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祸不单行
沐蝶衣为了找依婷疲劳过度,又因为天冷路滑摔了一跤,孩子流产了。好在大人没有什么危险,吃过药已经睡着了。叶修留着病房照顾沐蝶衣,叶青陪江洲到外边等扎鲁和天牛送依婷过来。
江洲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心情糟透了。
还不到半小时扎鲁和天牛就赶到了,江洲急忙站起来迎上前去。俩个人下了车,天牛问我沐蝶衣咋样了,江洲沮丧地道:“孩子没保住,蝶衣没什么危险,依婷呢?”
天牛哥说依婷吃了东西在车里睡着了,我刚要去车里把依婷抱下来。扎鲁拦住他说道:“让她在车上睡吧,可能是累坏了。”接着嘴唇动了几下,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最终也没说出来,只是拍了拍江洲的肩膀。
江洲向大哥伸出手没说话,扎鲁默契地掏出烟盒递给他。江洲抽出一直烟点着了狠狠地吸了一口,浓重的烟草味冲进鼻腔刺激得脑袋发胀。
叶修从里面跑出来喊道:“三哥,蝶衣嫂子醒了,找你呢。”江洲扔下烟卷顾不得踩灭,就跟着叶修跑进病房。沐蝶衣脸色苍白,看见江洲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紧攥着他的手说道:“江洲,对不起,孩子没了。”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江洲急忙劝解道:“你没事就好,咱们还年轻.......”沐蝶衣哭着打断说道:“可是,爸妈都盼着呢。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正说着,依婷睡醒跑了进来,一头扎到床边哭了起来。
看见依婷进来,沐蝶衣焦虑的心稍得安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你跑去哪了?这么大了,怎么这样不懂事?”依婷哽咽着说道:“我想去找......找奶奶,迷路了......”
“你出去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去找奶奶做什么呀?”沐蝶衣虚弱地责备女儿。依婷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抽泣着说道:“你要生弟弟妹妹了,就不爱依婷了......我就去找......找奶奶......”
沐蝶衣看见江洲转身走出了病房,转身那一瞬间,分明看见他写在脸上的痛楚。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沐蝶衣太了解他了,即使依婷有什么错,他从来都不肯说一句责备的话,平时是太宠溺依婷了。沐蝶衣拉过依婷气愤地问道:“你怎么就知道妈妈不爱你?江洲爸爸不爱你?平时怎么对你的?现在好?你就是想要弟弟,想要妹妹,也没有了。”沐蝶衣说完狠狠地打了依婷一巴掌。这是依婷出生以来,沐蝶衣第一次动手打她,可是沐蝶衣马上就后悔了。
依婷哭得更凶,沐蝶衣的心也在痛。叶修急忙跑过来,把依婷抱起来搂在怀里。
沐蝶衣擦了眼泪对天牛说道:“天牛哥,大家累了大半天了,还没吃饭,都饿坏了。你带大家回去吃饭吧,这里有叶修陪我就行。”天牛点了点头,带大家走出病房。
谢天牛带着扎鲁和叶青出来,看见江洲坐在台阶上吸烟,两手搭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天牛急忙走到跟前,拍了下江洲的肩头说道:“走吧,回去吃饭。”江洲抬头看了天牛一眼说道:“天牛哥,你带大家回去吃饭吧,我留在这照顾蝶衣。”叶青过来拉起江洲说道:“嫂子说这里有叶修一个人就行,咱们回去吃饭。”
天牛发动车子赶回味千寻,一路上,天牛在反光镜里看到江洲脸望着车外沉默着,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
因为下午店里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依婷了,所以也没有顾客。扎鲁去做饭,天牛和叶青留下陪江洲。叶青去泡了一壶茶,又端过茶杯对江洲说道:“三哥,别吸烟了,喝点水吧,你打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呢。”谢天牛边给江洲倒水边说道:“凡事都得看开点,人活着哪能啥事都一帆风顺?挺一挺没有趟不过去的河,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江洲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俩放心,这点事儿还压不垮我。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苦,啥事没见过?只不过就是觉得心口闷得慌。”
