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距离省政府大院还有两百米的时候停下来，廖凡民下车之后，让司机在附近找到停车位等候。

    走向省政府大院的时候，廖凡民还是有些忐忑的，离开这里已经两个多月的时间，一切看起来熟悉又陌生，林丰市政府大院的建筑已经镶嵌到脑海里，正在消磨省政府大院的影子。

    林丰市政府的办公楼，与省政府办公楼无法比较，两者根本没有在一个档次上，不过廖凡民觉得，自己在省政府大院，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到了林丰市政府院子里，才觉得属于自己的地盘，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却是真实的。

    廖凡民已经给省政府秘书长袁前坤打了电话，约好十一点半去办公室拜访。

    廖凡民还没有糊涂到直接去找刘方胜高官。

    “小廖，上任才两个多月的时间，遇见什么困难了。”

    “袁秘书长，我本来不想给您找麻烦的，可这次真的遇见无法解决的事情了。”

    袁前坤看着廖凡民，面带笑容开口了。

    “才两个月，能够遇见多大的麻烦，应该还在熟悉情况啊，我可告诉你啊，如果是牵涉到领导之间关系的问题，我可不会给你任何态度。”

    “不是，绝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不过也有一点点关系。”

    “说说吧，遇见什么麻烦了。”

    “是关于双普九工程建设的事情。。。”

    廖凡民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林丰市双普九工程的实施情况，没有丝毫的隐瞒，而且还清楚说明了，林丰市双普九工程本来去年就要验收检查的，只是因为当时市政府主要领导尚未落实到位，所以申请了延期验收。

    在袁前坤的面前，廖凡民没有掩饰自身的愤怒。

    “。。。老领导，我就不明白了，市里有些人的胆子怎么那么大，还专门召开了市委常委会，决定地方政府不追加配套经费，不仅如此，时乡两级政府挪用了近九成的项目经费，用于其他方面的开销，全市落实到双普九工程建设方面的资金，不足百万元，我个人认为，这就是犯罪。”

    “更加可恶的是，市财政和乡镇财政都想方设法造假，表面看，经费全部拨付到乡镇，乡镇全部拨付到教育站，教育站落实到各个学校去了，一应的手续和发票都是齐全的，可是发票是假的，经费被这些发票套出来，钱全部用到其他方面去了。。。”

    “我去看了六所中小学，分别代表了林丰市条件最好的地方和条件最差的地方，在官云乡火龙村小学看到的情形，让我震撼和羞愧，学生在难以想象的破旧教室里面上课，脸上和手上全部都是冻疮，墙壁四周都是黄色的泥土，石灰早就脱落，窗户变成了黑洞，甚至没有薄膜来遮蔽呼呼的北风，课桌没有一个完整的，要知道那是在海拔两千多的高山村。”

    “双普九是国家的重点工程，教育的重要性我想谁都明白，特别是林丰市这种国家级贫困县市，必须依靠优质的教育培养人才，哪怕顶尖的人才全部都到外地去了，但总能够有一些毕业的大学生回到林丰市，为林丰市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昨天上午，分管文教卫的副市长，市计委主任，教育局长在我办公室开会，我重新安排部署了双普九工程，计划用半年的时间，基本解决林丰市农村中小学教育设施落后的问题。”

    “您也知道，双普九工程需要大量的资金，林丰市财政真的拿不出来钱。。。”

    袁前坤的神色变得严肃，看着廖凡民，慢慢开口了。

    “面对如此重大的失职，你打算怎么办。”

    “老领导，我真的还没有想过。”

    “说实话，你不可能没有思考这个问题。”

    “您说的是，我的确想过了，可我没有打算彻底追究，其实我暗地里调查和询问了，绝大部分的项目经费都被挪用发工资了，当然，审计随后也要进行，如果有人将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里面了，那肯定要严肃追究。”

    “这是决策性的失误，重大的失误，难道你不打算追究吗。”

    “这个，老领导，如果要追究，林丰市的稳定局面就保不住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老领导，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应该要追究责任的，可考虑到林丰市的实际情况，我真的无法追究谁的决策失误。”

    “当时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是谁。”

