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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第13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皇后第13部分阅读

    邵敏,邵敏在后面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抽了手不搭理。

    邵敏无奈道:“瞧瞧,你不也在拿捏我吗?”

    铃音委屈道:“奴婢哪里敢?”

    邵敏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我这几日确实心情不好,偶尔迁怒了也是有的,你多替我担待着。等我想明白了,再向你赔罪道谢,可好?”

    铃音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她的,道:“奴婢自然比不过高女史和蔡尚仪,可如今她们都不在。娘娘若信得过奴婢,便把奴婢当做她们。把心里那些不痛快的事说出来,也许能好些。”

    邵敏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不痛快,便是彩珠红玉在,我也说不出来。你不必为我忧心。”

    她抽出手来,反握了她两下,权做安抚。终于还是又把自己锁到屋里去了。

    ——铃音愿意听她说心事,邵敏很感激。可惜那声奴婢让她了认清现实。

    她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开导和安抚。

    她只想早点回家。

    元清向铃音问过邵敏的情形,默不作声挥了挥手。

    铃音走后,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清空思绪想强迫自己睡过去。可惜很多事情越是想忘记时便越是纠缠不休。

    那条邵敏铰断的络子,他那晚上从竹丛里寻了回来,看到上面齐整的断口,只觉得心脏被剖开了一般难受。

    但是他还是命织造房把络子修复了,把断口重新织起来。织造房的技艺巧夺天工,送回他手里的时候,半点伤残都看不出来,简直如新打出来的一般。

    可是元清知道他跟邵敏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修复如初了。

    他先还有些愤恨委屈,想着明明是你先骗朕的,可是后来全变成了懊恼自责。他懊恼自己当时不该发脾气,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或者委屈着说出来,邵敏一贯是知错能改的,明白她伤了他的心,必然会加倍的补偿他……

    他自我催眠一般想着,邵敏会怎样的纵容他。然后在极度的困倦和难过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然后在梦中怀里抱空,惊醒过来,

    樵鼓响,才不过报了四更,元清房里的灯便再次亮了起来。

    王聪明叹了口气,起身进去伺候。

    自那日半夜从寿成殿回来,元清便一直吃不下睡不好。虽强撑着不露出疲态来,而且也更加勤勉刻苦了,可是怎么看都不能长久。

    秋越深,天越短。加上这几日有些阴,到晚膳时分,天就已经黑下来。

    王聪明一面给元清布膳,一面与他闲聊着,笑道:“重阳节要到了,汴京那些才子们又热闹起来。坊间填了不少新词,有几曲很不错。”

    元清疲倦的道:“唱来听听。”

    王聪明道:“爷这就是为难奴才了,奴才这烂嗓子,哪里学的来?只隐约记得一句,是什么‘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他见元清没反应,便又试着道,“‘绿杯红袖趁重阳’……奴才觉着这句好。”

    元清瞟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强打起精神,道,“走吧。”

    王聪明忙道:“诶!”一面给外面候着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那小太监愣了愣,片刻便雀跃起来,一溜烟的跑走报信去了。

    元清上了舆辇,仪仗浩荡,往凤鸣湖行去。

    路过寿成殿,不由想起当初他欺负邵敏,也这般停下来,与邵敏远远对望。

    那个时候邵敏一身红衣立在风中,衣袂飘展,仿佛随时从阶上飘落到他怀中。

    但是邵敏再不会上他的当,整肃衣衫出门迎驾了。

    他远远透过凤凰竹的疏影,看到皇后阁窗前晾着灯。邵敏立在桌前习字,落在雕窗上沉静的剪影清隽而美好。

    他记得当初自己从寿成殿,绕去了钟秀宫,被林佳儿拦驾在琼华院外。然后他回了寿成殿,邵敏步下台阶,一如大婚时那般走到他跟前,把手递给了他。

    那个时候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邵敏却依旧原谅了他。

    为什么这次却不肯?

    恍然间,舆辇已经走出很远。

    不知哪里响起了琴声,如慕如诉,撩人心肠。

    元清叫来王聪明,问道:“到哪里了?”

    王聪明殷勤道:“就要到承光宫,过了承光宫,便是凤鸣湖。”

    元清略顿了顿,道:“承光宫对面,是奉华宫……朕记着林佳儿住在那里。”

    王聪明略疑惑,道:“昭容娘娘确实住奉华宫……陛下,不去凤鸣湖了?”

