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总之躺了好一会。
夏晶圆就是进入不了状态。
气的魔尊当场就把她拎了起来个,威胁她说如果再耍花样,就把她扔进江里,当然,是用气生根,魔尊根本不想用手碰到她。
夏晶圆被高举在半空,底下就是平躺的魔尊。既不想吊着,又怕摔下去,简直欲哭无泪。
就在她紧张地乱抓到一条气生根的时候,一点微弱的跳动从那条气生根传到她手心。
她的心也跟着一跳。
脑中忽然闪过一点灵悟之光,夏晶圆赶紧用双手握住那条气生根,努力感受那点微弱的波动。
然则究竟是太弱,太难察觉。
魔尊领悟力比夏晶圆高出许多,见她如此,忽然放开了所有的气生根,战盾圆跟着就砸到了魔尊胸口。
刚想挣扎着爬起来,却被魔尊死死按住。
“别乱动。”
魔尊咚咚的心跳贴身传来,夏晶圆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当即闭眼,仔细感受了起来。
咚咚——
咚咚——
魔尊的心脏有节律地跳动着。
夏晶圆好像忽然明白了所谓共振。
并不是集中一样的频率然后共同爆发,而是楔入那个节奏。
咚咚——
咚咚——
心跳声仿佛一种邀请,慢慢的,夏晶圆脑海中看到一些零碎的画面。勇士穿着黑色铠甲,红色战袍,手拿长刀,立在山中,不怒自威。
山间松树上小松鼠一双双一对对在抛松果。
女妖□□在外的肌肤上布满张牙舞爪的纹身,长长的头发编成许多股发辫,披散在头发后面。她们衣着暴露,风姿妖娆,神态却天真无邪,银铃般的笑声一阵阵荡漾在山间。
群狼呼啸着奔跑过山间,在顶峰对月长啸。
母鹿带着她的幼崽在山间悠闲觅食。
……
一时间又换了场景。
勇士拿着大刀在人群中冲杀,浑身浴血。
山间的小动物四处逃窜。
美丽的女妖倒在血泊之中,胸前插着羽箭,睁圆的双眼看着湛蓝天空,始终不肯闭上。
夏晶圆知道,这都是魔尊见过的片段。
但这些都还不够。
还要更深入一些。
“你看这天上的月亮,能不能想起什么,带我去……”
夏晶圆循循善诱。
不过片刻。
夏晶圆看到一个穿着墨绿长衫的人,他立在夜空下,头顶是一轮巨大的圆月。遗世独立,似乎对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在意。
夏晶圆知道,这是魔尊的梦想,但很可惜,是虚构的。
“你不要意淫了,你根本不是他。”
夏晶圆有点受不了装逼的魔尊。
话音刚落,那个绿色的身影忽然无声崩裂,茫茫夜空下,荡然无存。
然后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她走进了一个幽暗深邃的寒潭。
一时间,或是权柄风光,或是颠沛流离,一一在夏晶圆的脑中闪过,她看到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看到楚怜和武观,看到所有不想看到又无从逃避过往。
她不断地后退,背心靠到一棵枯树,寒潭中树影幽幽,映照着一个穿着墨绿长衣的少年,青丝凌乱,脸色苍白。
那是少年时的魔尊。
夏晶圆吓得赶紧伸手摸脸,水中的倒影也是一脸惊愕,抬手摸向脸颊。
就在惊惶之际,她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你是榕烨,是天命魔尊。”
场景忽然换到句芒崖顶,秋风萧瑟,彩云遮天,圆月在云间散发着妖异的光,夏晶圆仓皇地站在崖顶,惊恐的望着无数妖魔臣服崖下,虔诚叩拜。
夏晶圆努力在罡风中挺直腰板,将墨绿色的长袖甩在身后,对自己说:“你现在是魔尊,站在句芒崖顶,你难道不威风吗?面对所有妖魔的臣服,你难道不得意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话是夏晶圆说出来的,也是魔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
许久之后,山下群魔散去,只留下魔尊一人站在月下,月光将他影子拉的老长,十分清寂。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了无牵挂,遗世独立……”
然而这一次,心底却出现了动荡,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得到了一切,可为什么我这么寂寞?为什么我不能下山,走进他们当中,和小松鼠一起抛松果,和勇士一起追逐美丽的女妖?”
“因为你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与其缅怀过去的错误,为何不去弥补?”
