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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第10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皇后第10部分阅读

    想到他跟内阁扯皮时,元浚正与邵敏琴箫和鸣,默契无间。连邵敏都说“聊得开心”。不由就有些闷闷的。

    他一贯最会看人眼色,知道邵敏已经有些不快了,若自己现在再撒娇,只怕会讨她嫌。只好咽下心事,岔开话题跟她说别的。

    他从小便爹不疼娘不爱,委曲求全惯了。跟着苏淑妃时,常常天没亮便起床临字,跪坐在临时拼凑起来的案板前一写就是几个时辰。寒冬腊月里墨研开便冻成了块儿,他冻得哆嗦,却还是把冰冷的砚台捧在手里,呵着气把墨化开。有时他饿得头晕眼花,却要假装写字入神了不曾觉察。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她夜里看到他的字时,笑着摸摸他的头,道“有些形态了”。

    他若真想讨人喜欢时,是真的什么苦都能吃的。

    可是也许因为邵敏给过他的温情太多了,面对邵敏时,他若受了委屈,心里的难过总是胜过往日百倍。

    其实他也很想跟邵敏弹琴吹箫、心领神会……可是他的手指小的时候糟蹋多了,早已粗糙笨拙。只有握笔时才能挥洒自如。那些细腻纤巧的乐器,他根本摆弄不好。

    他没元浚成熟、没他挺拔、没他俊美、没他儒雅,也没他那么早认识邵敏……连这么小一件事都被比下去。怎么看都是元浚跟邵敏更般配。

    ——元清难过的同时,不由又有些沮丧。

    跟邵敏说了一会儿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再计较,便翻了个身,假装睡过去。

    但他毕竟还年少,不懂得掩饰眼神,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邵敏。

    天还早,才是吃午饭的时候,邵敏怕他真睡着了,便摇了摇他,问道:“午膳想吃些什么?”

    元清拉了被子蒙住头,闷闷的答道:“什么都可以。”

    邵敏想给他拉开,他死拽着不放。他年纪虽不大,手劲儿却足,邵敏扯不过他,只好哄道:“你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元清静了一会儿,毛毛虫一般在被子里蠕动着掉过头,掀开个小口儿,露出半张脸来,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问:“真的?”

    邵敏觉得简直心肝儿都颤了,忍不住又戳他的脸,道:“不骗人。”

    元清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说:“……朕没喝到皇后煲的汤。”

    邵敏揉着额头,很想去撞墙。

    她怀疑元清能用这件事拿捏她一辈子。

    病去如抽丝。

    元清躺了十来天才渐渐的好起来。这十来天里,除了元浚,京城的藩王们一个都没想到要去看看他。

    他们一面沉醉在京城的温柔富贵里,一面来来往往结交权贵与名士,日日应酬不断,个个门庭若市。只元浚一个人闭门谢客,除了待在家里陪着寿王太妃,便是去宫中探望元清或是闲逛。

    他名声最好,出身也最富贵,纵使清清淡淡独善其身,也有人主动巴结。每天都有不少人投帖子前来拜会,不止朝臣,还有文士。

    他身份敏感,对朝臣自然一律谢绝,却不能总不给文士面子——但这种事开了头就会没完没了。加上寿王太妃也不喜欢京城,几次催促他离开。因此他这几日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回藩国去。

    ——他其实明白自己是最不该久滞京城的人。之所以拖延着不肯走,也不过是因为那么一个人而已。

    就算求之不得,那个从小认定的人,那个让他耐心等了十年的人的人,那个本应该属于他的人,要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段时期纠结的并不只有元浚一个,远在洛阳,还有一个迟疑不决的。

    ——邵博闲居在洛阳,这些日子却也不得清闲。他虽致仕,却一直未曾归乡,颇有些观望之意。加之朝堂百官半数都出自他的门下,还有个孙女儿是皇后,因此邵家依旧是本朝最大的豪门,没人敢小觑了他。

    那些藩王们回京了,第一个要结交的,自然还是他。

    ——邵博确实有观望之心,却并不是因为放不下往昔的富贵与权势,而是放心不下汴京宫城里的元清。先帝托孤给他,他却每日被朝政纠缠,未曾好好教导过元清。原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是元清早早的先厌倦了他。为了晚节得保,他只能辞官,心里却多少觉得有负先帝之托。因此他滞留在西京,只希望万一有什么不虞之难,他一把老骨头能为元清挡去些许风雨。