    元清摇了摇头,道:“就去奉华宫。”

    王聪明愣了一下,“奴才这就去传旨……”

    元清透过拱门望去,床前烛影,一个清丽的身影正执笔临书,不觉拦住他,道:“不必惊动……”

    王聪明点点头,有些惋惜的望向承光宫。

    南美人如此才情,那琴音连他听了都心生怜惜,却不能打动元清,只怕是有缘无分。而林佳儿几次捡到便宜,才是真的有福之人。

    元清在承光宫揽枫院站立着。随驾侍女太监们都还持着仪仗等着院外,而揽枫院下人们跪了一地,都不敢出声。

    红枫层叶如云,隔壁院中桂花清芬飘过,静夜醉人。屋里那个沉静的剪影却毫无所察一般,兀自凝神于书香。

    略瘦了点。元清静静伸手描摹着,鼻梁要小巧些,下巴也过于尖了。

    他莫名想着,不觉迈步进了屋里。

    碧鸳端了笔洗出来,跟元清正碰面,吓了一跳。笔洗落地,瓷片四散,撒了元清一袍子水。她见元清眼圈乌黑、精神恍惚,鬼魅一般,吓得发不出声来,只匆忙间跪到一边。

    元清打起帘子进了屋,林佳儿放下笔,说着:“早说把门坎儿据掉,没摔着……”

    没说完已经被元清抱在怀里亲吻,“别说话……”

    林佳儿身上僵了僵,片刻之后放松下来。

    她见元清闭着眼睛,便回身掐灭了灯芯,而后反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碧鸳进屋,借着一点余光,见屋里衣物落了一地,帏帐中隐约传来一点呻吟,不觉面红耳赤,匆忙放下抄经书的朱砂,蹑手蹑脚离开了。

    元清梦到自己等得不耐烦,赤脚下地,想去找邵敏,却听到刘安时说:“娘娘前日脉象浮促,大约就是因为这两味药……”

    他抱着枕头,一个人委屈的缩在墙角。邵敏脱鞋上窗,在他身边坐下,笑吟吟的望着他,道,“这么点小事,就不要生气了。”

    元清把头埋到枕头了,带着哭腔控诉道,“可是皇后为什么要骗朕,看朕难过很好玩儿吗?朕真的怕得要死,朕惊慌失措的时候,皇后是不是在偷笑,嘲笑朕像傻瓜一样,被邵博的孙女儿耍得团团转?”

    他不停的说着,邵敏却始终不肯抱着他认错。

    他偷偷抬眼瞟邵敏,看到邵敏冷漠厌恶的望着他,他有些惊慌的想去抓邵敏的衣袖,却忽然觉得身上冰冷。低头才看到自己□着,跟南采苹抱在一起。

    他惊慌的辩解道:“朕今晚没去见她。朕留下她不是因为喜欢,朕没有……”

    他再一次惊醒过来,看到林佳儿目光冰冷的望着他,见他醒了,才不闪不避的笑道:“陛下既然这么思念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去寿成殿,却要到臣妾宫中?”

    元清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茫然的起身穿衣。

    他提了几次靴子,才终于把它穿上。然后他动作越来越快,却乱七八糟的找不到章法。

    当谯楼上更鼓响起来的时候,他变得无比的焦躁。左衽着,胡乱系上腰带,便急匆匆的跑起来。

    已经无可救药了。他想。

    帘子落下来的时候,林佳儿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来,轻轻摩挲着,而后抱在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梦醒

    九月初七那天,元清罢了早朝。

    他即位之后一贯勤勉,亲政之后更是朝乾夕惕,不曾有片刻倦怠。便是在病中不能起身,也还要召集内阁去寝殿议事。

    但是他这一天停了早朝,只是为了让自己安稳的睡一觉。

    王聪明前夜劝他“绿杯红袖趁重阳”,他自己也希望能在美酒和歌舞中遗忘一些事情,从无可排遣的痛楚里暂时解脱。

    可是他明明想着要去放纵的,却下意识转去了奉华宫。他只觉得一切是可以重来。他去见林佳儿,林佳儿拒驾,然后他重新驾临寿成殿。邵敏匆忙中来不及装扮,一头鸦色的乌发素素的挽在腰后,便从殿内出来迎他。

    那个时候他望着雕窗后那个隽丽的身影,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寿成殿外。殿内邵敏摹写着童蒙本的《千字文》,却依旧不得要领。他从背后揽住她,为她扶手润字,笑着告诉她王体字要这么写才对。

