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撕破脸
老夫人办事效率高,很快就替杨依依找了个年轻有为的小校尉。巧得很,这个名叫张锦栋的小校尉是跟随徐世杰、杨珍去歼灭倭寇众多士兵中的一员,因他表现出色回来后获得晋升为七品校尉。这个出生于抚州的张校尉家中良田多,是当地有名的财主,他是长房嫡出次子,他这样一个人物配无父无母的杨依依是绰绰有余。
老夫人替杨依依挑夫婿,是千挑万选才找出这么一个家庭富裕又积极上进的小青年。
都督府老夫人亲自出面,找来徐将军,替张校尉保媒。在徐将军看来,有老夫人保媒是难得的体面,再说张校尉是个难得的好青年,就一口答应了,回府后到福禄堂跟大夫人说这事。大夫人就如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被震傻了。徐将军看大夫人不说话,丢下一句“这事就这样定了”,就去探望嫣姨娘了。
大夫人回过神叫嚷:追出去叫喊时:“不,老爷,依依不能嫁给这个人。”徐将军早走得没有影了。
大夫人瘫软地上。徐将军在家中说话做事,向来是不容人质疑,他决定的事是不能更改的。
杨依依得到消息,扑在大夫人怀里泣不成声,最后竟哭晕过去。
大夫人不甘心,就这样把娘家唯一的骨肉嫁给一个低贱的小校尉。
芙蓉居里,杨珍正与杨妈妈、青莲和翠莲谈论老夫人替杨依依保媒的事,传话的小丫头禀报说大夫人派人请大奶奶去福禄堂。
“来了。”几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徐将军刚刚回府,大夫人就派人来叫,也太沉不住气了。徐将军在都督府拍板决定的事,大夫人找儿媳妇去要干吗。
杨珍嘱咐人照看好珲哥儿,从容不迫地带着青莲和翠莲出门。杨妈妈不放心不下,追上来叮嘱:“大奶奶,有话好好跟大夫人说,不可冲撞了大夫人。好歹,看大爷的面子。”
“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至于能否跟大夫人好好说话,杨珍可不能打包票。
明知到福禄堂不会有好事,青莲和翠莲胆战心惊的。可是,走在前面的大奶奶腰板挺直不慌不忙地迈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将要发生的事完全在她的掌控中。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冲对方点点头,同时收了怯意,跟随主子的脚步缓缓行走。可不能给主子丢脸!
福禄堂里。
杨依依苏醒过来,提起即将要嫁给张校尉的事,哭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她绝望地对大夫人说:“姑妈,依依活不成了。依依以后不能在身边孝顺你了。”
大夫人红肿了双眼,竭力抚慰要寻死觅活的侄女。听人禀报说儿媳妇到,大夫人轻拍杨依依:“孩子,姑妈就是拚了这老脸不要,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小校尉。”大夫人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叫儿媳妇出面,请都督府老夫人改变主意,唯一能够转圜的机会。
大夫人也是气晕了头,忘记了这般做是挑战徐将军的威严。
“姑妈,不行的,没用的。”杨依依扯住大夫人不放,泪眼婆娑,“表嫂早就看依依不顺眼,她哪肯替依依去求都督府老夫人。姑妈,没用的。这事不怨表嫂,只怨依依命贱,命中注定这样。”这哀哀地哭诉,让大夫人心都碎了,只想着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救侄女出苦海。
杨珍带着青莲和翠莲站在正房外,里面传来大夫人和杨依依时高时低的哭诉。杨珍皱眉,抬头望天,静静地等候。
福禄堂里侍候的人,个个屏气凝神,唯恐一不小心成了主子发泄的对象。
大夫人故意不重新梳理,就叫杨珍进来。步入正室的杨珍,看到大夫人两眼红肿、头发零乱、衣饰不整,这模样让人联想到弱女子惨遭蹂躏,简直是惨不忍睹。杨珍急忙回身,叫身后的青莲和翠莲退出门外。
杨珍给大夫人行礼请安,就沉默不语。
大夫人故意在儿媳妇面前露出惨状,就想引来儿媳妇的安抚,继而借机拿捏儿媳妇,达到个人目的。可是,这个儿媳妇不按常理出牌,对哭得不成人样的婆婆视而不见,就像木头人一样呆站。
大夫人拍打着大腿,放声嚎哭:“我的命好苦呀,我的命怎么这样的苦呀。”
杨珍没有办法保持沉默了,走近大夫人,不解地问:“母亲这话,儿媳妇听不明白。公公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夫君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珲哥儿健康活泼惹人喜爱,家中银钱充裕,下人本分勤劳。”请问,苦在哪里?