谢天牛嘴里劝着江洲,心里却想起了女儿果果。也不知道马荣找的那个男人对果果怎么样,要是能像江洲这样善良还好,要是.....天牛和江洲都沉默着,叶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陪着我们坐着不说话。扎鲁做完菜端了上来,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天牛一下。谢天牛问江洲道:“喝酒吗?”江洲吁了一口气,答道:“来瓶河套老窖吧。”扎鲁就取了酒放在桌上,又去取酒杯回来挨着江洲坐下。叶青就开了酒,给大家倒上,这次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四兄弟第一次这么沉默地对饮,谁也不说话只顾喝酒。扎鲁本来就是沉默的性格,叶青原本是爱说爱笑活泼好动的,今天话也很少。恐怕只有天牛是最懂得江洲的此刻的心情,曾经那样阳光快乐的一个人,一个充满梦想,一个积极向上的一个人。可是命运之神偏偏和他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十几年活在被别人叫做“瘸子”的阴影里,三十好几可算成了个家,恢复了健康,刚刚看到希望的曙光,可是如今,真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江洲把酒杯端起来,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吞了下去,眼睛红红地巡视了一圈,痛楚地说道:“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我爸妈知道,我爸才刚刚出院,这么大年龄就想早点抱个孙子,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知道蝶衣怀孕以后,你们不知道他们高兴成啥样。要是知道孙子抱不成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叶青放下酒杯,把头仰躺在靠背上说道:“但愿他们没有听说。”
沐蝶衣接过叶修递给她的水杯,喝了几口开水心里舒服了很多。沐蝶衣拿出电话叫了三份外卖,她知道叶修也一直没吃饭。依婷老实乖巧多了,坐在沐蝶衣身边静静地看着她,脸上还挂着泪珠。
外卖送来了,沐蝶衣付了钱让叶修和依婷快点趁热吃,叶修把依婷抱在身边,一边自己吃一边喂依婷。沐蝶衣也坚持坐起来勉强吃了几口,但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也就放下不吃了。躺回床上呆呆地看着叶修喂依婷吃饭,叶修长得很像哥哥叶青,眉毛眼睛很美。虽然皮肤微黑但泛着红润,洋溢着青春的健美与活力。她心地很善良有爱心,还特别聪明。依婷只一会就和她混熟了,吃饭的时候还把手臂搭在叶修的腿上,腻在身上显得很亲近。
忽然门一开,二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进门就急切问道:“江洲呢?天牛他们也没在?”叶修急忙站起来说道:“大娘,天牛哥他们都回去吃饭了。”二婶心急火燎地拍了下大腿说道:“这今天都是咋了?越忙越出差。我还以为他们一定会在这呢。”
从来没见过二婶急成这样,沐蝶衣就向二婶问道:“二婶,出啥事了?”二婶盯着她看了十几秒钟,才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江洲他爸去世了,刚刚走的。”
噩耗来得太突然,让沐蝶衣猝不及防。她的思维凝滞了足足半分钟才清醒过来,急切地问道:“二婶,公公不是痊愈出院了吗?怎么会这样?”
二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俗话不是说嘛,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公公和婆婆也不晓得听谁说的,知道了你流产了。你公公眩晕症就犯了,还摔倒了。醒来以后就说胸口闷,你婆婆就着急找人找车,还没出大门口呢,人就咽气了,估计是心梗......”
“怎么会这样?”沐蝶衣的心好像被马蜂刺了一下。怎么会因为自己?她看了依婷一眼,深深的自责让她追悔莫及,沉沉压抑几乎让她窒息。二婶说道:“我这就回去找江洲。”沐蝶衣急忙拉住二婶说道:“等我下,我和你一块回去。”
叶修拦住了沐蝶衣:“嫂子,你这样咋回去呀?”
