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人算不如天算 赔本赚吆喝
陈湘准备回城过中秋节,自从来到台庄两三个月,还没有回过一次家。他从心里往外思念卧床的母亲,想念翟勇和妹妹,更想念温柔多情的水秀儿。
清早,陈湘便来到水泥桥上等客车。水满一家,窦龙窦虎俩夫妇带着山妮儿都来送陈湘。
不一会儿,梁满城也假惺惺地来到桥上送陈湘。梁振兴装了一包水果赶了过来,陈湘为难地指着脚下说道:“振兴,你看都这么多了,你让我怎么拿呀?”
梁振兴笑嘻嘻地说道:“陈湘哥,我帮你装到客车上,到了城里,你找个出租就行了,你要是不拿着,我爹还不骂死我。”
陈湘无奈只好让他把水果包放在一块,巧凤来到桥下,远远地看着陈湘,几次想走近又犹豫地站在原地没动。陈湘便招手喊道:“巧凤,你有事吗?”
巧凤见陈湘喊她喜出望外,轻快地跑上了桥。红着脸走到陈湘的跟前,看了大伙一眼低声说道:“陈湘哥,俺听说只有市里头才能买到最好的毛线,你帮俺捎回来好不好?”
陈湘想了想,“可是,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颜色,怕买不好啊。”
巧凤从兜里掏出拇指粗的两小卷毛线,连同两张百元票递给陈湘说道:“黑色的买一斤六两,粉色的一斤四两。”陈湘接过毛线,把钱推回去说道:“我也不知道用多少钱,你先拿着,买回来再给我!”
巧凤望着陈湘,“谢谢你,陈湘哥!”陈湘笑着说道:“谢什么,还没买回来呢,要是我忘掉了,你不是白谢我了?”
梁满城呵呵地笑了。
巧凤紧张地说道:“陈湘哥,你可千万不能忘!”
梁满城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这个傻丫头,你还当真了,你陈湘哥逗你玩呢!”
正说着话客车就到了,大家伙起手八脚地帮陈湘带的东西都装进车底的货箱,然后把陈湘送上车。
梁振兴和铁锤要去台山镇,也跟着一同上了车。大家伙看车走了才纷纷散去,梁满城跟在巧凤后面。
偷眼看众人走远了,悄悄地问道:“巧凤,陈湘最近对你怎么样?你们的事儿能不能成?”巧凤白了梁满城一眼说道:“大伯,陈湘哥对谁都好,你别在俺身上打主意!”说完转身往家里就跑。
梁满城呲牙笑了一下,跟在巧凤身后。
梁满城随着巧凤来到堂弟梁满库家,巧凤脸上红晕未退,靠着她娘肩膀坐在炕沿儿上。梁满库正坐在板凳上编果篮,看见梁满城进来忙站起来,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下,给他拿了包烟,然后继续坐在板凳上编果篮。
梁满城点着香烟,吸了一大口说道:“刚才,陈湘回城里了。我问巧凤和陈湘有没有发展,这丫头不肯说。我看他俩挺合适,要是真能成了亲事也不错。可是,陈湘这小子心眼子多啊。”
巧凤娘看了自己闺女一眼,眉开眼笑地说道:“要说陈湘真是一表人才,要是能娶咱们巧凤,就是咱们梁家的人。她大伯,你们爷俩谁做这个书记还不是一样。”
梁满城眼睛转了转,“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就是怕他不和咱们一条心。俺家大妮儿说得对,咱们不能死守这一条道,前几天我去镇里开会,表弟贾福归跟我商量过了。来年推广水南黑果给咱多分一百亩指标,村里就剩那么点资金了,我看他陈湘怎么折腾。”
梁满城狠狠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表弟这一步棋高明啊,无论陈湘完成还是完不成任务,对他来说都是一步死棋。”梁满库停下手里活计问道:“这怎么说?”
巧凤一阵紧张,紧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梁满城。梁满城得意地说道:“陈湘想完成任务,就得占用村民的果园,就剩那点钱怎么补偿?咱们村这些人都是认钱的,既然占了地,又不给补偿,还能支持陈湘吗?没有村民的支持,陈湘要想在台庄呆下去,就得靠向咱们,这叫釜底抽薪。”
梁满库支棱着耳朵听着,问道:“那要是他顶着上头完不成呢?”
