然要先有消防队经受，在事故调查报告出炉前，怎么也不会和凶杀组相关扯上关系。虽然这可能也就是一上午的时间差，但已经足够索兰这会儿在床上躺着，然后伸手摸向皮包，看点其他东西了。

    他这次取出的是一份黑色的档案袋，薄薄的一层，却被以快干胶水黏贴着封口，就差直接在封面上书写“机密”一词了。

    这是临分别前，赛琳娜交给他的文件。

    撕开封口，点亮床头灯，索兰认真地看向资料第一行。

    一个人畜无害的标题：《神选者产品配方调查任务》。

    这其实是一份专门为他而备的资料，所以标题之下便是干货，没有任何政府文件常见的唠叨文书。索兰目光一路向下扫去，一份数据资料被详细地罗列在特制的a4纸上，首页部分是综合统计，其后的每一页都是分类的具体情况汇报。

    作为一家刚成立三年，便开设了两三百家分店的新品牌，神选者的扩张速度之快，引起同行或相关部门调查是很正常的。以西雅图市为中心，以西海岸为起始点，以东海岸和太平洋彼岸为第一扩张方向，资料将神选者每一家店面的地址和成立时间，全部记录在案。

    但这只是简单的名单罢了，三百多家店面，也只占据了两三页的篇幅。在这之后的页面，则是一篇无比详细的产品反馈记录——以忠实客户的评价为主。

    仔细阅览每一条，是其后的工作，索兰捏住一沓厚实的纸张，直接翻到了第三个标签页的位置。

    密密麻麻的行凶暴力伤人记录，以一人仅一行的有限空间，档案的每一页都记录了一个排编制的数量。

    索兰沉默地看着，目光扫过文件上食品卫生安全局的标志，陷入了更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