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天入口乃是一面巍峨屹立的牌坊。牌坊直入转弯就是女娲娘娘的五彩花庐，花庐后面便是她平时修行打坐的莲池花园。

    白日的旖旎彩霞为牌坊披上一件艳丽的薄薄外衣，可这件外衣倏尔变得五彩缤纷。

    这是女娲独有的结界。

    而这个美丽的结界不断受到一股紫色仙气的冲击。

    “菁儿，菁儿，菁儿……”

    女娲已经快受不了，头上的灵蛇髻都快要垮下来，双手掩耳，烦不胜烦。

    “你要生气，也别跑来我这生气啊！”女娲站在莲池旁边烦得直跺脚，对着一朵大金莲叫道。

    大金莲颤动一下，但里面的人还是不出来。

    “普天之下，还有谁可以挡得住他？当然躲在你这里安全。”声音闷闷的。

    女娲托了托自己的灵蛇髻，双手叉腰，道：“我都跟他相抗了一天一夜，快累死了，他还要时不时就鬼哭神嚎的。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啊，我邹纹都多了几条了！”

    大金莲一动不动。

    她无奈叹气：“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安分，产生了变数。”

    手指一撩，金莲开得更甚，里面的菁菁如同一条咸鱼一样躺着，毫无生气。

    “这个变数也算便宜你，万一他当场就把你打死，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生气？”

    菁菁开始颤抖，又哭了。

    对，又哭了。

    女娲双手抓头，天啊，这边一个怨念叫喊，这边一个伤心哭喊。

    她整个灵蛇髻都跌下来，气愤说道：“我不管了，你再不出去见东华，我就直接把结界卸掉！”

    菁菁的大哭逐渐变成啜泣，再而止了。

    女娲气恼地站在池边等着，菁菁缓缓起身，手抹抹脸。

    “我承认他可恨，男人打女人最差劲。不过，他也不知道你是真人，而且那都是因为爱你。”

    女娲拍拍菁菁的肩头，就回自己的花庐，心想，终于可以获得安宁。

    东华一直在牌坊前徘徊，仙气不断冲击结界，又不住叫着菁菁的名字。

    忽然，他瞧见牌坊后面一名少女慢慢走来。

    “菁儿！”

    菁菁一脸不屑，在牌坊几米处止步。东华欲上前却被结界挡住。

    “你的伤势如何？”

    他担忧紧盯着她，其冰脸都快要贴上五彩的透明结界。

    “女娲治好啦，不用你这个暴力男关心！”菁菁用红肿的双眼瞪着他。

    东华一边双手催动仙气，企图把结界给破除，一边轻柔问道：“你哭了？”

    “你再催动仙气，我就进去跟女娲说办离婚。”菁菁表情严厉道。

    东华即刻放下手，所有仙气都收起来。

    只见菁菁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偏着头，双手交叉，道：“你来骚扰一个人偶做什么？”

    东华的脸苦得如连吃了几十个黄连。

    他低头忏悔道：“菁儿，是我错了。”抬头一脸可怜的模样，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菁你的头，我不是你的菁儿，只是个人偶。”

    偏着头的菁菁没有瞧见他的幽怨样。

    他即刻跪了下来，说道：“忘华已把所有的事告知于我，我也向他郑重道歉。”他双眼深沉，“你一直于碧海的海底，是我糊涂，竟然没有发现。”

    他跪着的膝盖挪动着，紧贴着女娲的结界，一脸痴恋地瞧着她，手不禁覆着结界的屏壁上。

    菁菁瞥了眼，以为一张可怜的忠狗样就能了事吗？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跪我，一个人偶受不起。”整个人直接背对着他。

    “黄金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菁菁抿抿嘴，就知道他会来这套。

    “你比我的一切，乃至我的生命还要重要，膝盖算什么？”

    菁菁倩眉挑挑，这句还挺中听。

    悦耳的低音继续说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情绪失控。”

    “两百年来，我对你的思念已成了一个深渊。最近，每当我在深渊看到亮光时，就会迎来扑灭，每一次都是往绝望推进一步。”

    “直到在宴会上与你相视，我再次见到希望。可掀开你面纱后，才发现你身上带着一丝泥土的气息。不知道你以此养元的我以为你就是忘华做的人偶……”