梁满城弹了一下烟灰说道:“他完不成,就是他工作能力不行,到时候,我跟霍书记打个报告,把他调出台庄,台庄还是我们的天下。”
“那他完全可以不接受这么多指标啊!”梁满库说道。
梁满城胜券在握地说道:“不会不接受,他年轻气盛,正急着做出政绩给市里看呢,他能不答应?玩政治他陈湘还嫩点。不过,巧凤啊,你该和陈湘往近处还得往近处,陈湘是个人才,能上咱们这条船最好!”
巧凤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梁满城说道:“大伯,你就别在俺身上费心思,俺和陈湘哥交往又不是为了你们。陈湘哥人那么好,你们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梁满城看了看巧凤,又看了看梁满库冷笑了一声说道:“看见了吧,这下知道什么叫女生外向了吧?就剩这么一个丫头了,你们都管不好!”说完气哼哼地背着手走出了梁满库家。
巧凤娘狠狠地推了一下巧凤说道:“你这孩子,你看你怎么和大伯说话,你大伯都生气了。你连里外都不分,要不是陈湘,咱家果园能被水满家抢回去?”
巧凤也生气了,嘟起嘴说道:“娘,水满家的果园,咱家压根就不应该包。”巧凤娘一下子从炕沿儿跳到地上,数落道:“你这孩子还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大伯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家好,为了让咱们家多赚钱嘛!”
巧凤倔强地说道:“他那是真心为咱家好吗?要是真心为咱家好,为啥在承包费以外,还多收咱家两万块好处?要不是陈湘把转包款退回来,咱们现在还欠着银行贷款呢!他这是拿咱家当枪使,这是公报私仇!自己家孩子不济,还非要和人家做亲,不答应就报复人家。他把水满家坑得还不够惨呀?大妮姐抢了水满的老师,你们还帮他抢水满家果园,就不怕报应啊?你们看水满家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巧凤娘气得说不来话,抓起笤帚疙瘩就要打巧凤,巧凤转身跑了出去。梁满库放下编了一半的果篮说道:“算了,你打她有啥用?还看不出来嘛,咱巧凤是对陈湘动了真心!”
巧凤娘丢下笤帚疙瘩抱怨,“都怪你,都是惯坏的!”
梁满库垂头丧气地说道:“再说,咱家巧凤说得也在理,她大伯让咱家包水满家果园,表面上是捡了大便宜,可他还跟咱要了两万块好处,前几年遇上果子减产,这两年倒是丰收,价格还跌了,刨去贷款利息,赔本赚吆喝白搭力气。要是咱家巧凤真能和陈湘好上也不错,人家能在咱穷山沟一辈子吗?早晚得回城提干,到时候咱也跟着进城享享清福,以后跟她大伯也别来往了。”
陈湘回到家中,胜男出去了没在家。父亲陈天悯坐在客厅休息,见陈湘进门来,苍老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微笑转瞬即逝。
他始终对陈湘的选择耿耿于怀,“回来啦!”陈湘把从台庄带回来的出产一件件搬进屋,问道:“爸,你最近身体还好吗?”陈天悯心头一热,这是儿子为数不多的问候,以前看到陈湘对母亲细致入微地照顾,心里充满了嫉妒,这一刻他很感动,原来儿子也是爱自己的。
“挺好,这阶段食量和睡眠都不错!”陈天悯对陈湘的爱历来表现得很隐晦。
陈湘对父亲笑了笑,说道:“爸,我从台庄带回来很多水果,我洗给您尝尝!”
说着,打开兜子挑最大个选了一盘富士苹果和南国梨,拿到厨房洗了端到父亲跟前:“爸,我给您削皮!”
陈天悯指了指卧室,“小点声,你妈睡觉呢!”陈湘笑着点点头,拿起水果刀为父亲削苹果。陈天悯自己先拿了一个梨津津有味地品尝,“味道不错,比水果店的新鲜!”
“去台庄以后,没少吃苦吧?”陈天悯脸色平淡,但心里却对陈湘充满了牵挂,他爱这个小儿子胜过爱富游百倍。
陈湘笑了,毫不在乎地说道:“累是累点,但每天很充实,比找份安逸的工作平平淡淡地混日子要好!”