    然后他吻住了林佳儿,道:“别说话……”而林佳儿回身掐灭了烛火。

    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过的。

    元清自我催眠一般想着,他在邵博手里当了三年印玺,才终于拿回自己掌印的权力。他不能再为了邵博的孙女儿,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他命人在寝殿里挂上最厚重的帏帐,燃了檀香,灌下去一大碗酸枣仁汤,而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手里紧攥着邵敏为他编的那条络子。

    他梦到自己狠狠的将它丢出窗外,然后舒畅轻快的大笑。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进承光宫,那里明明住着他新册封的美人。她比邵敏娇小,刚好可以让他抱在怀里;她也比邵敏更爱他,会在他熟睡的时候,偷偷的瞧着他。

    他觉得自己是去找南采苹了,可是他的梦里没有南采苹。他只是一个人赤着脚踩在冰天雪地里,焦急的哭着,一遍遍拨开草丛,想要把邵敏丢掉的那条络子找回来。

    王聪明意识到情况不妙时,已接近晚膳时分。

    元清不让人吵他,王聪明也觉得他连着几天没好好睡一觉,因此午膳时就没叫醒他。一直到酉时,他听到帏帐里的动静,才进去伺候。然后便看到床上被褥揉成团,元清全身被汗溻透,不安的挣扎着,嘴里沙哑的叫着什么,显然是在梦魇。

    王聪明忙上前推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他不敢耽搁,匆忙命人传太医。正犹豫着要不要通知高宦成,却见元清忽然放松下来,泪水混着汗水流入鬓角,含糊的叫了一声“敏敏”。

    王聪明怔愣了片刻,挥手招来两个小太监,吩咐他们去传林佳儿与南采苹来御前伺候。

    若非元清指名,刘安时通常不会主动入内廷诊脉。但今日是德寿殿的召唤,来人又行色慌乱,因此御医们个个都不敢应召,生怕再跟英宗时那样动辄遭池鱼之殃。刘安时没晾着病人推诿责任的习惯,只能亲自来了。

    他出门时外面有些响雷,风也刮得厉害。落叶卷在风里,刮得路面哗啦啦响。

    太医院不在内廷,刘安时到时,林佳儿与南采苹已经守在龙床前了。

    他不爱打听宫里的八卦,并不知道邵敏与元清闹矛盾的事。只略疑惑为什么皇上病了,身边伺候的却不是皇后。

    他听到帐里元清含糊的梦语,便不急着诊脉,先停住脚步凝神听了一会儿。

    谁知南采苹却啜泣着抓住元清的手,安抚道:“皇上,臣妾在,臣妾在。”

    刘安时心道:你又不是大夫,在又怎么样?不让我看清了症状,一会儿你有你哭的时候。

    不过元清确实暂时平静了下来。因此刘安时欠了欠身,垂着头趋步上前,对南采苹道:“贵主儿松松手,容臣请脉。”

    南采苹眼泪珠子一般落,松开手,起身对刘安时拜了一拜,哽咽道:“先生请。”

    林佳儿在一旁冷眼看着,略觉得有些厌恶。她见刘安时瞟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睫毛,淡淡的侧身避让。

    刘安时给元清诊完左手,要换成右手时,见他手里进攥着一根梅花络,便掰了一下,元清却攥得益发的紧,又不安的开始挣扎。

    刘安时听他又在低喃,便凑上前听了听,而后便恍然了。

    他俯身在元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片刻之后,元清茫然的睁开眼睛,四下望了一圈。而后恍若无人,赤着脚下了床,梦游一般向外走去。

    四下的人见他行状诡异,都吓得说不出话,还是刘安时回头对王聪明道:“赶紧披件厚衣裳,别让风吹了。”他们才如梦方醒,开始忙乱起来。

    刘安时趁乱拽了拽王聪明,道:“远远跟着就行。知道的人多了,你反而难做。”

    王聪明心里惦着元清的安危,用力甩开他,急道:“祖宗啊,你都对他说了什么……”一面说着,一面抱了披风,追着元清去了。

    片刻之间屋子里就只剩林佳儿与刘安时两个,刘安时望了望林佳儿的脸色,上前道:“可否容臣为贵主儿诊个脉?”