    说到此处，他语气越发愧疚凄冷。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更何况是一个人偶。其实那一刻我是因为感觉到绝望，才进而愤怒，把矛头指向你和忘华。”

    “菁儿，我错了。”

    菁菁耐心地听着，心里的不爽减弱了好几分。可是，她觉得不能就这样欢天喜地原谅他。

    他动手实在不对。

    她轻哼一声，道：“你这么暴力，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对我动手？”

    其实她心里明白，东华的情绪管理一向做得非常好，他偶有的失控都归咎于她。

    但是，她嘴上暂且不想饶过他。

    “我保证以后只在跟你睡觉的时候动手。”

    菁菁心里一个咯噔，大叫道：“谁要跟你睡觉！你这坏老头给我滚！”

    她脸都叫得通红，庆幸自己背对着他。嘴还是忍不住抿起弯弯上扬，他还是这副德性。

    “丫头，你就原谅爹吧。”

    “母后，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宓儿与忘华来到，墨云生与绯儿相伴左右。

    菁菁惊讶地转身，看见除了他们，连其他人都站在东华后面，当真可谓“东华后援队”。

    “菁菁，都二百年了，还不收敛收敛你的脾气？”雅婷笑着说道。

    小司在旁边，又道：“帝君一直等你，个中痛苦想必你也清楚。”

    “小妞，你都大难不死，还纠结这些夫妻的小打小骂干什么？”洱陀王也来一句。

    “就是。帝君一知道你是真的，就发疯过来这里守了一天一夜，诚意十足。”

    蔷薇话毕，晨瑞接着笑道：“你若再纠结下去，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数？”

    菁菁本来消气的心又火了起来，指着他们众人，道：“你们一个个都在帮他说话。现在明明是他做错事，怎么反而像似我做错了？”

    样子憋气得要命。

    忘华见势头不对，赶紧从袖袋中拿出一页玉简给东华，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东华先是一看，再而眉头一挑，对忘华投以肯定和欣赏的目光。后者意会一笑，向后退出。

    菁菁狐疑，这父子又变回那般默契了？

    东华拿着那片玉简，大声宣读：“老婆大人，我错了。以后我会做以下的事来赎罪：帮你买菜做饭洗衣兼洗澡，生病时全天候贴身照顾，月事时帮你买卫生巾，床事时我负责守你负责攻……”

    内容骇人，全场皆震惊，他却还在严肃念着，丝毫不觉得不妥。

    菁菁脸顿时羞红，她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的电视剧台词！

    当时她觉得如果现实中有人可以当众念出这样的认错宣言，那人就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宠妻狂。天大的错事，都可以被原谅。

    没想到，真实中听到是这般不要脸！

    她看着大众愕然的表情，羞得急忙跑出去结界，一把抢了他还在念的玉简，还往地上一扔。

    碎了。

    “别念了！”

    只见东华笑得如夏花般灿烂，依旧跪着，但伸手抓住她的手。

    “菁儿，你出来了。”

    一被他抓住，她的心也犯软了。毕竟，刚才他真把她认为是世上最不要脸的情话给念了。

    可她瞥了瞥在场的所有其他人，他们都笑话着，搞到她十分窘。

    然后，他们开始起哄，拍掌打节奏地叫喊着：“原谅他原谅他原谅他……”

    菁菁瞧着东华那张胸有成竹的认真脸，撇撇嘴说：“那……那枚钻戒呢？”

    东华怔了怔，从腰间掏出璀璨夺目的戒指，递给她看。她瞧了瞧戒指，又瞧了瞧他，没有说话。

    他还未懂得其意。

    “手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帮我戴上？”菁菁终于嘴角上扬起来。

    东华立马会意，把戒指套住她的手指，然后顺势起身就把她抱住。

    她与他相拥，笑靥如花。

    全场众人为之欢腾。

    天空突然绽放出炫目的五色烟火，在牌坊上方默默注视他们良久的女娲也欢喜地笑了。

    “我终于寻回你了。”东华深情看着菁菁道。

    “我也终于能回来爱你了。”菁菁双眸也回以一样的深情。

    东华凑近，情不自禁便要吻她，她迟疑，道：“晨瑞他们都在场，这样好吗？”