夏晶圆用同一个声音回答:“带我去你的过去。”
‘榕烨’走过句芒神殿,后园草木深深,一间久未打扫的房屋里,檐下挂着一个竹编的鸟笼,里面有一只美丽的百灵鸟。
“为什么你不唱歌了呢?我每天都给你最饱满的谷物,最甘甜的泉水……”
那只百灵鸟轻巧地跳到对面,不去看夏晶圆。
它不吃不喝,也不出声。
“放了它,它属于天空,而不是一个小小竹笼。”
“不……”
同一个声音固执地拒绝夏晶圆。
夏晶圆伸手去打开鸟笼,忽然被身后的气生根缠住。
“不,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带走它,不允许……”
“你永远不会听到我的歌声……”
百灵鸟的眼神里充满嘲讽。
夏晶圆挣扎着爬起来,身后气生根还是死死缠绕着她,令她举步维艰。
她现在是榕烨,她拥有榕烨的力量,她拼尽全力站起来,艰难地伸手。
气生根再一次收紧,勒得她难以喘息。
放开——
夏晶圆吼道。
她用尽最大的力气伸出手,她甚至听见经脉断裂的声音。
终于,碰到了那个鸟笼上插销,与此同时,指尖滴也下乳白色的鲜血,然而,她终于拉开了鸟笼。
百灵鸟飞出了笼子。
它在天空中盘旋了一圈,忽然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月光下,冰冷的空气里,忽然流淌起百灵鸟欢乐的歌声。
而夏晶圆则重重倒地。
经脉断裂的剧痛,简直犹如钢刀刮骨。
她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吃力,她闭上眼,进入了一个没有知觉的状态。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
热——
好热——
夏晶圆觉得很热,口干舌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熊熊烈火包围。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榕烨,只有你死了,我的地位才是稳固的。这是神罚之火,很快,你就会灰飞烟灭。你不要怕,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再有孤独,不会再有纷争,只有快乐……永恒的快乐。”
“不,我不要死!”
烈火灼烧的剧痛和对死亡的恐惧几乎要把夏晶圆逼疯。
身后突然暴涨出无数条气生根,将她紧紧包围。
“李代桃僵。”
一个陌生的声音提醒她。
几乎是本能的,夏晶圆伸手在地上画起了陌生的图腾,那图腾在火中渐渐明亮,到了最后一笔,忽然听见轰烈之声。
千里之外,一棵参天大树在雪山上轰然倒塌。
砰地一声。
夏晶圆仿佛重重到底,摔得筋骨尽断。
在刀割一般的寒风中,她忍着剧痛爬起来,一步一步下山。
也不知走了多久。
她终于回到了句芒崖。
榕灼在她刀下狂笑:“看吧,榕烨,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世上,你与我,只能活一个……”
夏晶圆扔下刀。
毫无表情地说:“不,我和你不同。我不会杀你,许多年后,你会在心中忏悔你所做过的一切,也许你会想通,权势并不是一切。魔尊的位置,也许并不如你所想那样,可以带来一切幸福与快乐。”
做了魔尊就会快乐吗?
榕烨的孤独与寂寞,已经给了夏晶圆答案。
榕灼有一瞬间的失神。
快乐吗?
她真的快乐吗?
她只是觉得不公平
他们明明应该一样,为什么她变成了女人,为什么她没有继承父亲的力量,为什么,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榕烨。
可是,杀死榕烨她就快乐吗?
她还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切。
仓皇中,榕灼捡起地上那把雪亮的弯刀,刺入自己的心口。
“不——”
夏晶圆浑身巨震……
“不——,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这一声,是心底传来的。
“烨儿,这是魔族的生存规则,优胜劣汰,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是一个失败,我早应该如此。用你的双眼看向前方,不要缅怀过去,你会成为魔族最伟大的首领,你会让所有魔族都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看着榕灼一点点失去生气,夏晶圆的泪水夺眶而出。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惨白。
又不知过去多久。
她听见有人叫她,那声音温温的柔柔的,像最和煦的慰藉。
“魔尊,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夏晶圆睁开眼,白光渐渐变弱,楚怜的面目变得清晰,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楚怜。”
夏晶圆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怜微微一笑,可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却凄凉婉转,似乎藏有无数心结。她轻轻地将脑袋靠在榕烨怀里,说:“我总是想起七夜哥哥,想想他的怀抱,是不是也这样温暖。”
“既然你喜欢七夜,为什么要对我投怀送抱?”