    林佳儿默默的伸了手腕去,刘安时在她手腕上搭了块帕子,这才开始找脉,一面貌似无意的说道:“贵主儿身子虚,若不用心调理,只怕不好生养。”

    林佳儿猛的把手抽回来,戒备的望着他,却不说话。

    刘安时愣了愣,无奈道:“莫急莫急,臣什么也没摸出来……这几日贵主儿用药饮食都谨慎些就好,两旬之后别忘了再传太医号脉。”

    林佳儿仍是握着手腕护在胸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风吹得越发猛烈,石板路面上枝叶卷着沙尘刮过去,夹了稀疏的几点雨星。

    天地阴沉沉一片,没有星星的夜晚,空旷的宫城灯火寥落,略显荒凉。

    元清茫然的走着。王聪明见他失魂落魄,终究还是听了刘安时的劝告,没敢让人跟过来。只自己一个人追着,给他趿了鞋子,披上衣服。

    但是元清毫无知觉,很快便走掉了一只鞋,无意中又踢了一脚。

    王聪明匆忙跑去捡。等他从花树下把鞋子捡回来时,元清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最后一阵风吹过去,雨哗啦啦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前一夜敬事房的太监来报,说是元清去了奉华宫,临幸了林佳儿。邵敏在牌子上盖了印玺之后,一个人倒腾通讯器到半夜。第二日起来身上便有些倦倦的,头也昏沉沉。

    她闲来无事把二维袋掏了一遍,一件件工具仔细琢磨。等她发现自己脑中各种排列组合,都是怎么绕过甚至突破宫城的警备强行离开时,她在太阳|岤上涂了厚厚一层清凉油,倦怠的一件件把它们原样放回去。

    她不能这么不计后果的一走了之。

    哪怕元清差一点就对她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哪怕元清这么快便厌倦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寻求其他的慰藉。

    她心里乱糟糟的。脑中全是元清临幸林佳儿的事。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阴暗的想,难道自己在他的心里便是这么个用处吗?那么元清确实不是非她不可的。林佳儿也好、曾淑珍也罢,甚至是南采苹,无论哪个人都可以满足他,而他也无需这么大费周章。

    但她很快因为这种想法而自我厌恶。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元清对她的感情应该等他长大了,再重新确认。但是那个时候元清确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她已经离开了。

    她很清楚自己能给元清多少,所以她专横的想限制元清对她的感情。当元清在梦魇中哭求“不要丢下我”时,她明明已在心里给了他允诺;可是一旦元清做出了出格的索取,她便激烈的抗拒和退缩。

    可是她凭什么?

    她不曾生他,不曾养他,甚至不曾在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他。

    林佳儿也很好,倦怠至极的时候她这么想——至少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待元清,不会离开、不会退缩、没有抗拒的理由。

    晚膳她没有出去吃。

    听到雨打竹叶的声音,她有些落寞的推开窗子。

    然后便看到元清立在阶下,湿漉漉的,茫然的望着她。

    只是雨夜里一个素白单薄的影子。小小的,面目模糊,像是从梦中游荡出来。

    但邵敏就是知道那是元清。她心里一酸,泪水滚落下来。

    寿成殿的宫女太监们都忙着布置晚膳和躲雨,没有人发现殿下立了那么个人。

    邵敏从皇后阁里出来,铃音她们欠身福了福。皇后不喜欢人跟着,因此在殿内走动时,她们不会主动去打扰她。

    直到邵敏走出殿门。她们才略觉蹊跷,忙跟出去。

    秋雷已经停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雨声。

    邵敏走到元清面前的时候,她的身上也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头发一股股流下来。邵敏伸开手臂把元清抱在怀里。

    元清目光颤了颤,泪水忽然流下来。

    “朕在梦里重来了很多遍。”他说,“最后朕梦到朕掀开了敏敏的盖头,那个时候朕和敏敏都已经老了,朕以为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可是朕睁开眼睛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敏敏。”

    “朕不可能一下子就跟你一起变老了。可是朕可以一直一直都不长大。如果朕一直一直都不长大,敏敏可以不可以一直一直原谅朕。”

    元清伸手的抱住邵敏,把头埋进她的肩膀,轻轻的蹭着她,压抑着哭声喃喃道:“朕保证,以后什么也不做了。”

    邵敏只是用力的抱紧他,泪水混着雨水不停的流下来,“不要再说了。”

    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到从前。那个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的孩子,那些娇软青涩的岁月,终于就这么一去不返了。

    重阳

    秋雨来得急,去的也急。

    邵敏服侍元清躺下的时候,秋虫便已再次鸣叫起来了。

    弦月已落至西山,星光异常的璀璨,却照不明耿耿秋夜。

    邵敏起身关窗,见桌上宣纸已被雨水打湿,上面铰碎的络子线头全糊成一片,才想起自己丢出窗外的那只。如今过了五六日,又落了雨,只怕上面的珠子已经化到泥土里。

    她略有些懊恼,却也只能亡羊补牢,命人点了宫灯,提着出去寻找。

    元清并没有睡着,邵敏不在身边,他略觉得不安。却不敢追出去黏上她,便攥紧了手上的络子,强迫自己睡过去。

    他隐约觉得手感有些不对,络子里的珠子手感变得像琼脂,些微绵软。表面却跟面团一般粗糙粘人。但是几日不得安眠,他已困倦得不能思考,只下意识的揉搓着消磨时光。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是邵敏回来了,意识一松懈,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两日之后便是重阳节。