    “他们都习惯了。”他又凑近。

    她又迟疑，道：“孩子们也在场，这样好吗？”

    “他们会习惯的……”

    他不再给机会她迟疑，大力按住她，把她深深地吻住。

    即使是正在绽放着的一圈圈炫丽烟花也比不上这一吻深情迷人。

    ******

    多年后的信游墟，仍然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那个卖书画的地摊小贩仍然还在那里坐着，对途人叫卖着哪个神仙的八卦新闻。他看着各路形形色色只看不买的人经过，心生无聊与睡意，手掩掩口，打了个哈欠。

    这时，他瞧见一对牵着手的亲密男女走过，白衣女子似乎刚满二十，长得水灵，但容貌跟男子比起来就逊色多，身着紫衫的男子虽年纪稍长，却一表人才，乌黑的秀发比女子更美丽动人。

    这男的很眼熟。

    只见那女子对男子盈盈笑道：“我之前就是在这里买你的小传和画像。”

    男子浅浅一笑，已经甚为惊艳。

    女子继续眉眼生笑，对小贩问道：“请问有东华帝君的小传卖吗？”

    生意来了，他当然二话不说应答：“有！但是，我这有两个版本，不知道姑娘想要哪个？”

    女子颇感奇怪，问道：“怎么有两个版本？”

    “姑娘平时肯定没追星。这东华帝君的传记分理想版和现实版。”

    女子惊奇地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清清喉咙，道：“理想版其实就是旧版，也就是帝君没娶妻的版本，孤独一生，偶像终身，让你撸足一辈子。”

    女子禁不住噗嗤笑笑，身旁男子就亲昵地凑近，在她耳边玩笑道：“你买了这版本，真把我给撸了，现在还给你撸一辈子。”

    女子登时红了脸，推了推他。男子又柔情地揽住她的肩头。

    小贩顶着这巨大的秀恩爱光波，继续推销：“现实版就是新版，帝君爱慕者都会买回去，把帝后当‘偶像’一样。”

    女子笑道：“帝后也成了偶像？”

    “是殴打对象。”他脸色一沉地道。

    女子怔住了，旋即对笑着的男子嗔怪道：“都是因为你，我成了全民公敌。”

    “明明就很乐意。”他滑了滑女子的鼻子，女子小得瑟地笑着。

    小贩无奈想，这对情侣到底是买小传还是卖恩爱？不过，他秉持自己职业的操守，势要把推销做到极致。

    “帝君跟帝后也是经历了一波三折才得以重逢。他们的故事也传为一段佳话。伉俪情深，如今还在周游大千世界。”

    女子跟男子相视一笑。

    “现在买新版，还可以附赠一张帝君帝后双修的画像。”小贩将一个画卷拿出，递给他们。

    情侣二人顿时惊异，只听得女子小声说道：“不会吧！难道也像上次买的那张一样会动？”

    男子不答话，缓缓地打开画卷，女子紧张得闭眼。

    画卷全打开，男子轻声一笑：“画得真传神。”

    女子羞红了脸，微微睁眼，偷看画卷。只见画中一名紫衫银发男子依靠一棵老榕坐着，不一会儿，一名白衫女子走来，静静挨着他坐下，伏在他的肩头，依偎地瞧着他手上的书。

    琴瑟和鸣，恩爱甜蜜。

    “是挺传神。我买了。”女子不禁挽住男子的手，笑着依偎在他身上。

    小贩马上行动，收钱交货，最喜这般爽快的顾客。女子把传记与画卷放入袖袋中，便继续手牵手地跟男子离开。

    “我听说宓儿他们又生了狐宝宝，早知道叫忘华他们跟我们过来，我们看完轩辕和小双就一起去青丘。”

    “朱翊一直吵着不让孙子离开，我看不大可行。”他顿了顿，“刚才你怎么买了？”

    “我……想看看在世人的眼里我们的故事是什么样子的。今晚你读给我听。”

    “不止今晚，以后的每个晚上我都读给你听……”

    他抱住她，亲吻起来。

    菁菁推了推他，道：“这里人很多啊。”

    东华继续亲着，道：“他们会习惯的……”

    帝君与帝后在街头深情拥吻，又成了另一段佳话。

    并传颂于后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