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父母心
都督府派人来接,说是老夫人想女儿和外孙了。
于是,杨珍带上珲哥儿,由成群的护卫送回都督府。
两位嫂嫂带人迎接出来,将杨珍和珲哥儿引入老夫人的正院。
老夫人一见到珲哥儿,抱在怀里小心肝小宝贝的叫,惹得三个嫡亲的孙子眼红,拉老夫人袖子追问:“祖母,那我们是什么?”
老夫人幽默地点三个孙子:“你们都是祖母的宝贝。你是大宝贝,你是二宝贝,你是三宝贝,你表弟最小是小宝贝。祖母好幸福呀,有一大群的宝贝。”
三个小子满意了。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跟着打趣。
后来,两位嫂嫂带人离开,奶娘田氏也抱着珲哥儿到荷苑歇息,留下老夫人跟杨珍说体已话儿。
老夫人说有疲倦,带杨珍到她的卧室,在隔开的外间罗汉床上侧身躺着,跟杨珍说话。
有人端来两盅鲜羊奶,盛羊奶的小盅一个是白瓷的,另一个是青瓷的。
老夫人端起白瓷小盅,笑着说:“这羊奶可是滋补的东西,咱们女人喝了,还可保持皮肤细腻白皙。”
杨珍理所当然地端起青瓷小盅,闻着气味不错,刚要喝了,身后的青莲偷偷扯衣袖,就装着吹羊奶冒起的热气向身后瞟,瞥见青莲皱眉摇头示意不要喝。杨珍放下小盅,看老夫人时,她怔忡地看着自己。
老夫人沉默片刻,说是双脚有些麻木,让杨珍给她揉脚。杨珍觉得今天的老夫人有些异常,偷瞟青莲没有发觉异常后顺从走过去,蹲在老夫人跟前帮她揉腿脚。
“哎哟。”老夫人一声惊叫,杨珍胸前就湿了一片,半盅的羊洒到杨珍胸前,暖烘烘的,湿漉漉的。晃眼看到盛羊奶的白瓷小盅掉落,杨珍伸手抓住,放到罗汉床旁的小几上。
室内静得出奇,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望杨珍。杨珍的身手太敏捷了,大家都没有看清她是怎样抓住白瓷小盅的,只是感觉眼睛一花,快要掉到地面的白瓷小盅就到了杨珍手中。
杨珍干笑:“侥幸,被我接住了,没有摔坏。”心中后悔莫及,刚才就不应该抓住白瓷小盅的,一不小心在大家眼底下露馅了。
幸亏,没有人追问杨珍,是怎样抓住白瓷小盅的。
半晌,老夫人叫喊起来:“来人哪,快备上温水,让大小姐沐浴。”
翠莲到荷苑取杨珍的备用衣服。
浴室里,青莲侍候杨珍脱衣服时,小声说:“大奶奶,你过去是不喝羊奶的,说羊奶的臊味太难闻。那两盅羊奶,白瓷小盅装的是老夫人喝的,青瓷小盅装的是老夫人敷面用的。”
杨珍暗叫好险,要不是青莲机灵,刚才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喝下那小盅的羊奶了。
杨珍泡在浴盆里,隔着屏风跟青莲轻轻说话。
突然进来了一位老嬷嬷,径直绕过青莲走进屏风里面来,手托个精美的小瓶子,笑着对杨珍说:“大小姐,老夫人说了,羊奶的气味不好去掉,得洒上这些香露才好。”
老嬷嬷拧开盖子,朝浴盆中滴了几滴香露,顿时满室清香。在滴香露的时候,那个老嬷嬷的目光朝杨珍胸脯飞快扫去,死死地盯了片刻,然后如释重负地笑着离开了。
老嬷嬷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杨珍眼中,她有个不好的预感。
记得徐世杰怀疑自己身份时,察看了胸脯正中那个豆粒大小的痣,然后凭着这个确定自己是他的妻。这个老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她刚才分明是察看胸脯正中那个豆粒大小的痣,是否表明老夫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杨珍怀疑,洒在自己身上的半盅羊奶,老夫人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要自己淋浴,方便察看胸脯上的痣。
是在哪里露出马脚呢?