二婶掰开沐蝶衣的手说道:“你这身子回去干什么呀,还得有人照顾你?”说完叹了口气急匆匆地小跑着出去了。沐蝶衣颓废地躺回病床,脑子里空荡荡的。
大家一直忙到午夜一点,总算帮江洲把他爸爸装殓了,安放在院子里的灵堂。
江洲扶着妈妈在灵前站着听她哭诉。说父亲走的太突然,临死眼睛都睁着没闭上。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说:“最终也等不到抱上孙子啦”!老太太边哭边数落,身子像一片枯叶颤抖着。叶青怕她伤了身体,就和桑蝉把她扶着送回了卧室。
自始至终江洲没说一句话,扑通一下在灵前跪了下去。
慧姑让街坊邻居都回去休息,然后自己也叹着气回家去了。
谢天牛和扎鲁带着叶青陪江洲,整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江洲一动没动。叶青拉了两次都被推开了,无奈地看着天牛。谢天牛走过去说道:“江洲,大娘身体不好,你总该为老人想想吧?你把自己身体弄垮了,大娘和蝶衣咋办?”说完天牛给叶青递了一个眼色,一起把江洲拉了起来。江洲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紧跟着像一段枯木头一样栽了下去。天牛和叶青赶忙伸手拉住,连捶带掐的弄醒来。江洲剧烈地干咳了好一阵,忽然张口就吐,谢天牛还以为是刚喝的烈酒,借着灯光一看竟是一滩鲜红的血,叶青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江洲喘息着终于哭了出来,泪水满脸奔流,声音疯狂凄厉像山鬼在怒吼:“爸,是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你......”
第二天清晨,沐蝶衣早早地起来收拾东西要回家,叶修死活不放说道:“你身子这么弱回去不也是添乱吗?按风俗后天早上才能起灵去殡仪馆,不如明天晚上回去送终。”沐蝶衣只好点头答应,嘱咐她把依婷送去奶奶家。
叶修回来的时候,特意用红枣炖了稀粥用保温饭盒装了回来。沐蝶衣感激地望着叶修,冰冷的心感到阵阵暖意。叶修催促她趁热吃,说粥里加了红糖和剥了皮的鸡蛋。
沐蝶衣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望着叶修说道:“江洲现在一定很伤心,他一定在恨我。要不是因为我,公公也不会去世,都怪自己不小心!”
叶修忙说道:“三哥咋能恨你呀?我看三哥很爱你的。”
沐蝶衣把饭盒递给叶修说道:“你吃了吧,我吃不下。”
叶修拉着她的手劝道:“我吃过饭了,你快趁热吃吧。我听我娘说过,这粥很补的。娘还说男人最怕车前车后,女人最怕产前产后,就是流产也马虎不得,要是留下病根,这辈子就别想再做妈妈了。”
沐蝶衣苦笑着说道:“你一个姑娘知道这么多?让别人听到羞不羞?”叶修笑着低声说道:“我只和你说,又不是跟谁都说,怕啥?”
沐蝶衣强迫自己先把鸡蛋吃了,又把满满一饭盒粥喝得一滴不剩。
好不容易盼到第三天晚上,叶修照顾沐蝶衣打车回到婆婆家。
叶修扶着她来到灵前,看到江洲在灵前跪着头发乱蓬蓬的,眼窝都陷了下去,满脸的胡须长得好长。沐蝶衣挨着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伸手拉住江洲,江洲的手异常冰冷。江洲甩开沐蝶衣的手淡淡说道:“进屋吧,外面凉。”沐蝶衣抬头看着江洲的眼睛,忽然觉得江洲的眼里没有了从前的热情和关切,淡淡的像水。
桑婵和叶修把沐蝶衣拉起来扶进屋里,婆婆正坐在炕上流泪。看见沐蝶衣进来急忙把她拉到炕上坐到炕头,生怕她着凉。沐蝶衣见不得婆婆伤心的样子,眼泪也跟着流下来说道:“妈,都怪我......”婆婆急忙拦着她说道:“怨谁呀?谁都不怨,这都是命......”
第二天清早起灵送葬,沐蝶衣要和江洲一块去。婆婆拉着她的手不放,让她在家陪着自己,沐蝶衣知道婆婆是借口疼她,怕她身体吃不消。
江洲把父亲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准备以后送回原籍安葬。
走出殡仪馆的大门,江洲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他从小记事起就记得自己的父亲吃苦受累,他上学的时候为他省吃俭用;他腿残疾那年,老人的头发就全白了,花光所有的积蓄给他看病。这一生都在为他吃苦,对江洲从来没要求回报什么,只希望能看到他成家生子抱抱孙子。可是一直到死江洲都没能让他如愿,江洲心里在斗争,怨沐蝶衣?沐蝶衣本来就没有错;怨依婷?虽然这林林种种的事都因她而起,但她只是个孩子。只能怨我自己吧,江洲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孝的儿子......