    可惜元清现在做事连知会他一声都不肯,更不用说向他征求建言了。

    他辅政时,先帝国丧都不准藩王回京吊唁。却不想元清一亲政,先把他们调回来过中秋,之后又任由他们在汴京活动。

    ——其他人不过硕鼠蛀虫一般,纵然有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元浚却不同,他七八岁时先帝便把他带在身边召见朝臣,人人都知道他是当年的准太子。他那边若有动静,必然是翻天覆地的大变故。

    幸而元浚性情淡泊,毫无权力欲。但难保不会有人利用他来做文章。

    因此邵博是真的忧心不已。

    他在给元浚写信还是给御史大夫写信之间权衡着,迟疑不决。他很清楚信寄出去,元清不是怀疑他私交藩王,就是怀疑他操纵言官——他没亲自养过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元清的矛头就瞄准了他。但他洞察人心,知道元清对他的怨气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转移了。

    但是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恰在这个时候,他的夫人带着元清和邵敏的赏赐,从汴京回来了。

    邵博写给邵敏的信,是邵庸呈给元清的。

    后宫与外朝不能私下交通,信件往来自然也不行。

    但邵博自称老病,不堪跋涉之苦,无法亲自入宫觐见皇后。但他心中又挂念孙女儿,因此写封信给她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指责。

    话虽如此,然而元清把信接到手中时,只觉心中憋闷。不止因为再次被提醒邵敏是邵博的孙女儿,还因为那封信压根儿没封口——简直像料定了他会偷看一般。

    若是封了口,他自然要检查,如果内容无碍、可以给皇后看,他会让工匠把封口弄得跟原先一模一样,然后转交,让邵敏开心的看完家书。

    但是一封没封口的信……就算他真没有看,邵敏也绝对会怀疑他。

    无论是如邵博所料他偷看了,还是明明没偷看却被邵敏怀疑了,无疑都是很让人不爽的结果。

    元清简直想把这信丢到炉火里,也不用检查,干脆就当它不曾存在过好了。

    但咬牙切齿一番。他还是努力克制住偷看的欲望,把信递给了邵敏。

    ——邵博总是能成功的将元清的怒火引向自己,不是因为他不够圆滑,而是因为他漏算了青春期少年的别扭。

    但其实他多虑了,邵敏一贯坦荡磊落,绝对不会什么不管先怀疑自己的信是否被偷看了。

    但她看到信的时候确实也有些茫然。

    信没封口,而且信封上并无字迹。元清的表情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羞恼。

    因此邵敏第一反应是:不不不不会是情?!

    然后脸上跟着一红,想到古代人写情诗,纵然不是红叶题诗、鱼传尺素,怎么也得用张浣花笺。这信这么朴素,显然不是。

    她觉得羞涩,接到手里便回过头去,背对着元清掏出信来。

    元清倒是想装大方。但是只要想到那是邵博写给邵敏的信,心里就跟猫挠似的难受。勉强克制着不去偷看,只希望邵敏能主动喊他一起奇文共赏。

    邵敏展开信,片刻之后回过头。元清正感慨敏敏真是朵解语花,这么快就猜到朕的心思,而且事事不瞒着朕。邵敏却把信折起来塞回去了。

    元清干巴巴看着她:“皇后不读信吗?”

    邵敏诧异道:“读完了。”

    “这……这么快?”

    邵敏愣了片刻,马上猜到他在想什么,便笑着把信又取出来递过去,逐字读道,“秋阴时散。归报安善,心甚慰。惟臣病老,佳节飨客,力不次。又夜来风紧,硕鼠啮床,不胜其扰。再叩首。”

    元清边听边看,却还是不信。

    他心中邵博就是个老j巨猾的,写给孙女儿的信也罢了,写给皇后的信怎么可能尽说些琐碎事……可惜他横看竖看斜看,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一瞬间他甚至连司马懿蒙曹爽都想到了,然后在心里呸呸道朕才不是曹爽那匹夫。

    邵敏见他纠结,眉头一皱一舒一凝一展,表情无比丰富,简直不忍心太早揭破邵博信中的“阴谋”。

    不过她对邵博的敬重,总是能让她抛开私心。

    “洛阳天也凉下来了,太父身体不好,想来又染了风寒。”她说道。

    元清不甘心的“嗯”了一声,问:“太傅都不养猫吗?被老鼠吵着了,都要跟皇后抱怨一番。”——朕都没这么娇气。

    邵敏笑道:“老人家嘛……臣妾叔伯都不在太父身边,太父膝下寂寥,难免要在琐事纠结一下,好打发时间。”