上次回娘家的时候?不像。
哦,肯定是珲哥儿病危的时候,身子原主是不会骑马的,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怀抱珲哥儿纵马在大街上奔驰。还有刚才,盛羊奶的小盅掉落时自己本能地抓住,一个大家闺秀是不会有这种身手的,当时老夫人的神色就不对。
怎么办?是如实告诉老夫人,自己不是她的女儿,还是编一个合理的故事,便这一切都变得合理化。
杨珍苦恼地拍打脑袋。
沐浴过,杨珍披散着半湿的长发,回到老夫人卧室外间。老夫人仍半躺在罗汉床上,她冲杨珍招手:“过来,娘亲替你梳头。”
杨珍心中明镜似的,老夫人不知道又要察看什么。这具躯体是老夫人亲生女儿的,杨珍不必担心,她乖巧地走过去,坐在老夫人向前,任由老夫人拿梳子在自己头上慢慢梳理。梳到后脑勺的时候,老夫人停下梳子,在上面摸索着什么,然后放下梳子,叫屋里的都退出去。
杨珍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她已经准备好了。
老夫人在屋内走来走去,然后下定了决心,厉声问:“珍珍,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别告诉我是徐世杰教你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教你骑马。”
杨珍苦笑,果然不出所料,是从这里露出破绽。当时,只顾着抢救病危的珲哥儿,顾不上别的。不过,杨珍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争分夺秒地带珲哥儿去找师太。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珲哥儿的安危更重要了。
老夫人又逼问:“珲哥儿病危前,你跟徐世杰离开江都城,要到哪去?”
除了苦笑,杨珍不知道做什么合适。用在农庄养病为借口,自以为瞒天过海,没有料到行踪全落到别人眼里。清楚自己行踪的,不知道还有哪些人。
杨珍决定赌一把,拿老夫人对身子原主的疼爱为赌注,赌老夫人会包容女儿的变化,会接纳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女儿。赌赢了,珲哥儿会有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赌输了,自己带上珲哥儿逃离这里,到别处安身。
杨珍轻声说:“世杰和杨妈妈、青莲、翠莲他们都说,我生珲哥儿时难产,晕厥了几天几夜,然后苏醒过来。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我并没有晕厥过去,我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是一名军人,我整天忙着训练军队,带士兵执行任务。苏醒过来后,我想不起跟世杰成亲的事,也想不起在都督府做女儿的日子,也想不想晕厥前的人和事,我边写字、抚琴这样的事都忘记了。可是,苏醒前所做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仍然会......世杰和杨妈妈都说,那是我的一场梦......我觉得不是梦。”
老夫人打断杨珍的话:“你是说,你是在梦中学会骑马的?你还学会了什么?”
杨珍点头:“一个军人需要掌握的,我都会。”
老夫人沉默,半信半疑地打量杨珍,然后接着问,“珲哥儿病危前,你跟徐世杰离家十多天,要到哪里去?”
“我想永远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重新生活。世杰去追赶,不许我走。我本想要走的,可是舍不得得珲哥儿,所以我就回来了。我没有料到,我只是离开短短的时间,珲哥儿就会生病,差点儿就......”
想到因为侍候的人粗心大意,珲哥儿病得差点没命,杨珍后怕,心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你舍不得珲哥儿,我们可就舍得你了?”老夫人颤抖着指杨珍,“听说你在农庄养病,我多次派人探望,都没有看到你。你父亲派人夜探农庄,才知道你根本不在那里。我们以为你出事了,你父亲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手,四处寻找你,地发现你们行踪前,我和你父亲吃不下睡不着......永远离开这里,你可知道,我们为你日夜担心。”
老夫人哭泣起来。
杨珍慌了手脚,又不知道怎样安慰,干巴巴地说:“我是学得,自己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的女儿是个大家闺秀,而我是一个军人。”
“糊涂东西!那不过是一场梦,你竟把它当真了。”
杨珍弱弱分辩:“可是我觉得,那不是梦。”
突然,有一支利箭,夹着寒意向杨珍射来。杨珍一惊,本能地避开利箭。紧接着又有三去箭同时向杨珍射来,杨珍扯下身上披帛,将射来的箭缠住,抖落地上。
“好身手。”都督大人从内间走出来,手握佩剑,向杨珍刺来。
杨珍急忙躲避。
老夫人张开双手隔在都督大人和杨珍之间,冲都督大人喊:“你这是要干什么?她是咱们的女儿。”老夫人伸手去抢都督大人手中的剑,扔到地上。
都督大人看怪物一样,把杨珍从头到脚看个遍,看得杨珍心中发毛,躲到老夫人身后。老夫人嗔怪地把都督大人按到椅子上,替杨珍解围。
接下来,都督大人和老夫人非常详细询问杨珍,她梦中的情境,她现在的处境。得知徐世杰清楚杨珍的变化后,依然坚持跟杨珍一同生活,两人都满意地点头。
老夫人叮嘱杨珍:“要是徐家因此嫌弃你,在徐家过不下去了,你搬回娘家。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离家出走的事,想都不要再想。”
杨珍激动得搂抱老夫人。你真是我的亲娘,有你这句话,我一百个放心了。
都督大人叮嘱:“你一个年轻女子,有这样的身手未必是好事。要不是迫不得已,不要在人前展露你的武艺,至于骑马的事......要是有人追问,就说是我教你的。”
既然都督大人和老夫人能够接纳自己,杨珍提议,让自己参与到江都城的防守中,替父亲分忧。
都督大人拒绝了:“你一个年轻女子,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就行了。守城这类事情,是男人的事。”都督大人还是习惯于把杨珍当成后宅的弱女子。
离开都督府的时候,杨珍快乐得想要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