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异乡的非圆月
狡猾哥大白天陪着美女爬了一趟莲花山,夜晚八点多钟的时候,已经倦意袭身,呵欠连天,不多久,就跌入了睡梦之深渊。
李庐谷继续开启着他异乡难以入睡的模式。半夜里,他听见自己租住的房门轻轻敲击的声音,这声音让他紧张。
“是自己租住的这扇门在响吗?”他心里在问自己。
“是的,不会错。”另一个他在黑暗中发声了。
“难道真有江洋大盗吗?”他心里在问自己。
在他细思之间,猛然,那门的敲击声变成了锤击声,声音在宁静的黑暗里,十分清晰。
“谁啊?疯了吗?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啊。”狡猾哥被那猛然而起的声音惊醒过来,对着门喊道。
“小兄弟,过来喝酒。”是二根的声音。
李庐谷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的确是二根,只见他手里拎着一袋子啤酒和几塑料袋卤菜,正用温暖的声音对自己说道:“小兄弟,过来喝酒。”他刚加班回来,从楼下的那些店子和摊位上,顺便也买了些酒食上来了。
“二根兄,你再用点力,这十块钱一晚的出租屋的门可就要坏了。”狡猾哥说道。
“我开始是小声地敲过,听见你们打瞌睡的声音,就知道你们睡死了,所以就敲得重了点。”二根说道。
“嫂子回来了吗?”李庐谷问道。
二根一听李庐谷提他老婆,就有点伤感,说道:“唉,她还年轻,没有玩够,我现在也开始想开了,就当那些钱打发给了叫花子东西。”
“老兄,你这就对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话说得没有错,事情总会有一个结果的,再等等。”狡猾哥说道。
二人就窸窸窣窣地把衣服穿上了,随着二根走到了他的出租屋里,只见房间里面到处都扔满了衣服和袜子,地上凌乱的放着十来个酒瓶子,烟头还没有扫去,没有女人的房间,一片凌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般,毫无生气。
“房间里是乱了些,我上班太忙了,顾不了这些,在东莞,有一个窝躺着睡觉,就满足了。二根说道。
“我们租的是临时房,所有的东西都是房东的,一个窝还都没有,打工嘛,随便一点好了。”狡猾哥说道。
这时候,二根就将那些卤水泡过的猪脚,烤熟了的鸡翅膀,煮熟了的臭豆腐,酱卤过的鸭脖子,一古脑儿从塑料袋子里倒到不同的碗里,房间里立刻就弥漫着一股肉香味道,三人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来,喝酒!”二根举起酒杯说道。
“有酒喝,我们岂能拒绝,何况时下还是正月呢,好好好,干杯!”狡猾哥说道。
“好吃,这臭豆腐味道不错。”狡猾哥一边吃着漆黑的臭豆腐,一边说道。
“做这臭豆腐的人,来自望城,手艺很地道的。”二根说道。
“这片农民房,还藏了不少的龙,卧了不少的虎啊。”李庐谷说道。
“现在世界上用的那些电脑和手机,那一样不是出自东莞农民房租客的手?”二根喝了一口酒,自豪地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地将自己的右手,得意地扬了扬,说道:“别看这只手丑陋,只有四个指头,可这手掌里出来的产品,是卖遍了全世界的。”
李庐谷抬头一看,缺失小指的那只手掌正停留在李庐谷的视野里,就竖起自己的大拇指赞叹道:“牛人!”
几杯下肚,李庐谷就问道:“老兄,我刚从老家过来,想在东莞这边找份工作,你可有熟人介绍进厂吗?”
“小兄弟,你要是想进吹空调的电子厂,那是难啊,我二根大老粗一个,在这边打工也有五六年了,人倒是认得不少,能帮上忙的,就认不得几个,你如果想进我们工厂的话,倒是容易,工厂还在招工,我跟主管说一句话,应该就可以进厂了。”二根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说道。
“那我还是考虑下吧,如果在外面找不到好的工作,我就进你们工厂做事,到时候,我再登门找老哥你帮忙。”李庐谷一听说要介绍他进五金厂,兴趣就没有了,脑海里就像电影倒带一般,回放着二根那四个指头的手掌。
“正月里,喝酒,现在是喝酒的时间,我们不要谈工作上的事情。”二根举起酒杯,继续劝酒道。
二人也不回绝,他们正喝得酣,没有留意楼道里已经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忽然,他们听见一阵“轰轰轰”的敲门声,然后就听到了房东的声音,房东在门外用低沉的声音喊道:“查暂住证了,查暂住证了,没有暂住证的,快下去避一避风头。”
那房东敲完门后,就快步走到另一个房间敲门,继续用低沉的声音喊道:“查暂住证了,查暂住证了。”
“你们刚过来,火车票还在吗?”二根问道。
“我没有保留车票,下火车的时候,就扔掉了。”李庐谷说道。
“我有暂住证,你们快跑,再迟,就会被抓住!”二根说道。
“快跑!”狡猾哥对李庐谷喊道。狡猾哥的暂住证是原来那家公司办的,他辞工后,公司也把他的暂住证收走了。
二人就把那酒杯放下,打开门,向着门外快速地跑去。
楼道里开关门剧烈的响声和繁密的脚步声撞击着李庐谷的耳膜,他也就拼命朝楼下跑去。
二人下去的时候,月光和灯光下,外面一片忙乱。
二人跟着逃跑的人群,跑出了出租屋,进入了一片黑黝黝的荔枝林里。
人们在荔枝林里,都不敢说话,
有几个胆大的男子,嘴里叼着香烟,那香烟时明时灭,在夜空里如同萤火虫在飞舞,又仿佛是星星之火,要将这笼罩在天地只见无边无际的黑丝绒布点着了。
真的虫子依旧隐藏在几棵黑色的荔枝树后面,正在卖力地歌唱,享受着这难得的春日好时光,享受着它们生命中最美的青春岁月,它们根本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幸好房东通知得早,要不,我们要被抓走了。过完年没有多久,来找工作的人多,刚入职的人也多,很多公司是不给新员工办‘暂住证’的,即便给办,也要等过了三个月试用期才办。”狡猾哥说道。
“天天会查吗?”李庐谷问道。
“偶尔会查,一有风吹草动,房东住在一楼,会提前知道的,别担心,来东莞三年了,我从来都没有被抓到过。”狡猾哥说道。
大约过了一袋烟工夫,人群陆陆续续开始回撤了,二人也跟着往回走。不远处,农民房的天空被灯光熏得橘黄色,彰显着这个城市的繁华,那些逃避者们的面孔,渐渐变得清晰,蜡黄,深陷的眼窝,还有他们的身形,大多是清瘦的,这一切,给李庐谷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人群返回的时候,大家都显得有几分兴奋,难以分辨的各地的口音,在人群的上空,如同蜜蜂采蜜时发出的的声音一般,“嗡嗡嗡”作响。
李庐谷抬起头一看,只见一轮非圆月,正在异乡的天河里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