    元清摇摇头,道:“这种事朕不懂。”

    ——他父亲母亲都年纪轻轻就辞世了,何况就算他们在世时,也都一点不稀罕他承欢膝下,反而恨不能他没有出生过。自然不会理解这些。

    邵敏摸摸他的头,笑道:“陛下以后就懂了。”

    元清又“嗯”了一声——他很喜欢邵敏给他洗头,她的手又柔又暖,从来不会弄疼了他。连带着也喜欢邵敏摸他的脑袋,他总觉得这种亲昵是别人无法比的。因此尽管王聪明说那是龙角,不该让别人摸,他还是恨不能主动凑上去让邵敏摸。

    但同时他也很纠结——因为每当邵敏摸他头的时候,他就无比清晰感受到他们两个人年龄和身高的差距……总觉得邵敏是真把他当个孩子了。

    他前些日子整天跟邵敏厮混,也确实把正太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撒娇耍赖卖萌,对付邵敏简直无往而不利。但靠着这些手段,无论他在邵敏心中霸占了多重的地位,邵敏都只当他是个孩子。

    元清有些想打破这种现状。因此他沉默下来,思索了一番,抬头认真道:“皇后给朕生个太子吧,到时候朕一定就明白了。”

    谏言(下)

    元清有些想打破这种现状。因此他沉默下来,思索了一番,抬头认真道:“皇后给朕生个太子吧,到时候朕一定就明白了。”

    邵敏笑道:“这些都是老人家的心事,你那么急着明白做什么?”

    元清眯了眯眼睛。

    他猜不出邵敏是故意回避,还是真听错了重点。

    他知道如果他再问一遍,邵敏必然不得不给出正面回答。在皇后的立场上,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但是——那样他也就无法分辨,那个回答是不是出自她的真心了。

    如果是假的……那么过去的一切也都一文不值了——无论是她给的温柔,还是他小心翼翼的追求。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元清就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疼。

    他定定的注视着邵敏,目光渐渐幽深。片刻之后他垂下睫毛,缓缓道,“朕一点也不着急……皇后刚刚说到哪儿了?”

    邵敏她似乎并没察觉到他的心事,仍旧笑道:“说到太父跟老鼠较劲儿呢。”

    邵敏本来想从老人家的寂寞讲起,然后顺理成章过渡到藩王太妃们的寂寞,提醒元清,那些藩王混迹京城太久,该滚蛋回家孝敬寡母了。

    可惜她猜到邵博没老糊涂到费尽心思送信入宫,就为了向她抱怨床脚的老鼠,却忘了元清压根儿就不懂得亲情。

    元清故意歪楼,话中意味,邵敏并不是没有听出来。但她觉得就算自己认真的、正面的回答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就算元清娶了老婆,还纳了十六个小老婆,那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明白男女之间的事——他当初只为了给邵博的孙女儿难堪,就在新婚蜜月中跟那么多人乱搞,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

    他还不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凭本能和冲动在盲目乱闯罢了。

    而他对她的感情,也绝对不会是想跟她生孩子的那种。只不过她在他还没走出对母亲的依恋时、刚刚进入懵懂的启蒙期时,出现在他的身边,为他做着母亲该做的事,却有着妻子的身份。所以他一时有些迷惑罢了。

    等他长大了,那些错觉自然而然会消失。那个时候他才会真正爱上什么人。

    而在此之前,邵敏就算认真的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想跟他“生孩子”,他也只会当成是她想摆脱他的借口。说不定还会出于孩子气的独占欲,做出什么无法弥补的事情来。帝王薄幸,元清日后未必会后悔。但对邵敏来说,无疑还是少吃些苦头为妙。

    所以她装糊涂回避了过去。

    可惜正楼回来,元清便一直心不在焉。邵敏知道这种状态还跟他绕,只怕半天绕不到主题上。只能无奈直奔主题,道:“前些日子陛下说要赏给寿王几个姬妾,人我已经挑好了,是直接送到寿王府上,还是等寿王入宫时,顺道让他领回去?”