陈湘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爸,您尝尝!”陈天悯接在手里心里很舒服,但脸上还是死水一潭,指着陈湘说道:“你呀,都是让裴红基那个老东西给教坏啦!我们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特立独行,我真后悔让你读浙大,让他给你改造得这么叛逆。”
陈湘笑着说道:“爸,哪有你这么说老同学的?其实,裴教授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学会思考人生的价值。”
“价值?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价值?”陈天悯边尝苹果边问儿子。
陈湘坐在父亲身边,说道:“富游的眼里,价值就是金钱;您的眼里,价值就是我和妹妹听话,陪你和妈妈安度晚年;喻伯伯的眼里,价值就是多抓几个罪犯,翟叔叔的眼里,价值就是招商,就是gdp。”
“那你呢,你眼里的价值是什么?”陈天悯望着陈湘。
陈湘看着父亲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和翟勇也常讨论这个问题,我俩都认为,个人最大的价值就是对社会的贡献有多少。你别以为我们这是在唱高调,您想,人的一生满打满算,就那么三万来天,能在有限的人生中,为社会谋利,为后世子孙谋个平安富庶的生活环境,不是更有意义嘛?我记得小时候,你不是常对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嘛!”
陈天悯拿着苹果核对陈湘说道:“你们有这样的报复,就是因为你们年轻气盛;我也年轻过,也不是一下子就这么老的。理想就像这个苹果,很鲜艳,很诱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丰富,你们就会懂得,个人在社会中的力量是那么渺小,理想是那样经不起推敲,最后,你的理想和价值就变成这样了。”陈天悯把苹果核举到陈湘眼前,随手丢进垃圾桶。
陈湘笑着说道:“爸,你现在太消极,应该和裴教授学学,你们可是同学啊!”
“别跟我提那个老怪物,要不是他,也不会把你教成这样叛逆。”陈天悯气呼呼地说道。陈湘心里知道,虽然父亲嘴上对裴教授不忿,但还是挺钦佩这个老同学的。
父子俩正在说话,楼梯一阵轻响,水秀儿出现在楼梯上。看到陈湘脸上满了惊喜,“陈湘哥,你回来了呀,我还以为陈叔叔和胜男说话呢!”
陈湘立刻站起来,心里一阵欣喜说道:“水秀儿,你哥给你捎东西了,我帮你拿上去。”
说完,从地上捡起水满捎来的包裹,噔噔噔地跑到楼上。
水秀儿看了一眼陈天悯,跟在陈湘后面。
陈湘把包裹放在书桌上,回身一下子把水秀儿抱在怀里。“水秀儿,我好想你!”他边说边热烈地吻着水秀儿,水秀儿幸福地颤栗,双臂紧紧地缠着陈湘的脖子。
良久分开,水秀儿笑盈盈地问:“陈湘哥,住我家习惯不?爸爸和哥哥对你一定很好,对不?”陈湘抚摸着水秀儿嫩滑的俏脸,“这还用说吗?哪有老丈人对女婿不好的?”
水秀儿一下扑在陈湘怀里,嬉笑道:“臭美,我还没让哥哥养条狗试试你呢,咋就变成我家女婿啦?”陈湘紧紧地箍着水秀儿纤细的腰肢,“你可别让水满哥养狗,我最怕狗了,小时候被咬过!”
水秀儿戳了陈湘鼻子一下,笑得美美的说道:“傻瓜,你天天住我家,养了狗还能咬你呀!”她早知道陈湘把自家的果园收了回来,既高兴又担心地问道:“陈湘哥,梁满城没找你麻烦吧?”
陈湘见水秀儿更加明艳的笑脸,忍不住又在她花瓣一样的唇上吻了两下,说道:“梁满城精明着呢,他看整个台庄老百姓现在都对他有意见,很会顺风使舵。”
“那你也不可不防,他这个人很阴险!”水秀儿在陈湘怀里说道。
陈湘点点头,“我知道,你别总担心我。现在,台庄终于有盼头了,我让全村的妇女都做手工呢!”
水秀儿眼睛更亮,“真的呀,我真想回去看看,这么说陈庄就要富起来啦?”
