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电话坏了。

    常宝嘉心情有些沮丧，邝书记说明天就能修好，让她明天再去打，可是她哪里能等到明天。

    距离周小青出事，有三天了。

    那些人大概没想到周小青会悄悄地潜回大陆，恐怕还在澳城寻找她，若是回过神往这边找，头脑精明的人一定会查到她的头上。

    这事一起要赶快处理。

    常宝嘉想起李芳城有轿车，还是找他帮忙吧。

    远远看到自己家门前清静，常关大还在织网，李滔和李芳城在聊天，常宝嘉心情忽然好起来。

    有朋友真好，有那种在危急关头能仗义相助的朋友更好。

    “我回来了。”

    常宝嘉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并站到门边倾听里面的动静。

    “阿妹！中午一起吃饭。”李滔跟她挥手，又用手肘顶了顶垂眸不语的李芳城。

    “我今天没空煮饭。”常宝嘉确实是要好好请他们吃一顿以表谢意。

    李滔拍拍李芳城肩膀，“有咱们城哥在，哪里你要你操心啊，姜姐都在我家厨房准备午饭了。”

    常宝嘉愕然地说：“是吗。”她发现这两个年轻人，气色都不错，并不会因为晚睡而萎靡。

    只是李芳城怎么一直低着头？有小情绪？

    “好吧，谢谢你们招待。”常宝嘉朝李芳城伸手要锁匙，“有用得着吗？”

    李芳城不仅没说话，就连眼睫都没抬，掏出钥匙还她。

    气氛不由得有些沉闷。

    李滔暗暗叹了口气，肯定是在想那个黄青青说的话了，他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可阿妹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他们怎么能给她摆脸色呢。

    但李滔也不会给李芳城难看，就当不知道，笑着对常宝嘉说：“宝嘉，若然你在公元xxx年，是不是会成长为一代女谋士？”

    常宝嘉摇头，“我不想当女谋士。”

    李滔为了活跃，继续猜：“呃，木兰式巾帼女英雄？”

    常宝嘉也没驳他面子，笑道：“我不想打仗。”

    李滔想到，古代女人都想做什么呢？有了，“入宫当皇妃！”

    常宝嘉道：“住个大笼子里面有什么意思。”深宫妇人的生活最无奈了。

    这就难到李滔了，“词人？诗人？”

    常宝嘉脑海里闪过李清照、卓文君等奇女子，大家开始都是没有野心要成为一个大人物的吧。

    “不。”她又否定。

    “尼姑！”李滔瞪大了双眼。

    常宝嘉还没回应，李滔就被李芳城捶了一拳。

    “哇，好兄弟，你捶我肩膀干什么，照我肚子来啊。”李滔根本不痛。

    常宝嘉觉得自己和尼姑没什么区别，李滔也说对了，可是她不想回应。

    “我先进去，你们不要太吵。”

    常宝嘉还没来得及把门栓住，李芳城就蛮横地挤了进来，然后他自己把门栓好，紧接着把常宝嘉逼到墙角。

    “我有事要麻烦你。”面对这种局面最好立刻转移话题。

    “什么事？”李芳城愕然，原来心里憋了许久想说的话一句也想不起了。

    常宝嘉解释道：“我想挂一通电话，可是公社的电话坏了，你能把我送到井安镇那边吗？”

    他声音很低沉，也不会吵醒周小青。

    “我家里有，我带你去。”李芳城边说边伸手要捉常宝嘉手腕，被她躲开。

    “不要动手动脚，我才十六岁你知道吗？”如果年龄小有好处，常宝嘉不介意强调，实际上的年龄，当然不会跟别人说了。

    “我……”李芳城微微喘息了一会儿，“知道了。”望着她平静的面容，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疑问和心事还有不甘，都必须压下来。

    常宝嘉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当着李滔的面小声道：“滔哥，师兄，我这几天真的有事，会很忙，我明天都不想去学校了，可是温叔叔明天会到学校向校友捐赠一批全新的桌椅，听说扩建教学楼的事也要谈谈，我必须要去。”