    ——元浚比元清识趣,话说得再隐晦,他也听得明白。到时候元浚都回国了,别人更没理由赖着不走。邵博嘱托的事自然就容易办成了。

    唯一的坏处就是——

    “难得寿王的事皇后这么尽心。”元清语气不冷不热,而后眸光一转,仄仄道,“敏敏,朕有些不舒服。”

    她就知道这个时候提元浚,只会让元清更别扭。

    不过所谓心有灵犀,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邵敏还在盘算着等过两天,元清怀疑不到邵博身上去了,再直接提醒元清该让藩王们回去。结果当天下午元浚便递了牌子到寿成殿。

    元清脸黑得都掩饰不住,哼哼唧唧道:“原来寿王跟皇后这么熟?”

    邵敏哭笑不得,“寿王说的是求见陛下。”

    “求见朕,牌子怎么递到皇后这儿来了?”

    邵敏似笑非笑瞟着他,问道:“你说呢?”

    元清对上她的目光,莫名其妙觉得心花朵朵开,不由就顺着她的意思说道,“看来大家都知道朕跟皇后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邵敏无奈的“嗯”了一声,笑问:“见不见?”

    元清眨了眨眼睛——男孩子对哥哥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无论是仰慕嫉妒还是竞争感,元清也不例外。他对元浚确实比其他人亲近,也喜欢跟他厮混。换在别处他肯定不会犹豫,但是惟独邵敏这儿不同。

    这两个人几乎是他仅有的,他怕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但是他又很希望邵敏向他证明些什么,因此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给了个模糊的回答,“朕也挺想他的。”

    元浚等在寿成殿外。

    寿成殿外种满凤凰竹,这个时节枝叶依旧翠绿可人,随风招展时仪态雍容而姿容清幽,恰和殿里的主人一般。

    殿侧门开着,珠帘半卷。偶尔有洒扫的宫女端着水盆走过,眉目舒展,步履轻松,低声半掩口说笑着,与凤仪殿中人的惊慌畏惧全然不同。一时有人在博山炉里投了白檀,香雾缭绕的升起来。殿内弥漫开午醉醒来才有的熨帖与静谧。

    天光晴柔,碧空悠远。

    元浚从未想过禁城之中也会有这样宁馨的日子。

    他在台阶下望着绿竹掩映中的屋宇,一瞬间几乎有一种错觉,他还是那个少有烦忧的少年皇子,而她也会在听到箫声后,带着些无奈的倦容,懒懒的推开闺楼上的格子窗。

    这时有宫女支起了竹荫后的雕窗,将窗前桌上的书墨收拾起来。

    ——窗下摆放书桌,总是将书本和纸墨摊放开的习惯,也和她当初待字闺中时一样。

    但是当宫女告退离开后,元浚终于看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元清扬着脸对邵敏说了什么,她笑着刮了下他的鼻梁,目光里是元浚不曾见过的温柔和宠溺。

    元浚攥了攥手上的竹箫,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在她的皇后阁前,像少时那般吹箫撩拨,她会有什么反应。

    然后他看到邵敏目光无意中扫过来,明明看到他了,却没有半分变化和停留。只回身对元清的说了些什么,元清开心地眯着眼睛,忽然便踮脚亲了她一下,她无奈的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牵着他往里面走去。

    元浚平静的将箫笼到了袖子里。

    其实早在凤仪殿巧遇,他就已经试探过了。他说他早想娶她,说他依旧喜欢她。他甚至刻意调戏她身边的侍女,装醉叫着敏敏在那人脖子上留了吻痕。而她全部都漠视了。

    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吹了箫,她也不会有任何追怀。也许反而还会觉得困扰和厌恶。

    她殿前的凤凰竹,那种“草木有本心,不求美人折”,名为有心实则无情之处,其实也与她是一样的。

    他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但是他依旧觉得不甘心。他们之间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比不过她与元清三个月的相处。

    元清在寿成殿的皇后阁接见了元浚。

    元浚进去时,元清正捧着个柿子吸着吃,邵敏用手指将他脸颊上沾的汁水揩去。元清见元浚进去,放下柿子,飞快的从软榻上跳下来,上前拽住他的手,拉他到软榻前,道:“四哥,坐。”

    邵敏原本坐在元清身旁,此时从容起身,让到了一边。

    她看得出元清见着元浚是真的开心。

    虽然因为皇位更替,这两兄弟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纠结,但是一来元浚权势心极其淡漠,二来元清是个相当念旧的人,因此这两人之间反而毫无嫌隙,就如同亲兄弟一般。