陈湘望着水秀儿的眼睛说道:“哪有这么容易,这只能给乡亲们赚一点零花钱,要想台庄真正富起来,我还得想办法。”
水秀儿对陈湘近似盲目的崇拜,“陈湘哥,你也别太心急,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两人正在说道:“就听见翟勇和陈胜男在楼下喊自己,陈湘急忙放开水秀儿下楼,水秀儿悄悄地跟在后面。
翟勇迎上陈湘,狠狠地熊抱了一下。陈湘忙问道:“你那边怎么样?”翟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失望地摇摇头说道:“条件太差了,土地非常贫瘠,都是沙土壤。除了种地瓜和花生,长不了别的。水源也成问题,刚刚能满足人畜用水,难啊!”
陈胜男望着陈湘娇声娇气地说道:“哥,你都瘦了!”
陈湘笑了一下,对妹妹说道:“但是,我变得更壮了呀!”
陈天悯抬头,透过老花镜心疼地看了陈湘一眼,叹了口气,放下报纸去了厨房。水秀儿见到陈湘一直兴奋着,听到陈胜男说陈湘瘦了,才仔细地看了陈湘,然后默默地跟着陈天悯进了厨房。陈湘拉着翟勇坐下,两人数月未见,有说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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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洲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天牛哥和叶青兄妹众人都已经赶到了。大家都在急诊室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江洲焦急地问谢天牛到底怎么回事,天牛摊手说道:“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我就知道早上有个晨练的人在悬崖底下发现的大哥,他叫了救护车,然后用大哥的电话通知的我。”
天牛哥来回渡着步子,低着头说道:“大哥有晚饭后去烽火台散步的习惯,我猜有可能是失足从上边掉下来了。”
江洲沉思良久说道:“失足跌落的可能性不大,你想,大哥对那里的环境再熟悉不过。平时也总去,三十初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都没事,怎么偏偏在月亮正圆的时候坠崖?这解释不通啊。”
叶青也附和说道:“三哥说得对啊,这不可能啊。”
叶修和大哥相处时间最久,扎鲁大哥虽然不爱说话,但对叶修最是痛爱,兄妹俩感情最好。这时叶修早哭得双眼红肿泣不成声,桑婵在身边扶着她。
手术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房门才打开。最先走出来的是主治医师韩江,因为他原来做过江洲的主治医生,所以两人很熟。
江洲急忙走过去握住韩医生的手问道:“韩大夫,病人怎么样?”韩医生认出他来,急忙伸出手握江洲我问道:“怎么,病人是.......”江洲急忙说道:“受伤的是我大哥。”
韩医生微笑着说道:“你放心,病人没有生命危险!”江洲闻听立刻松了一口气。韩医生继续说道:“病人脑部受到震荡一时半会还醒不了,身上受伤可不轻,有三根肋骨骨折。另外,最严重的是被一根树杈刺入了腹腔,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脏器。多亏病人身体素质好,你们不用担心,安排他住院吧。”
叶修要回去取换洗衣物和住院日用品,被叶青拦住,叶青从天牛哥手中接过车钥匙开车回去了。
叶青拉着东西回来,沐蝶衣、小满和招弟儿也跟过来了。
沐蝶衣看了江洲一眼,走到他跟前问道:“怎么样了?”江洲淡淡地说道:“没生命危险,只不过伤势挺重的,大家别担心!”
招弟儿跟在沐蝶衣的后面,柔柔弱弱的没说话,可眼睛却带着不住地询问。
这时,一个小护士跑过来喊道:“一起坠崖的那个女的醒了!”
“什么?还有个女的?”叶修吃惊地看着江洲和叶青说道。
江洲和叶青也很茫然,叶青说道:“这么久大哥也没接触过女人啊!怎么一起坠崖的?”
小满心直口快地说道:“不会是和大哥一起跳崖殉情吧?”江洲哭笑不得,对小满说道:“咱们胡猜有啥用,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洲还没说完,小满转身就跑,边跑边说:“我去看看!”
小满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向大家摇头说道:“不认识!”
叶青疑惑地说道:“走,都去看看。”
大家来到病房门口止住脚步,小满和桑婵走进去,见病床上躺着一个挺漂亮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干涩,眼神空洞洞看着她们。
沐蝶衣和叶修也跟了进来,沐蝶衣刚进屋就惊叫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