    “当时的市长，就是现在的市高官孙国柱同志。”

    袁前坤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你到基层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考虑问题的方式已经改变了。”

    廖凡民看着袁前坤，有些紧张，他不明白袁前坤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不过，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廖凡民就克服了紧张的情绪，接着开口了。

    “老领导，其实我的初衷没有改变，只是基层的情况特殊，和省里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就说林丰市，属于全国的重点贫困县市，财政上没有钱，很多事情都无法办理，每年都为了干部职工基本工资和福利的事情发愁，属于完全的吃饭财政，这样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就能够理解了。”

    “就说双普九工程存在的重大失误，国家的项目资金被挪用了，双普九工程没有真正的实施，这是实际情况，上级的调查很简单，不到一个星期就可以弄清楚明白所有的问题，可就算是弄清楚了，处分了个别人，林丰市的情况就会出现好转吗，我觉得不一定，相反，情况可能更加的糟糕，有可能让干部职工的心散了。”

    “而且这件事情曝光之后，宜都市委市政府，包括省委省政府，都可能受到牵连，毕竟是国家级的工程，在省内出现如此重大的问题，中央不可能不追究责任的。”

    “还有一个方面，在老领导面前，我也要实话实说，我现在是林丰市市长，尽管双普九工程表面上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挪用经费的事宜在我到任之前早就实施，可真的要追究起来，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说其他的，就因为我是林丰市市长。”

    。。。

    廖凡民的语气平缓，可态度很坚决。

    袁前坤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很快消失。

    “小廖，你说的道理是明确的，我对基层的情况也了解一部分，不过出现如此重大的问题，你没有态度是不行的，如果出现下一个重大的项目，还是这样做，怎么得了，所以说，有些应该要批评的现象，要公开说出来，当然，我也赞成首先内部解决，如果内部不能够解决了，由上级机关出面来解决。”

    廖凡民内心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丝的缓和。

    “这么说，你今天来是为了双普九工程经费的事情吧。”

    “是啊，市里真的没有钱，可双普九工程不能耽误时间了。”

    “嗯，你是从办公厅离开的，遇见了困难，厅里也不能够看着不管，不过双普九工程，需要的钱不少，这件事情，我建议你还是给刘高官直接汇报，争取得到刘高官的支持。”

    “别，老领导，千万不要惊动刘高官。”

    廖凡民的情绪再次变得紧张。

    “怎么了，离开刘高官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就不敢见面了。”

    “老领导，我知道刘高官的脾气，如果刘高官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内情，还不大发雷霆，追究责任，真的到了那步田地，事情就麻烦了。”

    “哦，看来你还真的经过了认真的思考啊。”

    “是的是的，也就是在老领导的面前，我才敢说这些话，在刘高官的面前绝对不敢说。”

    袁前坤笑了，指着廖凡民。

    “你啊，看样子应该下去磨砺，有了很大的进步嘛。”

    离开省政府大院的时候，廖凡民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滴，已经是寒冬腊月，他却感觉到了燥热，禁不住拉开了羽绒服的拉丝。

    越野车停在了景致园小区的门口。

    廖凡民吩咐司机到办事处去等候消息，他也要在家里等候消息。

    也不知道袁前坤秘书长需要多长的时间协调，廖凡民提出了一个亿的资金，当时袁前坤秘书长都表示吃惊了。

    吃饭之后，廖凡民午睡了一会，其实他很少有午睡的习惯，特别是在冬天，只是今天感觉到特别累，所以休息了一会。

    起身的时候，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两点半，省直单位也应该上班了。

    走到客厅，廖凡民抱着正在睡觉的廖元浩，手机响了。

    徐文清连忙接过了廖元浩，快步朝着卧室走去。

    廖凡民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脸色一下子白了，是刘方胜高官办公室的电话。

    “刘高官，您好，我是廖凡民。。。对的，上午我找了袁秘书长。。。是，是，是为了林丰市双普九工程的事情，我知道您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可我眼睛里面有沙子了，所以不敢向您汇报，不敢见您。。。您批评的是，下次我一定改正。。。是，是，我明白，没有下次了。。。”

    放下电话，廖凡民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滴，才发现自己的内衣都汗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