    ——至少元清是有这份真诚的。

    至于元浚——邵敏为避免与他眼神交汇,默不作声的垂着眼睛,却正好清晰瞧见,在元清伸手过去的时候,他有些厌恶的避了一下。

    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君臣之份,而是因为真的讨厌。

    邵敏早就明白,元浚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他喜欢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喜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他不想被任何事缠住,不想被任何人拖累。他很少考虑责任、规矩和别人的感受。

    否则,但凡他稍微顾及闺中少女的清名,当初也不会百折不挠的马蚤扰邵敏。

    ——他就算对你好,你也不能当真的。因为那也许只是他的心血来潮,当他厌倦了的时候,他会对你弃若敝履。他喜欢来去自如,因此他厌恶一切可能成为累赘和甩不脱的东西。

    邵敏纵然感念他的温柔多情,却始终不肯回应他,甚至为此觉得厌烦,其实多少也是因为看透了这点。

    而元清……当他成了皇帝,元浚不得不听命于他时,他其实就已经成为元浚最避之不及的人了。

    元清的真诚对上的是元浚的敷衍,因此邵敏只是站在一旁的,没有主动坐到下首为元浚准备的位子上去。

    当然元浚再不拘礼,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元清同坐。

    他向邵敏见过礼,还是坐到了下首。

    元清略有些失落。不过在他看到元浚从邵敏面前走过,不自觉的停住脚步时,失落彻底变作了紧张。

    元浚很想看邵敏一眼。他不知道下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至少在离开之前,他想好好的看看她,把她的样子记在心里。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单单因为她是皇后,还因为害怕,怕再看到三年前他认真想带她远走高飞时,她露出过的冷漠厌倦的表情。

    他只是觉得移不动脚步,却也没有勇气回过头去。他不知道自己停了多久,有没有失态。只知道时光缓慢而悠长。

    邵敏转身时衣袂翻动,时光才再次流淌起来。

    邵敏并没在意元浚的失态,她给元清擦了擦嘴角沾的柿汁,便安静的坐到一旁。

    元清不觉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攥住邵敏的手,对元浚说道:“四哥,我正想找你。”他接的比较快,似乎不想元浚回答,“前日大长公主说,最好趁着四哥还在京城,给你把婚事办了。”

    元浚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道,“臣暂无此念。”

    元清笑道:“你年纪也到了。何况连我都大婚了,”他晃了晃和邵敏握在一起的手,“你怎么好一直拖着?”

    元浚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来,“并不是臣要拖。家母不愿别人插手臣的婚事。臣少时不曾膝下尽孝,心中多有愧疚,不想再忤逆母亲。因此一直等着她的安排。”

    寿王太妃其实是个很不幸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接着儿子又被抱走,孤苦伶仃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她的护雏心自然比别人强烈些。这在宗亲中已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元清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望着邵敏。

    邵敏知道逃不过,只能主动开口道:“既如此,王妃的事就等王太妃的主意。但寿王身边一直没人,亲戚间都惦念着,在我跟前也提了。我不能不过问,因此挑了四个姑娘给寿王。寿王喜不喜欢不妨都先放在身边……”

    交锋

    元清开口时,元浚已经觉得不对,此时听邵敏这么说,终于知道了他们的打算。他不信邵敏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只觉得心中酸楚悲愤。他攥了攥袖中的竹箫,打断了邵敏的话,“臣不需要。”

    他声音不大,语气里却有一种沉郁。那种罕见的阴霾情绪让他显得有些可怕。

    他抗拒得过于露骨了,连元清也不由愣了一愣——只觉得哪里出了错,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邵敏。

    邵敏与扣住元清的手指,轻轻握了握,便漠然地对元浚说道:“需不需要也无所谓。寿王若实在不愿多养这几个人,她们的食宿花销可以从内府支取。”

    元浚被噎了一下,不怒反笑,一时竟不顾避讳,抬头望着邵敏,道,“臣心里有人。臣只想与她一个一生一世,白头偕老。”他美目盈盈,一如往昔般温柔多情,但那黑色柔波之下,却冰冻千尺,“她说过但求一心人,若臣房中有了别人,她只怕再也不会把臣放在心上了。”

