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章 托付
老太太叹口气:‘这几日病了,府里这些日子诸事不顺,若是巧姐儿这门婚事成了,也算是添点喜气。哎,说起来,贾府里头也多少年没有办过喜事了。当初你们姐妹几个接连的出嫁,别说你凤姐姐忙不过来,连我都觉得这接二连三地没断过,后来等到你四妹妹出嫁,府里倒是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探春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啊,巧姐儿这不是也快了么?到时候叫老太太高兴高兴。’
贾母叹气:‘只是巧姐儿再出嫁后,贾府里再也没有女孩儿了,当初你们都在我身边,现在一个个的也都走了。’
“这不是还有宝二嫂嫂么,老太太不愁没有重孙女可抱。”探春笑着宽慰她。
贾母却并未见高兴,她心中知道宝玉跟轻茗是怎么一回事,原以为宝玉娶了妻,能成熟一些,这府中的事物也可以交给她了,只是成亲之后,他倒是不如之前那样胡闹了,但贾母瞧着,也没有之前的机灵了,整个人像木头一般,贾母年纪大了,最看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慢慢地也就少叫人来自己跟前了。倒是轻茗,这丫头除了对宝玉不算上心,别的都做的没得挑,当初选了她,也没多计较她的家世,如今做的也还算让自己满意,只是她与宝玉,一直是自己的心头病。
贾母叹了口气:“我并不是要他们怎么样,最后能是什么样的结果,还是要看他们个人的造化,就像三丫头你当初,谁也没能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嫁去了南安王府,如今这些年过去了,我瞧着,你也算过的不错,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我便是再疼宝玉,也替不了他,何况我也没有几年了。”
“人各有命,老太太说的过的好,却不知道王爷他成亲以来在家的时间倒还不若他外出的时间长,如今宝二哥哥好歹还是守在老太太身边的,且不定以后就怎么样呢,老太太别为这些小辈操心了,不然你叫宝二哥哥他们情何以堪呢?”探春说到。
“我知道你们都孝顺,不想叫我操心,人老了,也不想管着管那的,招人烦,只是宝玉实在不能叫我放心的下。”贾母叹气:“我知道三丫头是有能耐的,且心善,以后有你在,我稍微还能放心一些。”
探春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别说贾府到底是我的娘家,就是二哥哥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将来能不管他们吗?”
贾母笑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最后还是要交给你,只是你一个出嫁的姑娘,已经麻烦颇多,还要将后事交给你,叫我这个老太婆心中不安。”
探春笑道:‘老太太疼了我那么多年,如今出去了,难道就翻脸不认人不成?’
贾母得了探春的许诺,总算稍微放下心来,正好侍书也过来了,探春想问问她那边的情况,便向贾母告了辞,直接走了。
出去后院之后,探春才问侍书,刚才可见到了巧姐儿。
侍书低声回到:“见自然是见到了,可怜巧姐儿,被凤姐儿瞒的也太严了,我刚开始稍微透点儿风声,以为她就能知道呢,结果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只说说的直白了些,这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根本没人跟巧姐儿提过。”侍书替巧姐儿不平,也为自家姑娘不平,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管她的意愿,甚至要瞒着她,自家姑娘已经嫁出去了,还要特地回来问问她的意思。
探春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满,笑道:“好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如今事情未定,凤姐儿不许人传消息给巧姐儿不是再正常不过,我叫你去问问,也并不是要怎样,不过是看看巧姐儿有何想法,你可问出来了?”
提起这个侍书就更生气了,她在那里缠了半天,愣是没得出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不管她怎么告诉巧姐儿,自己真的是受王妃所托,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免得将来后悔,那丫头就是什么也不肯说,嘴巴严的很,不是说自己并未听说过这件事,就是说这样的大事不是老太太做主,也该母亲做主,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
侍书大概是跟着探春久了,最受不了这样的语气和态度,问了几遍都是这样的答复,她也生气了,懒得再问,正好凤姐儿过去了,侍书也就趁机出来了,叫她说,既然这巧姐儿是这样的想法,那姑娘问也是多事。
等她跟探春告完状之后,探春笑道:“好了,好了,你好歹也长她几岁,怎么倒跟一个晚辈计较起来了。不过,”探春叹气:“这丫头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难免养成谨小慎微的性子,你也别怪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起来也是可怜的很,凤姐儿没空管她,琏二哥哥有了尤二姐和儿子,更是不会管她的,在府中也没有什么贴心人。”
侍书是不会被探春说服的,要说可怜,当年的姑娘可比她可怜百倍,她的母亲不管她,好歹是真心待他,婚事挑的也这样仔细,就怕她受委屈,自家姑娘的那位亲生母亲,每日就怕姑娘过的好了,王夫人又是个笑面虎,姑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若不是自己聪明,哪能到现在这样?
探春看她依然拉长了脸,笑道:‘你这丫头,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我都还没生气,你生气什么,这丫头什么也不说,说句不好听的话,到时候真的吃了亏,也怪不了我们。’
侍书反驳道:‘姑娘,你是一片好心,但人家将来若是不满意,一个是她的曾祖母,一个是亲生母亲,到时候还不是怪到你这个不是亲的姑母身上?’侍书将那“不是亲的”几个字咬的极重,显见的不满的很。
探春失笑:‘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今日不管她如何看我,如何待我,我总要尽最大能力,让她将来不被欺负,若是这样还是不行,那她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侍书叹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若说那些姐妹,她如此上心也就罢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有情分在的,如今这巧姐儿跟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且人家有个好母亲呢,就是姑娘不管,也不见得就找不到好的,偏偏姑娘还如此热心,她也劝不住。
探春看她叹气,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侍书疑惑:“姑娘为何叹气?”