    元清与邵敏闹别扭,本以为邵敏不会好好准备了,谁知接近午膳时分,寿成殿便来了人,请他去赴家宴。

    彼时元清正跟内阁议事。延庆路那边传回消息,说是两个月前,希提王臣部的王子由贵率部众叛乱,被希提左相帖木儿击败,逃往关内。王臣叛乱部众已悉数被杀,残余两部人心浮动。守将建议笼络由贵,由他策反王臣残部,让希提内乱,无暇他顾。

    内阁为了此事又争论起来。原本有程友廉在,僵持不下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但是这次程友廉压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连表态都没有。因此御前议事,就变成了周天赐与高宦成轮流劝诱程友廉。

    元清原本冷眼看着。此时听到邵敏请他去赴宴,急着要走,这才开口道:“程卿怎么想?”

    程友廉愣了一下,忙回神,上前奏禀道:“臣在想黄河秋汛。臣入京前路过濮州,见河床足足高了民居几丈,已是悬河。前些日子濮州附近接连降雨,臣只怕黄河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元清略愣了愣,回头吩咐小太监回告邵敏,他晚些去,让她先吃。而后正襟危坐了,道:“七月里程卿未回京时,工部已奏过此事。朕拨了银子命地方筑堤,程卿可是觉得不足以保障?是否见闻了什么,尽管说。”

    高宦成与周天赐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就这么被转了话题,反应过来后同时有些羞恼,瞅了个空,插嘴道:“陛下,由贵一事……”

    元清不耐烦的瞟了他们一眼,“一个降而复叛、抛弃臣民故土只身逃到异邦的王子,也值得朕两名内阁重臣牵肠挂肚?”

    高宦成与周天赐同时愣住,周天赐忙唯唯的退下去,高宦成无奈瞪了程友廉一眼,收到一枚惶恐却无辜的黑葡萄,不觉一个头两个大——上次议事,虽程友廉没全盘支持他的提议,却显然倾向于他。但这次,他完全看不出他站在那边了。

    如果邵敏能听到他的心声,必然会暗自发笑——程友廉这人只认事不认人,连皇帝那边他都不靠,你算得上什么?

    邵敏收到德寿殿那边的回禀,料想一时半刻元清来不了,便不急着让人布膳。

    元清上次对她说,最爱赏花食蟹。因此她在御苑假山上的佳思亭上布置了宴席。她知道御膳房那边有成制的全蟹宴,却不想破费太多,便只命清蒸了螃蟹,烫上菊花酒,备了重阳糕。

    御苑有专门的花房打理,摆放的都是时令花草。时已入秋,满园都新植了菊花。虽是移植过来的,但因为是在户外,便将花盆一并埋入土中,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花海,姹紫嫣红很是夺目。邵敏在邵府时也读过菊谱,却也认不全这么多品种。

    佳思亭里单独摆放了一盆粉绣球,足有半人高,上面重重叠叠,花团锦簇。

    邵敏来的早,一个人玩赏了一会儿,才见其他宫院的妃嫔们三三两两的过来。

    南采苹自然也在其中。

    邵敏只觉心中兴致霎时间便消散了。

    她转了身望向西面凤鸣湖,吩咐铃音,让她告诉众人自己玩乐便好,不必来向她问安。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听到了南采苹柔美的声音,“皇后娘娘可还是在生奴婢的气?”

    邵敏闷声坐着不说话,也不回头。

    假山下众妃嫔聚在一起说笑,不时抬头望望上面,笑容微妙的低语着。

    邵敏心中烦乱,只说,“我何必为你生气?如今你已有了名分,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南采苹叩了个头,低声道:“奴婢一日伺候过娘娘,便终身是娘娘脚下的奴才。没有娘娘便没有奴婢今日,若娘娘不肯原谅奴婢,奴婢无以自处。”

    邵敏望见凤鸣湖潋滟水光,越觉得此处无趣,“你不必对我说这些。你过去做的事,我不全知道,但也不是全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一句话,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既然留了下来,又自立了门户,还是一切好自为之。”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南采苹半晌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娘娘的教诲,奴婢记下了。娘娘恩德,奴婢无以为报。奴婢为娘娘绣了幅挂屏,还请娘娘收下。”