    ——他就是想让她不能安心。

    邵敏心中一寒,忽然又想起圣旨入邵府那天,他淡然笑道:“有人来了。”而后不闪不避,反而从柳枝跃至她窗前,钳住她的手腕,暧昧的对她俯下身。

    那个时候他目光里同时有绝望和深情,依稀是个孤注一掷的少年,所以邵敏虽然恼怒他的轻薄和陷害,却还是原谅了他。

    但是现在他已是独当一面的藩王,而她不止是一朝皇后,还是他的弟媳。他这般挑衅,便太无耻可恶了。

    何况她还真不曾把他放在心上。他当和尚还是做种马,她都不关心。

    因此邵敏也目光冰冷的微笑道:“寿王这么说,想必那姑娘也是个难得的一心人。日后若是出嫁了,也必然一心一意爱着夫君,白首不相离。这般完美的姻缘,倒真让人不忍破坏了。如今寿王使君未娶,想必她也罗敷待嫁,正在闺中守身如玉等着寿王。只是韶华易逝,寿王既然认定了她,为何还让人家等着?”

    她的话字字剜心,元浚只觉疼痛难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邵敏便自己接道:“寿王说不愿忤逆母亲——难道是王太妃不答应?”

    她刻意做出同情关切的表情来,一派无辜。元浚明白那只是一如既往的漠然无视,略有些窒息,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声音断续,“在臣心中,她仍在闺阁,一心一意等着臣。”

    “难道她已经……”邵敏故作误解,惋惜感伤的追问道。

    元浚虽恨她薄情,却依旧怕咒她损了她的福寿。他知道自己已是一败涂地,终于错开了目光,道:“她……尊父母之命,已经……出嫁了。”

    邵敏见他消沉悲伤,不由怔了怔——她并不是穷追猛打的人。但若此时心软,只怕元浚一时之间放不下心中念想。

    但是她收起了刀剑相向的心,表情已然柔和下来,不再咄咄逼人,只如一般的亲戚那般劝说道:“她既已嫁人,想必对寿王无情,寿王何必还要惦念她?何况寿王生在皇家,受一方奉养,便该比别人更加谨慎自律,恪守君子之德。须知夫妻之间,上有天伦、中有律法、下有脉脉此情;当初三书六礼,拜天拜地拜高堂,已是海誓山盟,天地人为证。本就该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外人岂能又哪该插足……寿王也不小了,寻这么个人,跟她永结同好吧。”

    元浚侧着脸听着。天光掠过竹影,侵入室内,将他面孔浸润得无比柔和美好。他黑瞳子里映着摇晃的光影,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只挣扎般自语道:“……若我绑了她拜过堂,她是否也只能认命,跟我一辈子?”

    ——那个时候他是真有过这种想法的,若她不愿意,便打晕她带她走。

    可是他怎么可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什么三书六礼,不过是两家父母的私念罢了。洞房前连面都没见过,说什么一生一世?什么天伦、律法,不过是为了逼人就范,强订下的罢了。”

    邵敏一时呆愣,忽然间无言以对——她忘了自己是在古代了——怎么她说的句句像古人,反而是元浚句句像个现代人?

    ——她自然反驳不了自己从小便接受了的观念。

    元清先听元浚说邵敏要的是一心一意,想到自己之前乱来,便霎时间慌乱无措。后又听邵敏的话,只觉如情话般字字旖旎,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挽回,恨不能立时就做些什么。此时见邵敏似乎是认可了元浚的说法,忽然便脑中一片空白。惊慌之下,脱口便反驳道:“嫁与不嫁,确实自己做不了主。可是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却是谁也逼迫不了的!寿王……寿王若觉得她嫁人是被迫的,朕,朕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何不亲口问问她,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喜欢?”

    说完便越发紧的攥住邵敏的手,眼睛死死锁住她。

    邵敏略有些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疑惑的看着他。

    不过片刻之间,元清却已经红了眼圈,大眼睛里水光闪烁,鼻子也略有些发红,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朕喜欢皇后……就算洞房之前没见过,可是朕见了皇后之后,就一直一直都喜欢。皇后也说过……”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夜的情形,想到他那般期待的向她告白,邵敏却仍是哄孩子一般的应对,眼泪不由就滚落下来,“皇后也说过喜欢朕……”

    他想抱住邵敏,可是就算坐着,他的体格也依旧不足以把她圈在怀里。她必定还是不信他的保证的。因此他只是坐在她身旁,泪眼朦胧,死死的盯着她。

    邵敏心里一软,握着他的手拉到心口,目光款款,轻轻道:“嗯……”

