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确实没用，肖芸娘看着群情激昂的王姓诸人，在心中自嘲了下，无比唾弃自己曾经的不作为。

    肖家庄的族人悉数离去，留下的几个乡邻也并不可能提供更大的帮助。除了时给王族长树立威信外，她还能提供什么给王族长让自己瞬间变成一个比树立威望更有用的东西。

    在这闭塞的村落里，她这两三年过得真的太过潦草，有一种“反正老天给了她幸运，躺着也能老死”的优越感在作祟，抱着可有可无高姿态在围观周遭。而变故来得这么措不及防，她曾经依仗过的知识变得那么可笑，那些似乎没有任何交易的价值。

    肖芸娘当然知道眼下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却还是说了。她说：“当然是假的。”

    “哈哈哈，你还真敢说。假的？”

    “就是，你糊弄谁啊？”

    “……还不把人放了。”

    ……

    有人嗤笑，有人恳求，肖芸娘盯着王族长，余光扫过众人，为半大小子担心的其实也只有他的亲人而已。

    看着王族长已经渐渐不耐的神情，肖芸娘垂眸，使劲儿让半大小子说不出话来，才道：“我又不是大力士怎么可能打得过拴柱呢。其实……其实这是拴柱让我做的。他，他这么做是，是因为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和葛大壮定的娃娃亲根本就不对。他们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算我退亲了，拴柱家也不可能同意他娶我。我们家被除族后，我很害怕，就找了拴柱。拴柱就出了这个主意，说我绑架了他，然后逼迫他们家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他们家一定会同意的。他的胳膊也是自己弄的，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卸掉他的胳膊……”

    她这么长篇大论之际，自然引来众人的纷纷议论，更是让半大小子王拴柱的亲人气得吐血。

    王拴柱的亲事确实没定下来，因为就这一个独苗苗，他们家里人想好好寻摸寻摸，找个好生养的媳妇儿。如今众人得了肖芸娘这等类似破釜沉舟的不要脸的话，竟然觉得她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有人倒是问半大小子王拴柱，可是他已是疼的全然没了力气，根本说不出话来。可还是有人不相信，觉得她这是狡辩。

    “既然是这样，一开始为什么不和拴柱家人说你要嫁给拴柱？”

    “呼啦来了一群人，围着我们姐弟几个人，我吓坏了……”肖芸娘咬咬唇，低声道，“我妹妹他们在，我怎么有脸说？”

    “……你还有脸？”

    “哎呦，拴柱他奶，你这一下子就有个孙媳妇，怎样？”

    “可是一大家子呢。”

    “她说是就是了？这小闺女够精啊，你们可别被她骗了。”

    ……

    肖芸娘看了看四周，计算着自己伺机逃跑的几率有多大，又看了神情莫名的王族长一眼。

    她决定赌一把。

    她没再继续绑架半大小子王拴柱，而是放下镰刀，对王栓柱道：“我命不好，就不拖累他了。赶紧找个人给他接骨吧。真的，哪怕我立马死掉，也不会忘掉他对我的情谊。我还想过，呵呵，想过这辈子阳间做不成夫妻，地下做夫妻呢。还是算了，我是不祥之人，就不连累她了。”

    王栓柱被人接走了，而王家寨的人竟然没有上前来，只是围着她指指点点，似乎等着族长的发落。

    肖芸娘知道自己赌赢了，松了口气。她一咬牙，噗通跪下来，一路跪行到王族长跟前，磕头求饶道：“我……我不想死。求求王族长饶过我和我们家吧。收麦子的时候，我爹爹伤了腰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又被除了族，婚事大概也是不成了。我知道我的无知冒犯了您，王族长求求你，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王拴柱的家人虽然恼怒她挟持了王拴柱，可是她最后表现出来的情谊还是让人有点相信她对王拴柱有情的。

    纵然有人怀疑她说了谎话，可她家里的情况着实如此，可以说即便王族长宽容了她对王家寨的冒犯，她们家大抵也是没什么活路可言了。

    肖家庄的附户也开了口求情，王家寨有恻隐之心的人也跟着道：“他们家那种情况，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王族长冷笑一声，扯了裤腿，扫了众人一眼，扬长而去。

    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他走了，这事儿大概算是了结了。

    等人走了，她还跪着不停地磕头，肖芒种上前拍了拍她，低声道：“赶紧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害人了。”

    别再害人了？！

    肖芸娘嘲讽地一笑。

    ……

    王伯深站在砖窑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肖芸娘踉跄着站了起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躺在砖窑上揪了根草咀嚼着。

    他重生了，回到了十二岁这年，离开王家寨的前夕。

    二十年弹指间的事过境迁，如今重头再来，有熟悉更多的确实陌生，亦或是茫然。

    印象中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变故，可能记起来的却很少。

    前世的他，在这个年纪不过是不学无术，整日里偷就摸狗的混混。

    他记得……

    这年的夏收的时候，王家寨和肖家庄因为收庄稼发生了争执，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姑娘的脸的话，应该是她的爹爹被人打成了重伤，因此瘫痪在床。王家寨为了给肖家庄一个说法，把一切推到了他们母子身上。

    他的母亲是个疯子，而他又无人管教，是个混混。族长为了表示诚意，亲自把他送到肖家庄给这家当上门婿。

    他不忿和人起了争执，母亲为了保护他，追人的时候失足落水死了。他逃离了王家寨，恨透了这里的人。

    逃离之后，再也不曾归乡。

    攀附他的人曾讲过那些让他痛恨人的下场，说她嫁给了一个傻子，结局也不大好。

    王伯深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冷哼一声，心思又漫到了别处去，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军户之策，是他掌握兵权之后推行的政策，如今却早了十多年，这……不合理。

    也许不知重生了，或许还有别人。

    可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