    常宝嘉家怎么会有这种豪爽的亲戚？

    “哪个温叔叔？”李滔好奇地问，也是李芳城心之所问。

    “关键时候你要给我添麻烦。”常宝嘉有些难过地看着李滔，她以为他跟那些人是不同的，聪明、体贴。

    可这话要她怎么答？

    李滔很尴尬，抿紧嘴唇望着地面。

    “我就是拜托你们别添乱了，我真的摊上事，不要往外面说。我是相信你们的。”

    毕竟关系重大，常宝嘉十分慎重。

    李滔抬头看着常宝嘉坚定地说：“放心。”忽然咧嘴一笑，“有事就快去吧，不然中午还要阿公等你吃饭，多不像话。”

    “我去挂电话。”常宝嘉也不隐瞒李滔，因为他知道周小青的事。

    李芳城家真的什么都有，但常宝嘉也没打听他父母是怎么弄来这些东西。

    李芳城也不爱说。

    “打吧。”他把她带到客厅与饭厅中间的那个雕花高几，黑色的老款电话机就摆在这上头。

    常宝嘉对着温有汉的名片拔号码，等待的过程，一秒像一个小时般漫长。

    嘟、嘟……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希冀地默念：一定要在，一定要找到你。

    “喂？”嘟了七下后，电话终于接通。

    “温叔叔，我是宝嘉。”常宝嘉暗暗松了口气。

    “宝嘉，你别说话，让我猜猜，没好事，对吧。”温有汉的声音平易近人，又充满活力。

    “我遇上事了，想请你帮忙。”

    “我马上回来……”

    “老板，你要去见局长呢，你不能走……我在接电话，有你说话的份吗，出去！”

    尽管后来掺杂了女声的那段对话，话筒已经被温有汉捂住，但常宝嘉还是听明白了。

    常宝嘉默默地等待。

    约莫一分钟后，温有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变化，“宝嘉，我现在就回来，你在家等我还是如何？”

    “你办完事再回来好吗？”常宝嘉充满歉意。

    “事有缓急轻重，你现在回家等我。”

    “路上小心，开车慢点。”

    “放心。”

    常宝嘉把话筒放下后，心里五味杂陈。

    她无法简单地认为温有汉帮她，是因为赵建国背景强大的缘故，除了自利的一面，这人真的是古道热肠，得人恩惠报以涌泉。

    不然随便敷衍她就行了。

    以温有汉老道的经验，一定会猜到道赵家绝对不可能接受她嫁给赵建国这个事实。

    奶奶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因为时辰八字的配对而维护她……

    想太远了！

    常宝嘉强逼自己回到现实，转身就看到李芳城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好了，谢谢，我回去。”

    “我也能帮你。”李芳城逼近一步，神态极其认真，平日冷郁的眼神此时闪着执着而睿智的光芒。

    任何人在此时此刻都不会怀疑他的话，他一定有特别的能耐，才会说出这种笃定的话。

    常宝嘉心里微震，考虑到周小青的隐私，并不想告诉李芳城，但也不想惹怒他，“如果我自己处理不好，我再请你帮忙。”

    她说得不卑不亢，李芳城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实际上，他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接受她的说法。

    “那你一定要记得，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我在。”

    常宝嘉能说什么，点点头而已。

    “瞧你死撑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李芳城瞥眼，嘴角不自觉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晃了常宝嘉的眼。

    常宝嘉眨了眨眼，“那是你的角度问题，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样很好，就没人跟我抢你了。”李芳城笑着，跟在她后面往她家走去。

    常宝嘉现在变得很敏感，即使是这样随意一句话，也听出试探的味道。

    她索性假装没听到，一言不发。

    李芳城心情好的时候，老想逗她说话，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因为她一向很平静，微微上翘的嘴角甚至给人一种永远在笑，不会生气的错觉。

    实际上，他都知道了，就是只母老虎，还长满了刺，比刺猬的刺还要尖利。

    他喜欢她充满生气的倔强。

    “朝露在光线下斑斓蒸发，

    升入了云朵的怀抱，

    那时，我醒来了，

    看着一颗圆圆的露珠，

    从我眼前消失，

    就像一段旅程的结束，

    偏偏我看到了你，

    其实，

    才刚刚开始，

    天空在下雨呢。”