    元浚看着这两个人相处的情形,已经明白。他不愿再待在这个地方,便站起身,道:“臣日后会问她。臣今日是来想向陛下和娘娘辞行的。”

    那四个女孩子元浚到底没有收,他只说:“在臣看来,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她可以为我守身,我便也能对她此生不渝。这同样是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不能插足的。若我收了,便是亵渎了她,也亵渎了自己这份心。”

    他最后望了元清一眼,嘴角挑起一抹笑。

    邵敏总觉得他笑得蹊跷。但是总算把自己的心里话对他说了,也把邵博嘱咐的事办了,她心情松懈,便没再多想。只吩咐人把那四个女孩子赏给寿王太妃。

    元浚走后,元清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肯出来。

    邵敏被关在自己房间外面,仿佛是她欺负了元清似的,不由就有些好笑。

    她觉得元浚卯足了心思要勾搭自己弟媳,实在很没下限。不过那句“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却很让她佩服。若元清也能懂这一点,日后定是个了不起的好男人……可惜别人的好男人。

    他总爱腻着邵敏,这般想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少。

    好歹是个男子汉,独立一些比较好。因此邵敏便不管他,一个人找了个地方看书去了。

    晚膳的时候元清肿着眼睛出来。

    邵敏没想到他竟会小姑娘似的一个人躲起来哭,简直瞠目结舌。

    元清有些羞恼的望了她一眼,一个人默不作声吃东西。邵敏顾及他的自尊,便也不说什么,只给他添了两次汤,补充水分。

    邵敏猜想他急于让她承认自己的感情,却又恼恨自己还没长大。难得有名分做保障,却又被元浚给否定了,因此当时会哭。但那好像并不是多难排遣的事。

    她又仔细回想了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并没找到哪句让他伤心难过了。却又不能问,心里很是纠结——毕竟男女有别,元清总会有些事不方便向她倾诉……

    她不由就想,若元清有个兄长或者父亲般的人在就好了。

    夜来无事,邵敏便命人摆了棋盘,逗元清跟她下棋。

    她一贯相信,男人的友情是在战斗中培养起来的,那么要撬开他们的嘴,自然也是战意正酣时最容易。

    她有两件事总被误认作高手,第一件是弹琴,第二件便是手谈。她在现代时便被父母逼着学围棋,还差点走上职业之路,按说实力应该不弱。事实上,她布局相当大气,连教她下棋的国手也说,她布局有国士的气派。那般气定神闲的运筹帷幄,实在少有人不把她当少年成名的高手。

    但是到中盘激烈的争地……她几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有时甚至连官子都熬不到,所有人就都看出她输了——当然她自己还会若无其事的继续收官,耐心的把棋下完。

    ——“这孩子天赋不错,但是围棋是‘面对面搏杀’的‘竞争性’运动。”当时老师这么说,“这孩子没杀气,甚至连争斗心都没有,实在不适合走这条路。”

    想到这里,邵敏舒坦的喝了口热茶——既然老师说是“搏杀”,那么想必下棋也是一种战斗。

    她猜得不错,元清虽一开始很不情愿,难过为什么她跟元浚是“琴箫相合”跟自己却要“对面搏杀”,但是跟她下了一会儿,就已经正襟危坐,严阵以待了。

    邵敏虽极少赢棋,但棋力还是不错的。她能看出来,元清的围棋受过高手指点,本身天赋不错,锐气也足,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高手。

    不过话说回来,看他批折子的勤恳劲儿,想必也抽不出多少时间与人对战。这份天赋,日后只怕还是要浪费了。

    元清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咬着指甲,全部心神都放在哪十九路的厮杀之上。

    邵敏学棋时老师最强调的是计算力和战斗力,往往落不到二十子,对方已然展开绞杀,一路刀光剑影,将暴力围棋诠释个十成十。邵敏全盘躲避,也最多能将悠游撑至中盘。反而是到了古代,君子之争,先礼后兵,倒是能容得她将布局做完,她这才尝到几次赢棋的滋味。

    元清的棋,比暴力围棋君子一些,却又比君子棋多了些杀伐。倒是既让邵敏的趣,又逼她多费了不少脑子。但此时中盘将过半,再没太多避战空间,邵敏明白自己马上要一败涂地了,便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端来一盘蜜柑,若无其事的剥皮。

    吃完一只柑子,又信手挑了挑灯花。

    元清这才谨慎的落下一子。

    邵敏扫了一眼,脑中飞速计算,而后落下一子。元清见她落子,不由愣了愣……他布局比邵敏落后太多,为争抢大场,只能弃掉右下角五子。但邵敏既没有收割右下角,也没有与他针锋相对,而是落子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眼。

    ——元清捏着一枚棋子,绞尽脑汁思考邵敏这一手的目的,未果,只能惦记着,又落了一子。

    邵敏扫了一眼,思索,而后又落了个无关紧要的子。

    接二连三,元清终于想明白了。他郁卒的将棋子丢开,“朕不下了!”