“你为何叹气,我便为何叹气。”探春故意神色严肃地说道。
侍书被她逗笑了:“姑娘就会拿我寻开心,这件事我知道劝不住姑娘,也不管了。”
探春讨好地笑道:“好侍书,你是知道我的,凤姐儿既然找到了我这里,我总不能不管对不对,不过你放心,等巧姐儿这件事完了,以后谁求我都没用了,但凡再有来求我的,你就做主将人打出去吧。”
侍书失笑:‘姑娘又开始说浑话。’
探春看她笑了连忙说道:‘终于不生气了?总是说心疼我,你若是真的心疼我,就少生点气吧,我这每日变着花样的哄你,也劳心的很呢。’
侍书被她说的无话可说,只好瞥她一眼。
探春知道侍书不过是心疼她,并未真的生气,看她刚才已经笑过了,便知道无事了,于是提议:‘今日巧姐儿惹了你生气,我做姑母的替她赔不是,这样吧,待会儿去鹤颐楼挑点心,你看中什么都挑了来,我替你买可好?’
“谁稀罕那点子点心?”侍书嗤笑。不过姑娘难得有兴致,她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姑娘可要说话算话,我要多少都使得,姑娘在后面付银子就是了。”
探春笑道:“自然自然。”
两人一路闹着到了鹤颐楼,径直去了常去的雅间,侍书也不客气,等店小二进来,劈头盖脸便点了一堆点心,侍书说的极快,东西又点的多,那小二都还未反应过来,侍书已经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名字,他实在是听不清,就算是听清楚了,也记不住这么多,小二欲哭无泪,往日这王府里来人,也都是自己伺候的,从未出过差错,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在了一个丫头的身上,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看向了探春求救。
也许是看她太过可怜的模样,探春有些想笑,看着侍书还在意犹未尽地点着菜名,探春笑了笑,没敢说话,等到侍书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那小二站在原地依然未走。
侍书不满:‘怎么还不去上菜?’
他哭丧着一张脸,许久憋出一句话来:“姑娘刚才点的太快,小的没来得及记住。”贵人们点单,哪有再点一遍的道理,所以小二说出这句话之后头垂的更低了,他甚至想,今日过后这个雅间想必就不用自己伺候了,只是他转念又想,哪有那位贵人是像刚才那位姑娘一样气都不喘地点这么多,也亏的她知道的东西竟这样多。
侍书不能真的跟自家姑娘生气,还不能跟一个小二生气不成,看他根本没记住自己说的话,侍书怒道:‘我哪里说的快了,我看分明是你不用心,走了神,才记不住客人点了什么。’
话确实是她说的太快了,但是她先发制人,还没等人家说什么呢,就先作势要生气了,那小二更不敢说不是自己的错了,只是便是他认错也没有用,他确实没记住刚才这位姑娘点的是什么,到时候若是上错了,又是自己的错,所以他不敢反驳侍书的话,也不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侍书正想开口,探春笑道:‘算了算了,你跟人家置什么气,去将你们这里的招牌都送一份过来吧。’
探春及时替他解了围,店小二感激不尽,像探春行礼,侍书懒得理他。
等人走了之后探春才又开口:‘侍书,我怎么觉得你越活越回去了,人家怎么招你了,非得跟一个小二置气?’
侍书嘟囔:‘他没记住我点的菜,还不许我说他两句了?’她自然知道刚才是自己态度的问题,这会儿看姑娘神色严肃,知道不承认错误是不行了,却还是不肯轻易就范。
探春哑然:‘你这就是无理取闹了,你点的这样快,别说是小二了,连我也没有听清楚,以后不可如此。’
侍书点头:‘我不过说他两句,还能真的为难他不成?’
“我知道你不会难为他,所以由着你说了两句发发脾气,只是小二不知道你是说两句便算了,以为你是故意让他为难,没看到他都已经吓的抬不起头了来吗?另外,好在今日这里并无外人,不然叫人家看到了,只会以为你是恃宠而骄。”探春语重心长地说道。
侍书点头:‘是我疏忽了,不该这样任性,反倒叫姑娘跟着我担心,是我不是。’
探春笑道:‘你跟我是不必生分的,便是在我面前发脾气,又有什么要紧,只是在外人面前,可要记住了,以后不可再如此。’
侍书连忙点头。
不知道是侍书的发火吓到了小二还是他感激探春替他解围,一会儿的功夫,东西便送了上来,满满的一桌,便是分了些给寻书和言书他们,依然是吃不完的。
探春还没说什么,侍书自己反倒先懊悔起来了:‘都怪我,刚才也不知怎么想的,如今点了这么多,咱们吃不了,多浪费。’
探春笑道:‘吃不完带回去就是了,有什么浪费的,你开心就好。’
侍书依然有些心疼,虽然姑娘不缺银子,但也不能这样浪费,尤其还是自己浪费的,她越发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太过分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感觉自己今日一天都不像一个贴身丫头该有的样子,侍书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最近姑娘太宠着自己了,连带着自己的脾气也渐长,对自己的身份也模糊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不管姑娘如何宠她,信她她始终恪守自己的本分,今日已经犯了一回,绝不可再有第二次,侍书在心中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