    邵敏懒得再与她多言,便起身径自离开了。

    她回来的时候,南采苹已不在亭中。只在桌上留了一幅绣品。

    邵敏命人展开来,只见上绣着一树月桂,明月如镜,花落如雨,下有仕女持本吟哦,身形窈窕而端庄,一袭暗红披风,越发衬得肤白如雪。绣线细如发丝,无隙可寻,入目只觉光华灼灼,精妙绝伦。

    人说苏州绣女以针作画,原来不假。

    完成这幅绣品只怕花去几年时光。邵敏虽不喜欢她,却也不想辜负她这般手艺,便把绣品交给铃音,道:“去还给南美人。”

    铃音愣了一下,追问:“若她不接怎么办?”

    邵敏道:“这东西如何在这儿的,就让它如何回去。你比她伶俐多了,怎么反比不过她办事的手段?”

    铃音无奈,只能接了绣品去了。

    邵敏在阶上见铃音说了几句话,把绣品往南采苹的侍女品茗怀里一塞便跑,不觉低低的笑出声来——铃音也是个妙人。

    元清迟迟不来,下面的妃嫔们已经有些焦躁。

    邵敏觉得既然是家宴,便不能少了元清,执意等下去。但是午时已过,当她看到西宫两位太嫔命人送了公主来,两个小姑娘都与元清一般身形娇弱,一看便是日日跟着娘亲吃素的体质。还是命人开宴了。

    林佳儿比公主们来得更晚些。风吹便倒的模样,比上次见面还要清瘦。

    她不是那么合群,与南采苹说了几句话,便一个人坐到池塘边,揉了朵菊花逗鱼。邵敏在上面瞟见有人撞了她一下,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若不是南采苹拉着,她只怕要掉下去。

    林佳儿倦倦的,并没跟撞了她的人计较。倒是曾淑珍赶紧闪身出来,凶狠的骂了那丫头几句,不断的给林佳儿赔礼。

    邵敏在上面看了一会儿。

    林佳儿上次小产,跟她同住的那几个人表现得很让邵敏很是失望。她有心护着林佳儿,实在不想让她再跟那些人混在一处,便道:“请林昭容上来坐。”顿了顿又道,“把那丫头送去尚仪局问话……别惊动了宴席。”

    两个公主都很知道礼节,只是在邵敏面前略显得拘谨。她们身后都有姆妈伺候着,小鸟一般只需张开嘴等着吃。便一言不发。

    邵敏很觉得元清一家基因微妙,他这两个妹妹都八九岁了,看上去却跟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娇娇软软,棉花球一般可人疼。

    她忍不住抱了一个放到腿上,用勺子剔了蟹黄喂她。一面对林佳儿笑道:“你帮我抱着她。”

    林佳儿目光柔和,伸手从姆妈手里把另一个抱了。见她目光盯着盘中大鳌,便耐心的给她敲开,剔钳子肉给她吃。小公主乖乖的张口接了。

    邵敏不觉笑起来,道:“她想拿着玩儿的。”

    林佳儿愣了愣,俯身用眼神问了下,小公主羞红了脸,小声“嗯”了一声。

    林佳儿也笑了起来,又挑了一只大的,命碧鸳用绿豆面洗去了油渍,塞到她手里。

    邵敏见林佳儿开怀,这才略放下心来,笑道:“先喝口烧酒,螃蟹吃不吃都好,重阳糕一定不要错过了。”

    林佳儿“嗯”了一声,又道:“刚刚在底下听人说,南美人向娘娘献了一幅绣品?”

    邵敏没料到她会提南采苹,想到先前她跟南采苹间的相处,不由略略有些别扭——她并不想从林佳儿口中听到为南采苹求情的话。

    却不想林佳儿貌似无意的继续道,“她绣工难得,可惜本朝虽不讲究讳法,当避的还是该避。”

    邵敏没有避讳的意识,仍是懵懂着,却也不由觉得身上寒了寒。待等林佳儿解惑,她却已经不说了,只专心逗着怀里的小公主,眉眼柔和,真如慈母一般。

    眼看日头向西,御苑这边两个小公主已经吃饱睡过去了,元清却依旧没有来。只命人送来两盘重阳糕,说是他与内阁一道吃过了。

    闻言,御苑中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都兴致消沉,很快便散去了。两个姆妈也抱了公主,跟邵敏跪安了。

