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不如死时，死是最好的解脱，也是最好的归宿，肖逸君不开口劝肖离洛，他知道，就算严梓筱有心放过她，她已心死，对生没有任何希望，活着也是一种负累。

    肖逸君出来时，依旧长身玉立，神情如常，他再一次成功地将所有情绪藏在心底。

    “圣君！”他对严梓筱深深一揖。

    严梓筱缓缓转身看着肖逸君，沉默不语，二人就这样看着，良久，他开口道“求圣君允许臣带她回府一趟，或许这次之后，父亲母亲便再也不得见她！”

    “她有求死之心？”严梓筱皱眉问道。

    这回肖逸君惊讶了，他讶然抬头看着严梓筱，不敢置信，以他对他的了解，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肖离洛，但是他问这话，分明没有要处死她的意思，而且肖离洛所做之事，先是谋害天子欲窃权，后为自保又亲手葬送了腹中孩子，而那孩子，也是严梓筱的骨肉，是龙嗣，无论哪一点，都是杀头的大罪，甚至，株连母家。

    严梓筱也没有要做好人的意思，直截了当道“朕不是不想杀她，她之前联合严语嫣对小丫头所做之事，后对朕所做之事，今日又为自保亲手杀了腹中不足月的孩子，朕想起这些，便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但是她怀有龙嗣之事朝中众人皆知，如今她有丧子之痛，朕再想惩办了她，也不该如此不近人情，何况，朕难道真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后宫有个好妃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妄图谋权篡位？”

    闻言，肖逸君苦笑一声，道“是啊，臣忘了，她就算死了，也是皇家的人，一个肖圣后，已经够了，若肖家女儿再出来一个，天下人笑话的，嗤之以鼻的，不仅是肖氏，更是有眼无珠的皇室！”

    严梓筱冷冰冰勾了勾嘴角，对于肖逸君的讽刺，并不发怒。

    他一个转身，大袖一挥，道“肖圣侍丧子之痛难抑，自请往皇庙为未出生便夭折的小皇子祈福，三日后出发往皇庙，就由你送她去吧！”

    “比起死了，活着才能赎罪，造了多少孽，就赎多少罪孽，为她自己，也为她腹中那不足月的孩子！”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

    肖离洛本来瘫坐在地，听着屋外的动静，事已至此，满盘皆输，她知道自己没有翻盘的机会，也不再有妄想，但是心中还是，对严梓筱有些期待，期待他能为她心软一次，但是没有，在听到那句“造了多少孽，就赎多少罪孽，为她自己，也为她腹中那不足月的孩子。”时，她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瘫软无力。

    眼泪又扑簌簌落下，不为严梓筱心狠，只恨自己自私至此，竟鬼迷心窍，拿自己孩子的命来自保。

    玉枫和萧祈然随严梓筱离开了，把守的侍卫也全数撤去，服侍的宫女太监也不见一人，偌大的紫华宫，比她住过的冷宫还冰冷。

    肖逸君推门而入，伸手去扶她。

    “若今日是她，她定不会这般对她吧！”她轻声道。

    肖逸君伸出的手腾在半空，顿住了，他微微皱了皱眉，道“他已经允了我带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若这所有事都是她做的，他一定不忍心这样对她吧？若今日失了孩子的人是她，他心疼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这般对待，如何会让她去皇庙？”

    “是不是，哥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如果今日将我换成她，哪怕她下给他的是穿肠毒药，千年鹤顶，他也甘之如饴，若是她为自保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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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定会心疼地将她紧搂在怀，宽慰她说‘孩子还会有的’，是不是？”

    她双手紧紧扯着肖逸君的袖子，拉住他的胳膊晃着，仰头看着他，乞求的目光，似乎在说“你回答我啊，你说是啊！”

    “不！”半晌，肖逸君吐出一个字。

    “什么？”

    “她不会觊觎他手中的权柄，不会伤害他，哪怕她不爱他，相反，她还为解他体内的毒，不远千里打发人送药来给她，若非她，或许你这次不会功亏一篑！”

    “她不会为了自保去伤害自己的骨肉，相反，哪怕她知道腹中骨肉和自己一样，时日无多，或许连睁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她也在拿命保护，她为了腹中骨肉，可以以死相逼，可以委身于人，将自己关在这深宫大院里”

    “她更不会伤害自己爱的男子，相反，她为了解他体内的相思染，不惜以身种毒，让人误以为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惜让他误会自己以下作手段，以媚药魅惑他，解了他体内的毒”

    “比起你，她爱的更辛苦，更卑微，却也更坦荡，她从来都只是在伤害自己，成全他人，成全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这样的女子，你比不了，肖宛如比不了，四公主比不了，九公主也比不了，这样的女子，何以让人不倾心，何以让人不爱？”

    “你说若今日换成她，他不会如此对待？但是你忘了，离洛，她不是你，你更不可能是她，她只是她自己，从来没变过，她心性坚韧，不会和你们任何一个人一样，改变初衷，害人也害己，伤人也伤己”

    “她一向恩怨分明，她体内的毒，是先帝所种，她从来不会将仇恨牵扯在他的后代身上，她救过落水的圣君，亲口拔除了俊亲王的蛇毒，她一人力战数百暗卫，救了摄政王，甚至在被设计送往北朔，回来后，救了被肖圣后种了慢毒的十圣子！甚至，被送到北朔的日子，她替北朔太子解了缠绕多年的旧疾！”

    肖离洛惊诧地抬眼看他，松了扯着他袖口的手。

    “你们嫉妒她甚至恨她，却不知，因为一句‘新女命贵，可镇国运’，她从出生便被贴上了镇国明珠的标签，从小被种绝情盅，后热毒加身，她从小对人对事冷淡，不将一切看在眼中，让所有人忽视自己，为了救治云暻，长年累月地游走在外。”

    “她在南海救了被兄弟派出死士追杀的东赢岄，与四国公主与太子拜师同门，是他们最小的小师妹，却为了云暻，比他们更吃苦练功，更卖力学医，亲自尝试各种毒草毒虫，她是五国公主，在东瀛提出兴水利，在西蜀提出减免赋税，在南越提出提拔寒门学士，制衡官陇门阀，在北延提出修建梯田，开渠引水！”

    肖离洛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些，她虽知道，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她能得这么逗人爱重，不是她生来好命，若说好命，你，肖宛如，四公主，九公主，这京城世家女子，哪一个不比她好命？她从一出生就已经在鬼门关，当年先帝为稳固皇权，先是亲手设计了祭坛之事，让云暻亲眼看着至亲之人身死眼前，后又令暗卫屠杀玉王府满门，这些她都亲眼所见，她救了玉枫玉檀。”

    “她见过他们的苦痛，感同身受，她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过，所以才给予比索取更多，不，她从来没有索取过，他们的一切给予都是心甘情愿！”

    肖逸君低头皱眉看着肖离洛，突然问道“这些，是你可以比得上，还是肖宛如可以比得上？你们只看到他们对她深情，却不知，所有的果，都是有因的！天下女子，还有谁有她的胸襟，能出手救仇人之子，不止一次？天下女子，有哪一个能部分国界，出谋划策，只为看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