楚怜的语气变得梦幻。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只要抱着你,我的心里就不那么冷了。”
夏晶圆一把推开怀中温香,义正言辞道:“我来告诉你事实!事实是,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七夜,之所以你会做出奇怪的事,是因为你被一只狐狸精迷惑了,它要你主动对魔尊投怀送抱。”
楚怜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不过片刻,她又靠了过来,轻声道:“那又如何,至少,能令我短暂地忘掉痛苦,纵使是错,我也甘之如饴。”
说着,她伸手抚上榕烨的胸膛,用柔软的指腹在榕烨坚硬的胸膛画起圈来。
夏晶圆觉得身体莫名地燥热起来。
身后的气生根也蠢蠢欲动。
楚怜伸出一双柔荑握住其中一根,拉过来,贴在自己粉嫩的面颊上,闭上眼,发出一声喟叹:“好烫,还在跳动。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还是活着的。”
不过是一瞬,夏晶圆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
最终,她冷冷地道:“我并没有爱上你,只是被蛊惑了而已,我现在要抽身了。对不起……”
楚怜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她,想知道她所谓抽身是什么。
只见夏晶圆从她手里抢过那条气生根,啊呜一口狠狠咬下去。
!!!——
喉咙中间发出一声惨叫。
“你疯了!”
榕烨想说的话借由夏晶圆口中说出。
“我没有疯,让我帮你杀了她,这段记忆就永远被抹杀了。”
“不,不要,别杀她——”
榕烨的声音已经出现一丝慌乱。
“你不是有还未放弃的梦想吗?魔族的勇士不用再浴血厮杀,魔族的少女可以无忧无虑,你以为,你可以带着自我放纵的念头,简简单单地得到他们吗?只要杀了她,你就可以真正放下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不,她是无辜的。”
看着夏晶圆嘴里不停的自我对答,脸上一会浮现痛苦和哀求,一会又决绝狠厉,楚怜觉得害怕极了。
“榕烨,该放下了。否则,你只会在今后的岁月中不断退让,不断割舍,不断委曲求全。或许,临死前,你才会想起原本应该属于你的宏图霸业。”
“不,请不要抹杀我唯一的温暖。”
“那不是温暖,那只是狐狸给你制造幻觉。想想你的梦想,如果她在,你和它们只会越来越远,慢慢地被彼此遗忘。”
“不要!”
夏晶圆亮起尖刀,榕烨失态狂吼。
“别怕,不会痛的。”
夏晶圆蛊惑似的对蜷缩成一团楚怜说。
“杀她,你真的没有私心么?”
榕烨的声音已经带上绝望,他在质问夏晶圆,她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杀死楚怜,是为了抹除他不堪的记忆,还是为了成全自己心愿?
然而他没有得到答案。
手起、刀落。
楚怜像一具人偶一样倒在血泊。
一切的一切,归于宁静。
月落星沉,东方朝阳露出一缕霞光。
夏晶圆疲倦地趴在魔尊身上,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剩下呼吸。
“你们在做什么?!”
夏晶圆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噩梦里,因为她又听见了她那宿敌姒武观的声音。
她从魔尊身上翻滚下来,远远看见武观提着长剑向他们走过来,风吹起他白衣的袍脚,这情景似曾相识。
“武观,我很累了,快带我回去。”
夏晶圆没有心思去想武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心思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武观没有听她的话,反而跨过她,走向魔尊:“让我先杀了这□□。”
夏晶圆闻言立刻意识到武观误会了什么,她伸出疲惫的手拉住武观的衣角,说:“我们什么都没有,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费力解释了一通,武观终于将信将疑地抱起地上脱力的战盾圆离开。
魔尊拖着疲惫的身躯站立起来,他摸了摸垂在胸前的气生根,它完好无损,根本看不出被狠狠地咬过,只有残留的痛感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事。
晨风吹过,地上一本书册被吹得哗啦啦地响。
魔尊弯腰拾起。
翻到彼页。
关于坠心咒解法,他没有把卷首第一句念给夏晶圆听。
此咒无解,以我心坠,换彼心坠,难得成全。
龙魔生的死其实与他无尤。
坠心咒已解,他本应该觉得轻松,却为何好像背上了更重的枷锁。
难得成全,这条龙魔成全他脱离这梦影雾花的缤纷绮境,却永远地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