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祖宅也在里面，是一座很大很大雕梁画栋、有门兽的房子，常宝嘉在里头前前后后在里面住了有二十年。

    你老家，多久没回去了？里面住着一个名为你“妻子”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她想问，又没问出来，记忆中磨人的岁月像长了一双翅膀恶魔从脑海飞了出来，在眼前张牙舞爪，拼命撕扯。

    她胸口突然像压了块万斤巨石，喘不过气来。

    忽然间，常宝嘉猝不及防地抢了赵建国的包，往一个角落跑去，像只兔子似的，眨眼不见了人影。

    虽然情况突然，但赵建国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但他想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就让她拿了去，悄悄地跟上。

    常宝嘉蹲在地上，把绳子解开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倏地捉起那张硬质纸打开，确实是连接他们平行人生的交叉点！

    撕了它！撕了它！撕了它！

    “你敢！”赵建国从天而降，从围墙跃下，危险地盯视她。

    常宝嘉蓦地抬头看着他，复杂的眼神掠过种种情绪，从怨恨、憎恶、热爱、卑微到身体猛地一颤时露出的反抗情绪，再到寂然，不过一瞬间，就似飞蛾扑火，也像夜空的烟火，更像一纵即逝的流星。

    “我会给你想要的，你先把它还我。”赵建国凝视着她，看清她的情绪却无法看透她的内心，也无法在她面前强硬，冷肃的神态终是柔和下来，“我答应你，今后的路一定会尊重你的个人意志。”

    “我想要你给不了！”常宝嘉努力的眨眼，硬是懦弱的泪水倒流。

    就连赵建国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认真而轻柔问出这么一句话，“你要什么？”

    他紧紧地抿起了唇，有些害怕她真的会说出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如今，摆在常宝嘉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与他绑在一起，另一条孤单前行。

    有了记忆中那生的积累，她相信无论是哪条，都不防碍今后的新生。唯一区别是，如果选择第二条，她会永远错过这个男人，能否今生无悔？

    她又不太确定，心底剧烈浮动的情绪，燃烧着她的思维能力，严重影响她的判断。

    时间太仓促了，她还无法仔细盘算。

    可她分明知道，通过一堆现实来衡量的关系，只与利益挂钩，与情感却无多大的关系。

    “我不想继续利用你，我们的关系，就此告一段落吧。”常宝嘉指甲掐进皮肉，清醒地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如果我不愿意呢？”赵建国极力克制着心中澎湃的怒火，两人间有过的亲密和谐仿佛昨日黄花，她那时明明情真意切，胸膛甚至还残留着她独特的气韵，为什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拥有独立人权的个体，即使是这个也无法禁锢我的自由！”常宝嘉把部队介绍书当着他的面撕开了，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再分……最后支离破碎。

    一阵大风刮来，四处飘散，最后零落地面。

    在不为人知的背后，赵建国披星带月，匆忙回乡只为她之故。

    可是这一刻，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也不悲伤，反而觉得他的女人就该这样，敢于反抗，敢于说出自己所想，敢于追求自己憧憬的未来。

    也罢，给她一次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他就不信这两年谁能从她心中生根发芽，并成功在民政局中登记注册。

    赵建国勾起一个泰然自若的微笑，“如你所愿，但你要清楚知道，我赵建国向来说一不二，除了到民政局备案外，其它一切按计划进行。”

    “你……”常宝嘉哑口无言，很久后才喃喃道：“不要脸。”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他应该怒发冲冠，扬长而去啊。

    这人，到底怎么了。

    他这样，她反而有一种负罪感。

    “就当是祭奠我们在青葱岁月中遇见，守望相助。将来你飞黄腾达，别忘了要买间大屋子送我，花园、游泳池我都要，各色美仆就算了，管家要个男的，女人不太好，会觊觑我的威猛。”

    赵建国用轻松的语气，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两人间的尴尬。

    “那就当你投资我的未来吧。”常宝嘉也没拧，顺着台阶下。

    “好。”赵建国觉得迂回战术可用，将大男人主义喂了狗。

    进了派出所后，赵建国让常宝嘉坐在凳子上等她，自己独自去办手续。

    常宝嘉有些忐忑，刚才瞬间爆发的勇气消耗掉她很多体力，现在整个人觉得很绵软，脑子有些昏沉。

    在等赵建国的期间，好些人来办事，也有民警进出。常宝嘉觉得其中有两个很怪，好像是特意出来看她。不过一眼，她又难以确定，会不会是没了介绍信办事不方便？

    她对这些其实不太熟悉，等得久了，不禁如坐针毡。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赵建国终于出来了，手上拿着两本户口本，长腿就那么迈了几下，已经从另一端走到常宝嘉身边坐下。

    “办好了。我帮你单独办了一个户口本，名字也改好了，但户籍所在地依然是周口村，性质也是农民。到时你想转入城市户口，看你考去哪所大学再打算。”

    现时的大学录取率很低，他好像认定她能考上似的。

    常宝嘉湿了眼眶，“谢谢。”她有想过单独办一本户口本，但以现在的情况怕是办不下来，所以没提，可没想到他居然都帮她处理好了。

    除了说声谢谢外，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建国没什么表情，只点了下头，把两本户口本放回包里。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内情就是这么样，千古不变，有人好办事。

    “走吧。”他率先站起来往外面走。

    常宝嘉要小步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现在回去吗？”

    “你先回招待所，我还有事要办，中午你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赵建国说完，扬长而去，步履潇洒。

    常宝嘉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透着明显的疏离感，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可这是她的选择。

    街边随便吃了碗米粉，她就回了招待所，躺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才蓦然惊醒。

    赵建国就坐盘腿抱臂坐在旁边的小床上，发现她醒了后，才张开眼睛，用一种很淡漠的目光看着她，“现在五点，六点我就要走了。”

    “哦，一路顺风。”常宝嘉呆呆地看着他，还处在一种惺忪的状态，心里某处慢慢空出一个角落，傍晚的凉风从打开的窗户悄悄钻了进去。

    赵建国炯亮的黑眸，仿佛蕴了千言万语，可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就连舌头也处在一种非常沉静的状态，没有再多说一句的冲动。

    气氛变得令人局促难安。

    常宝嘉站起来，打算先洗把脸清醒下，“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