    邵敏听他嗓音哑哑的,有些破,便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柑子,笑道:“肯说话了?”

    元清咬了柑子,还不解气,追着咬住了邵敏的手指。

    咬住了,却又不舍得咬疼了她,只含在嘴里,合不上张不开。

    邵敏任他咬着,也不往回抽手,只笑道:“就这么点力气?”

    元清偏头把她的手打开,越发觉得委屈,低声道,“朕觉得自己长高了一点。”

    邵敏笑道:“嗯。”

    元清又说,“朕十五岁了,太……高宗……中……反正很多人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建功立业了。”

    邵敏忍着笑——反正他想说的他那几个祖宗,没一个十五岁建功立业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元清知道自己还是不能说服她,便强词夺理道:“朕,十二岁即位,朕的十五岁就好比别人的十八岁、二十岁。”

    邵敏略严肃了一些,心里却依旧竭力忍着笑。但元清一看她的表情,忽然又有些慌张,“可,可是……朕之前还小,小的时候难免做错一些事,又没有人跟朕说过……所以,那些事都是不作数的。皇后……敏敏……”他声音越低下去,眼睛里又啪嗒啪嗒开始落眼泪,“敏敏不能记在心上。”

    邵敏心中笑意霎时退去,她忽然明白了他在怕些什么。

    小孩子的感情也许稚嫩、也许朦胧,却都是不从来做假的。

    元清怕他过去的乱来,绝了她爱上他的可能。就算他是皇帝,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他整个下午都在懊恼和不安中度过。他希望邵敏当他是孩子,原谅那些。却又不希望邵敏一直把他当孩子,不承认他的感情。

    邵敏一时有些慌乱。

    她不会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产生那种感情,但是她也不能否定元清此刻的心情。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擦元清的眼泪:“皇上,就算是小孩子,错了也是错了,伤害不会减少一些,代价也不会更轻一些,该担负的责任也不能逃避。何况,有些错一旦犯下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元清瞪大了眼前望着她,手死死的攥住她的衣服。

    邵敏捧住他的脸,目光柔和的望着他,安抚道,“但是,因为我之前没告诉皇上,皇上也还小,所以过去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元清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邵敏便亲了亲他的额头,“可是若皇上真的长大了,就一定要记得这些,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尤其是那些无法挽回的,一定……”

    元清猛的扑上去抱住她,用力的点头,“朕明白了,朕不会再乱来……”

    邵敏听他声音,又要哭的样子,忙岔开话题,笑道:“话说回来,棋下得好好的,为什么不下了?”

    “朕,朕觉得……”

    “觉得我把你当孩子,在让棋?”

    元清沉默不语,邵敏忍不住笑出来,“皇上下棋,又狠又韧,能顾大局又肯弃子,正戳到臣妾软肋上。臣妾的能耐,真的只能撑到这里了。”

    元清脸上红了红,小声问:“真的?”

    邵敏笑道:“真的。”

    元清亲了亲邵敏的耳朵,小心翼翼的问:“皇后今晚……身上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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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清亲了亲邵敏的耳朵,小心翼翼的问:“那皇后今晚……身上方便吗?”

    邵敏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哈?”

    元清脸色更红,却没有回避:“朕五月初六与皇后大婚,到今日已经快四个月了,皇后还要……”说着便凑上去亲了亲邵敏的嘴唇,他不想说那个词,便又亲了亲。而后舔了舔嘴唇,有些惴惴的,眼巴巴的望着邵敏。

    他三番五次的暗示,却是头一次明说。

    邵敏早考虑过应对方案,然而这次来得实在突然。明明他上一刻还哭得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怎么忽然就……邵敏一时神游天外。被他亲一下,只模糊觉得很柔?br />

    皇后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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