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颖娘想得不错的话儿，干凉粉草应当是深色的。

    “姑娘您客气！”小伙计赶忙作揖，如数家珍般地告诉颖娘道：“干凉粉草是黑色的，做出来的凉粉也是黑色的，您要是介意啊，咱家还有薜荔籽儿，虽说这会子已经入冬了，可瓜菜行必然还能找到落苏，这两样合一块，也能做凉粉……”

    果然是黑色的。

    果娘微微摇头，当即就在心里否决了干凉粉草。

    至于小伙计说的薜荔籽儿同落苏，虽然颖娘不知道这两样该当如何做凉粉，可首先落苏就不现实，毕竟这会子落苏已经落令了，不说或许没法儿持续下去，只说她还得把控成本……

    阿芒看出了颖娘的迟疑，就压低声音同她道：“是不是不能用？要不先放放，咱们慢慢想办法。”

    颖娘点头，虽然无奈，可这会子无奈已经不当用了，她得赶紧想出替代的茶食才能成……

    正欲同那很遗憾没能帮到她的伙计道谢，那天曾在义十八的引荐下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钱大掌柜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仍是那副言笑晏晏、恭敬中透着亲昵的和蔼斯文模样，拱手朝他们行礼。

    颖娘赶忙屈膝福身，丫头弯腰作揖，抱着果娘、再加上店堂里头摩肩擦踵又没法把她放下来的阿芒亦是赶忙垂首，尊了声“钱大掌柜”，又去看怀里的果娘。

    果娘还记得这位送给他们很好吃的糖水青梅的大伯，团着两只手拜了拜，跟着阿芒糯糯地喊了声“钱大掌柜好。”

    钱大掌柜笑了起来，有特地向果娘再次问好。

    果娘直点头，不知道想到了甚的，还告诉他：“您送的糖水青梅很好吃，姐姐说了，我晚上吃的，早上都不咳嗽了。”

    饶是钱大掌柜，此时的表情都可以用欢喜来形容了。

    在知道他们想做凉粉之后，也不问他们这时节怎的忽的想起制作凉粉了，而是径直告诉颖娘：“姑娘想来知道，豌豆也能做凉粉……”

    ……

    豌豆性平味甘，倒是歪打正着正合颖娘的心意，赶忙朝钱大掌柜道谢。

    只这样一来，直到日头落山，满载而归又受益匪浅的颖娘诸人方才告别钱大掌柜，离开“钱德隆”。

    满心里却是有喜有忧。

    这喜得自是颖娘原本以为需要放弃了的一味凉粉终于有了着落了，而且钱大掌柜不吝赐教，毫无隐瞒地将豌豆凉粉的制作程序告诉他们知道。

    虽然钱大掌柜在颖娘提出疑问的辰光直说这不算甚的，更不是甚的独门秘方，反而寻常老百姓家也会这样做。可人家想都没想，就非常热心的连相应配比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颖娘这心里确实既感动又忐忑、

    可不管怎的说，感动总是多过忐忑的。

    只忧却比喜更甚。

    虽说他们好说歹说方才婉拒了钱大掌柜的折扣——毕竟不管是颖娘也好，还是阿芒丫头也罢，大概其都知道钱大掌柜这样厚待他们，其实只是看在义十八的面子上，否则他们何德何能，能让钱大掌柜亲自过来打招呼，可既是如此，那他们就更不能顶着义十八的名头在外占便宜，甚至于坑蒙拐骗了。

    可一直笑呵呵的钱大掌柜却没有罢休，临走临走，还是变戏法似的硬塞了个匣子与果娘。

    身在“钱德隆”，颖娘诸人自然晓得这匣子里装的是甚的。可这一次，他们推辞了无数回，都没能让钱大掌柜收回心意，无奈只得忐忑收下。

    再三道谢，离开“钱德隆”，只没想到待走出五甲，好奇的果娘在经过颖娘的同意后，打开匣子一看，竟然没有人认得。

    就连颖娘都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最后凭借气味方才笃定认出，这匣子里糖货正是之前义十八心心念念过的“糖香榧”。

    不用想，就知道必然价格不菲了。

    颖娘有一瞬甚至于都想退回去。

    早知如此，哪怕冒着让钱大掌柜不喜的风险，都万万不能收下的。

    更何况颖娘心里很明白，虽然她无意更没有这个实力同钱德隆争锋，可同行却是说甚的都当定了。

    哪怕同行不一样就要相争，可颖娘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却不知道钱大掌柜经多见广，一扫他们采买的食材，再一联想那天夜里就有朝奉伙计忆起前阵子他们也曾过来采买过大量的原料，就能知道这或许又是个小同行。

    不过这样小本买卖的同行，满崇塘多了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甚至于泰半还是他们“钱德隆”的老客户，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没甚的不好的。

    毕竟崇塘这样大，饶是他们“钱德隆”一家独大，却也不能指望着把买卖都给做尽了，重要给人留一条生路。

    何况说到底，只有大家的买卖都好了，他们“钱德隆”才能屹立不倒。

    更别说还是几个小孩子，谋生不易，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这不算甚的。

    至于那匣子“糖香榧”，虽然确实不便宜，却是他的一番心意。这几个孩子，倒也招人疼。而且即使心意，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只对于颖娘来说，钱大掌柜待他们的这番心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

    可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做好自己……

    又去了钱大掌柜介绍的瓜菜行采买山药同嫩姜，跑了趟修义坊的万盛米行，采买糯米粉同粳米粉，回到家之后，快手快脚地做好夜饭，吃哈喝好收拾妥当之后，就开始处理食材。

    只不过别看才买的食材多，可需要隔夜处理的只有红枣、嫩姜同豌豆。

    将干红枣洗净剪开去核，嫩姜去皮洗净，切成狭长的薄片，同漂洗干净的豌豆一道分别以凉白开浸泡一夜，这就齐活了。而唯一在此间需要做的，似乎也就是换水了。

    在此期间唯一需要做的，也就是换水了。

    然后，一切就等明天了。

    只丫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等不到明天了，跟在颖娘身后团团地转：“姐，咱们到底做甚的呢？还是糖吗？”

    他还记得颖娘曾经说过春饼、夏糕、秋酥、冬糖，如今已经入冬，想来他们还是得做糖货吧！

    却见颖娘笑着摇头：“这回不做糖货，我没打算按着往日的老规矩来，想着是不是能融一把碧水长天入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