大夫人停止嚎哭,抬头恨声说:“可惜我没有个好儿媳妇。”
杨珍克制着,压制心中怒火,几个深呼吸后,目视大夫人:“原来,母亲是对我不满意。请婆婆母亲说出来,我哪里做得不好,如果能够,我可以改正。如果我没办法让婆婆如愿,那......”只有对不起了。
大夫人猛攻地站起来,瞪眼看杨珍,激动过度而语无伦次:“你,你这个妒妇!依依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赶她出将军府。”
眼见大夫人近乎癫狂,杨珍一再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不可冲动误事。于是,杨珍动手泡了两杯茶,一杯送给大夫人,自己捧了一杯坐到茶几旁,慢慢呷几口清茶,满口醇香,烦躁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思忖接下来要怎样跟大夫人交流时,杨珍才看到大夫人仍保持刚才站立瞪眼的姿势,就习惯性地说:“你先坐下来,有话好好说,别太激动。”话说出口,方醒悟过来,眼前这人可不是自己的下属,是自己的婆婆,急忙把补救:“母亲,你先喝茶。一家人,有话好商量。”
大夫人吐出心中浊气,慢慢坐下,捧起身旁茶杯。
半晌,大夫人沉声问:“是你叫老夫人出面,给依依保媒的?”
“女大当嫁。表妹年纪不小了。”杨珍并没有否认。
大夫人的火气又来了:“谁叫你给依依找婆家的?找这么一个低贱的男人,你这是要毁了依依。”
“母亲,张校尉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且家中富裕,与表妹正般配。”
大夫人咬牙:“这人配不上依依。依依绝能嫁给他。”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杨珍点头,“母亲嫌张校尉出身低。我这就派人回都督府告诉,另给表妹找个出身高贵的。只是,以表妹的条件,找出身高的人就只有做继室了。”
“不,不,”大夫人快崩溃了,“依依才不会去做继室。依依的亲事,用不着你们来管。”
杨珍闭了闭眼,平复涌上的怒火,平静地:“表妹年纪渐大,母亲一直没有给她张罗亲事,惹来些闲言碎语,这样不好。母亲忙于府上中馈,忙不过来,我身为儿媳妇替母亲分忧是应该的。”
大夫人将茶杯用力摔到杨珍跟前。
杨珍并没有大夫人期待的那样,惊惶地跪下,请求她原谅。杨珍淡淡扫视地面碎片,继续喝她的茶。
有人沉不住气了。在内室聆听的杨依依奔跑出来,跪倒在杨珍跟前,磕了几个响头,两眼泪汪汪地:“表嫂,依依哪都不去。依依离不开姑妈,依依要一辈子侍候姑妈。”
杨珍放下茶杯,严肃地看跪在跟前的女子,一字一顿地问:“终身不嫁人?”
杨依依苍白了脸,连续冲杨珍磕几个头,可怜巴巴地乞求:“这个世界上,除了姑妈和表哥,依依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依依离不开姑妈,舍不得表哥,情愿一辈子做做马,侍候表嫂。请表嫂成全。”
“你的意思是,你情愿做徐世杰的妾室,也不愿意嫁给张校尉?”
“嗯。”
杨珍忍无可忍,冲着那张白嫩的脸颊狠狠地抽过去。杨珍可是习武的人,一巴掌抽过去,就把娇弱的杨依依打趴地上。大夫人冲过去拉起杨依依,只见到侄女嘴角流血,被打的一边脸颊红肿起来。
大夫人气极怒极,指杨珍:“你,你竟敢当我的面打她。你这个贱人。”
既然已经撕破脸,杨珍不再顾忌了。
“我哪里贱?我父亲是江都府的大都督,母亲是江都府有名的贵妇,我明媒正娶地嫁进将军府,是徐家大奶奶。”杨珍一把揪过杨依依,手点她的额角,“你才是贱人!你为了荣华富贵,好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做,要死要活地来做妾,要抢别人的丈夫。你屡次到芙蓉居装模作样勾引他,三番几次地在半路拦截他,费尽心机要爬到男人的床上去,丑态百出,比婊子还不如。你是不折不扣的贱人。”
恼怒之下,杨珍又赏了杨依依几耳光。大夫人冲来,用身体护住侄女。
“都住手!”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徐将军和徐世杰父子走了进来。原来,外面侍候的人看到里面闹得厉害,跑去禀报了徐将军,而徐世杰是恰好来向大夫人请安。徐将军黑着脸,径直走到正位坐下。徐世杰面对着相拥哭泣的母亲、表妹,和绷脸站立的妻子,手足无措。
有下人飞快地进来,收拾干净地面,悄然退出去。
得知是因大夫人反对杨依依的亲事,引来争执,徐将军大怒,厉声斥大夫人:“我亲口答应的亲事,你要反悔?你竟敢质疑我的决定!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既然你连自己姓徐还是姓杨都分不清,这个家你也管不了,把府中对牌交出来吧。你不会当家,自有人会当家。别把你侄女看得太高!一个投靠亲戚的孤女,张校尉肯娶她,还是看在老夫人的情面上。她肯嫁,我徐家给她添置嫁妆;她不想嫁,滚出我徐家,别在这里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