回到家,江洲嘱咐天牛哥带大家去吃饭,代自己和朋友邻居们说声谢谢。谢天牛让江洲休息,说明天来看他。
江洲收拾东西要带母亲回家,怎奈老太太坚持说哪也不去,就住这了,又说让沐蝶衣陪着住上十天半月的就可以。江洲没办法,只好自己离开。
江洲回来以后,自始至终没和沐蝶衣说一句话。
他的眼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平淡得像水,直到他走出门那一瞬间,沐蝶衣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离得远了。沐蝶衣不敢想以后再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哪怕是恨也好,她的心也会得到安慰。沐蝶衣最怕他这种平淡的眼神,平淡得像水。
沐蝶衣感觉自己的心很累,她没有力气在想以后,真的需要睡一会,沐蝶衣朦朦胧胧地感觉婆婆给她盖上了被子,老人的善良和慈爱感动得她想哭,沐蝶衣感觉婆婆又在轻轻拂去盖在她眼前的碎发......跟婆婆一起住了两周,与其说是沐蝶衣陪婆婆,倒不如说是婆婆照顾沐蝶衣。期间江洲来过几次,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虽然他理了头发还把胡子刮得挺干净,但精神一直很颓废,有两次居然喝得醉醺醺的,沐蝶衣心里隐隐作痛,总是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庄家。
眼看请的两周假期也满了,沐蝶衣决定回公司上班。
她到英娥的办公室找她销假。刚要敲门,张朗从里面推门出来差点撞到沐蝶衣,她急忙闪开,张朗看也没看沐蝶衣一眼,急匆匆地向电梯走去。
沐蝶衣敲了敲门,英娥立刻在里面喊了声进来。她推开门见英娥正站在镜子前面补妆。没等沐蝶衣说话,英娥就头也没回地问道:“又忘了啥没拿呀?总是丢三落四的!”
沐蝶衣急忙开口说道:“是我。”英娥回过头一脸的不自然,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服。然后问沐蝶衣:“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您关心。”沐蝶衣礼貌性地回答,然后接着问道:“我负责的那几个客户怎么样了?”
英娥坐回自己的座位,示意沐蝶衣坐下。沐蝶衣想了想没动,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站姿。英娥拿起水杯连喝了几大口,看样子好像渴了很久似的。然后不慌不忙说地说道:“你负责的那几个客户几乎都签完了,只剩下文化路13号的那个大客户始终犹豫不决。刚才打电话来预约你,想进一步了解下情况。我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来,就没定时间,你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联系一下。”沐蝶衣赶紧答应准备去工作,英娥喊住了她。
英娥很慵懒地从座位上走过来,盯着沐蝶衣的脸说道;“你的脸色很差,怎么不化化妆?”沐蝶衣勉强笑了笑说道:“我这样习惯了。”
英娥很认真地说道:“这习惯不好,我们做销售的,必须时时刻刻注意我们的仪表,这是对客户的礼貌,对客户最起码的尊重。”说完拉着沐蝶衣来到镜子前面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就没准备过化妆品,用我的吧。”
英娥很认真细致地帮沐蝶衣化妆,唇膏用的颜色很艳。沐蝶衣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几乎变了个人,但是气色显然好了很多。
英娥停下手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笑着问:“怎么样?满意吧?”沐蝶衣很认真地说道:“挺好,谢谢你啊!”英娥又审视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说道:“上个月你的业绩非常好,整个销售部数你的成绩最高,张总很满意。还夸你人品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总之,对你非常认可。”然后饱含深意地问道:“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吗?”沐蝶衣心中有数,深深地点了点头。
英娥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张总已经暗示过了,想让你做我的副手,任销售部的副部长。估计这两天任命就会下来,这个月你争取把文化路13号这个大客户拿下,也让销售部的全体员工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