    常宝嘉安静地听着他念念有辞，忽然一滴雨点打在脸上，还真下雨了。

    “宝嘉，走快些，别淋湿。”李芳城虽然这样说，可他步伐仍然缓慢，保持与她两步之距。

    常宝嘉步履平静，雨点越来越密时，她还是不急不缓。

    等到了家门前，“轰”的一声惊雷，大雨滂沱。

    正是睡觉的好时光。

    不过已经十一点半了，常宝嘉让常关大先跟李滔他们过去，自己则先去看周小青。

    房间里静悄悄的，周小青睡得很安稳，可常宝嘉发现了诡异之处。

    她的脸太红了。

    常宝嘉赶快走到床前，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好烫，发烧了！

    常宝嘉连忙打了一盆井水，给周小青敷额头降温，又翻出仅有的一瓶米酒，飞快涂遍她全身，回头去换毛巾是，毛巾都热呼呼的。

    常宝嘉十分担忧，虽然说温有汉马上回来，让他帮忙送到县里或市的的卫生院治疗最好，可现在没有通信设备，若是他在路上有事担搁了呢？

    她拿走毛巾再仔细感受周小青额头的温度，感觉有四十度高温了，极怕烧坏脑，再换了条毛巾，连忙关上门去找李芳城。

    “师兄，我有事找你。”

    李芳城马上站起来走向她，才走了几步，回头伸手想拿汤让她先喝，李滔已经把汤碗递过来。

    李芳城点点头，又拿给常宝嘉，“你先喝碗鸡汤，温度刚好入口。”

    常宝嘉哪里心情吃东西，念他们一片好心，喝了小半碗就放下，“过会回来再喝，姜姐，辛苦你子。”她冲里面喊。

    “宝嘉你要出去？”姜姐捧着一盘腊肉炒头菜，疑惑地望着常宝嘉，有什么急事啊，应该先吃饭再去的，饿坏她家芳城怎么办？

    “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师兄帮忙，你们先吃饭吧。”常宝嘉拉着李芳城往外走。

    李芳城由此希望天天都发生一堆常宝嘉不能解决，而他能解决的事。

    “你开车送我到井安好吗？”常宝嘉有些内疚，没事的时候高高挂起，有事的时候就晓得找他帮忙了。

    “好，你就在这等我。”

    李芳城二话不说，就要奔向雨中，李滔叫住他，“伞！”把抛给李芳城，他就回去了。

    常宝嘉鼻头一热，说不出什么滋味。

    等李芳城消失在迷朦的雨里，常宝嘉才匆匆回屋，帮周小青再穿了一套衣服，又绑了一条围巾把她脸遮住，最后翻出自己那件有帽子的外套，把周小青裹得严严实实。

    这么大动作，周小青都没醒，可想而知病得严重。

    常宝嘉皱眉想了想，好像有什么事忘了……

    啊！留字条给温有汉！

    常宝嘉飞快写了一行字，折好后又撕掉，再慢慢写了一行，折好交给常关大，简单交待了一下又站在门口等着。

    一辆黑色轿车很快直接开上常宝嘉家门口。

    “宝嘉，来。”李芳城打开后座车门，聪明如他，只字不提帮她背周小青的事。

    常宝嘉仔细检查周小青穿着，确实万无一失后，才背起她利索地放进后座，把她手脚放好，然后跨进去蹲下，并拉上车门。

    轿车在行人稀疏的大街上飞快奔驰，好似一匹烈马。

    离开井门镇，上了黄羊大道后，李芳城放慢车速。

    “常宝嘉，坐到前面来。”他声音有着明显的不满。

    常宝嘉不要坐前面，她担心如果遇到意外刹车的话，周小青会飞出挡风玻璃摔坏，这种事情以前看新闻也曾经看到过。

    “不要你管。”

    “你就这么点修为，这么快原形毕露，不怕我闹脾气停车不走？”李芳城意见可大了，怎么能一直这样蹲着呢？

    去到井安的卫生院少说要二十分钟！

    “你有本事停，我有本事下车背着她走过去！”常宝嘉的脾气确实上来了，而且猛烈得很。

    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她！

    李芳城的脚放在刹车位上，很想踩下去，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踩在油门上。

    “我生气了。”

    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总行吧。

    他在倒后镜那儿偷看常宝嘉。

    “我有点困。”常宝嘉蹲累了，索性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