    邵敏见元清送来的重阳糕还是热的,便与林佳儿对分了。

    林佳儿垂首不语,半晌才捻了一小片含在嘴里,而后便起身与邵敏告辞。

    邵敏略觉得有些起风,怕她再吹病了,便没有留她。

    一时之间御苑中只剩残席与菊花,清冷寂静。

    邵敏命人收拾了园中残席,将酒重新热了送过来。菊花酒特有的芳醇飘散在空气中,掩去了蟹壳的腥膻。

    元清只说吃过了,却没有说不来。邵敏知道他早惦记着这一天,便仍在园中等他。

    闲来无事。她一个人倒了杯烧酒,端着踱步到先前林佳儿坐着喂鱼的地方,四下扫视了一下,不觉有些心烦意乱。

    ——那丫头若是不小心,更容易直接摔到水里去,推到林佳儿身上未免蹊跷了些。而南采苹能及时拉住林佳儿,只怕是那丫头撞过去时,她便知道目标是林佳儿。

    邵敏并不觉得南采苹能收买了曾淑珍的婢女——难道她一直盯着曾淑珍吗?

    她尚未想明白,便听到身后脚步声急趋而来。心中一惊,慌忙回过身,才看到是元清。

    元清见她表情慌乱,显然是在防备着什么,不觉退了一步。他心里难过,笑容便有些勉强,“朕只是觉得敏敏应该还没走……见到敏敏果然还在,一时高兴——”

    邵敏目光已然柔和下来,只微微笑着望向他:“我刚刚不知道是你。”

    元清略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她。见邵敏伸手给他,便握住了抱在胸前。

    邵敏拉他到假山上,将一只茱萸囊系到他的手臂上。而后从铃音手上接过银盘子,用筷子夹了一片重阳糕送到他嘴边,笑道,“愿岁月安好,百事俱高。”

    元清心中一暖,张口接了。他知道已不能随便亲吻她了,便默默避开邵敏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心结

    元清去得晚,风起来了,天便有些凉。

    邵敏怕他凉了胃,不敢再带他在院子里吃螃蟹,便哄他回了寿成殿吃。

    元清虽说喜欢吃螃蟹,却并不挑剔,半碟姜汁醋便能将就。只是他并不像是会吃螃蟹的摸样,一只蟹只是掀了壳,把蟹黄剜着吃了,便再不会摆弄。只胡乱的把蟹螯掰下来,颠来倒去研究了一会儿,咬两口,再吸两口,困扰着却不肯丢掉。

    往常他对这种东西无能为力时,一定会用那种无辜闪烁的眼神偷瞟邵敏,在邵敏看到时又乖巧的垂下头去继续“自力更生”。邵敏多半就会无奈的接过来帮他剥好,把肉喂到他嘴边了。

    但这一次他倔强的不肯求助。

    邵敏在一旁默默看着。

    从德寿宫的小太监口中得知元清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她就隐约明白,元清对她的依赖已经过于强烈,让他不堪重负了。他在潜意识里也许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本能的想要减轻伤害,试图戒除掉这毒品一样的感情。

    之所以回来找她,可能只是因为那个过程太疼了,他暂时还承受不住。

    邵敏不由就想——也许他们的未来并不是她先离开他,而是他解脱出来,先一步甩开她。

    邵敏回头对铃音说了些什么,铃音点点头,很快便端来一套蟹八件。

    邵敏拣了个剪刀钳模样的,递到元清旁边。

    元清动作停了停,有些失落的望了邵敏一眼。他接过来,吧嗒吧嗒胡乱剪了几下,便把东西都丢到了一旁。

    “朕不想吃了。”他垂着头仄仄的说,“敏敏陪朕聊天吧。”

    邵敏微笑道:“好。”她接了湿帕子,边帮元清把手擦干净,边问道,“皇上想聊什么?”

    元清闷闷的想了一会儿,问:“敏敏往年都是怎么过重阳的?”

    邵敏想了想。在现代时,她们家算是比较保守的,这些传统节日也会过一下,却不是传统的过法。她会和妹妹一起去爷爷家,陪他下下棋、聊聊天,吃一顿晚饭。没有菊花、螃蟹和重阳糕,只是平平淡淡的,跟每一个周末无任何区别。

    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无比的伤怀。

    只是这些不是元清想知道的,邵敏也不能说给他听。

    “白日里,家中叔伯兄弟们会去登高或是赴宴。女孩子们则聚到一起,陪太母赏桂花,吃重阳糕。夜里回去,母亲还会为我另蒸一笼,用筷子亲自夹了喂我吃,同时说‘愿儿身体安好,百事俱高’”邵敏顿了顿,“……她一贯是信这些吉祥话的。”

    元清问:“皇后也信吗?”

    邵敏笑道:“信。”

    元清静了一会儿,端起一旁盛点心的小碟子来,用筷子夹了块儿花糕,也递到邵敏的嘴边,注视着她,道,“愿两心相悦,与卿偕老。”

    邵敏愣了一下,茫然的张嘴含了。

    元清这才略略红了脸,重新拿起剪刀钳,挑了个个儿大的螃蟹摆弄着,低声道:“朕给敏敏剥螃蟹吃。”

    邵敏仍旧不能回神,元清也不在意她是否认真听着,只径自说,“朕小的时候,每到重阳都可以吃到螃蟹。姑姑——圣母皇太后会亲手剥给朕吃。后来皇太后不在了,父皇便带朕赏菊花,也曾亲手剥螃蟹给朕……”他似乎不想再回忆更多,便转而道,“朕记得当年重阳赐宴,太傅还曾应诏写诗。说‘花中唯爱菊’,为何皇后家反而要赏桂花?”

    “太贵了……”邵敏答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能继续道,“重阳前后,东华门外有菊花盛会,又有赛花会。汴京城人人都去凑热闹,因此一盆稍好点的菊花,动辄炒到数千钱,甚至上万钱。太父不愿破费,便没买过。家中倒是种了一些,但打理不善,生得不比杂草高,根本不能玩赏。因此就赏桂花。”

    元清嘟了嘟嘴,道:“朕不喜欢桂花。”朱贵儿最跋扈的时候,宫人们连谐音也是要避讳的。而且她最爱桂花,提到桂花元清便不由想起她来,“但是如果皇后喜欢……”

    邵敏笑道,“我也喜欢菊花。”

    元清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得出邵敏追忆时,目光中全是怀念,甚至还有些追悔,像是恨不能回到过去一般。他不愿再想太多,宁肯相信邵敏只是太喜欢桂花。

    他的“宁肯相信”,在持续了十几天之后,终于再不能帮他自欺欺人下去。

    林佳儿有喜了。

    她私自传了刘安时来诊脉,而后当即便把结果报给了邵敏。

    元清得到的消息,还是邵敏亲口转告的。

    邵敏只是语气略有些复杂的告诉他,元清却觉得有晴天霹雳打下来。他第一个反应是抓紧了邵敏的手,辩解道:“这不是真的,敏敏你不要相信。刘安时他是个大骗子,上次朕就忘了惩治他……对了,朕应该把他关起来,他欺君!”

    邵敏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

    元清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默默的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进屋锁门,任谁敲也不肯开。

    元清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眼神都追着邵敏,邵敏被他们看得心烦,干脆带上铃音,出门去探望林佳儿。

    做了错事却不敢承担责任,这样的男人最让人瞧不起。元清既然决定脱去伪装,长大成|人,便该有相应的觉悟——邵敏不会再为他孩子气的举止心软。

    可惜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林佳儿出门迎接时,碧鸳在一旁扶着她。

    风吹过去,她的衣袍飘起来,只让人觉得空荡荡的。

    刘安时说林佳儿郁结于心,情况不妙。邵敏还以为她只是有心结罢了,此时见了,才明白什么叫做“不妙”。

    她脸色苍白,瘦的颧骨都露出来。邵敏伸手扶她时,只觉得她手腕骨头硌人,上面套了只玉镯子,几乎已经挂不住。

    邵敏无法想象,不过短短二十天,一个人怎么能消瘦到这种程度。

    只怕她这些天一直都不曾好好的吃过东西。

    然而她的精神状态却完全不像郁结于心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欢喜的。明明肚子完全看不出来,她却会不时抚摸一下。目光柔和,唇角的笑容几乎让人心都要化掉了。

    她这样,邵敏反而不好说什么。只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林佳儿却比她还要含糊其辞,只说:“承光宫南美人常来陪我说话,聊到往日旧事,一时伤神罢了。有她开解着,如今已经不碍了。”

    邵敏无奈,只能宽慰着和她聊聊家常。不多时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邵敏按住林佳儿,不让她出去送。林佳儿也没有坚持,只让碧鸳领着奉华殿众人去送邵敏。

    邵敏离了奉华殿,知道林佳儿那边望不到了,才把碧鸳叫到跟前,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在屋里时,她便几次看到碧鸳欲言又止,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谁知此时她问了,碧鸳却霎时间泪流满面,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出话来,“我们娘娘她不?br />

    皇后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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