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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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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相如看见狼军的时候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反倒是韩守,来接太后时借着屋内的烛光一眼瞥见了额上的墨字,当即心中一震,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意气风发的太后落魄萧索成这样,顿时双膝跪下道:“太后,属下来迟。”

    赵相如似乎没有什么抒发重逢喜悦的心情,她只冷漠地说了一句:“时机选得不错,于撤离有益。”

    “国尉,里外已经打扫干净,没有人发觉。”

    褒成检查了所有的尸体,确认再无活人之后,趁着清冷的月色抬头朝太后略一抱拳,随即对所有人道:“一队二队护送太后撤离,,三队四队殿后掩护,五队留下处理痕迹。”

    “诺。”所有士兵再没有任何话,敛声执行各自的任务。

    一群人消无声息地离开死一般寂静地大院,韩守将套好的马匹牵来,扶着太后上了马。

    赵相如从衣袖上撕下了一块布条扎在头上,遮住墨字,低声问道:“他们的遗骨收殓了吗?”

    韩守道:“都埋在了附近的山下。”

    “取出来,我要带回去。”

    “诺。”

    赵相如冰冷的眼睛望向四周,她告诉自己,还会回来,不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将被战火烧遍!

    两个月后,已是第二年的二月初,手捧着庞澈遗骨的赵相如终于辗转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邯郸。桐树经历了冬日的洗礼早已不复当初的枝繁叶茂,但即将到来的春天又使人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期待。

    赵相如直到看得眼睛发酸,才又将视线挪开。褒成一旁小心翼翼道:“太后,您被掳一事大王封锁了消息,除了狼军和您的贴身侍女,其余人并不知晓,所以……”

    “我会悄悄回,掩人耳目的。”

    褒成一直以来跟随太后,最是知道她的脾,往日脸上都是笑意盈盈,而现在……她受尽苦难和折辱,额上还顶着“罪”字……狼军都是太后的直属部下,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字而对太后失去哪怕一丝的忠心,可若是其他士兵看到,是否也如他们所想?他不敢保证。

    这些日子来,太后少言寡语,很少表现出喜怒哀乐,看人的眼神更是冷到极点。好在她对狼军到底不一样,否则便是连他都要受不住了,而且她还日日抱着庞澈的遗骨入睡,让他一路看了也是心生不忍。

    因为褒成需要进复命,加之内需要准备一番,因此赵相如被先安顿在了野台。

    赵相如抱着庞澈的遗骨在野台里慢慢走着,草木扶疏,前阵子飘落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空气中有种刺骨的冷。野台的景色依然,只是这里的人却已经变了。校场上的狼军正在练,赵相如看着那个身穿鱼鳞铠甲的将领站在点将台上,大声号令。

    这一幕就像一支冷箭,命中了她的心脏。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暴雨中,有那样一人,如青松般挺立。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眼会生出如此多的羁绊,他会成为她最无私的老师和最忠诚的属下。

    捧着他的遗骨,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是这眼前的幻觉分明让她颤抖,她直以为他还活着,还在自己身边,还会用他清越的声音对她说着话……

    再也撑不住住,赵相如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四野无人,她第一次放下心防开始思念一个人,将心中满腔的苦痛化为脆弱的眼泪。长久以来,那个人的离去是她最无法承受的痛,可她承受下来了,为了不在敌人面前显露她的懦弱,她只能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恨都吞落入腹,她快要被逼疯了!

    就这样放纵地哭一回吧,最后一次,为自己,也为他,最后再软弱一回。

    被积雪浸湿的鞋袜冒着寒气,但在冰天雪地中恸哭的赵相如早没了知觉,滚烫的泪珠自眼中滑落,又被风吹冷,在腮上形成了冰晶,被阳光一照,如同镶嵌的水晶般美丽。

    第二日,赵相如便掩人耳目悄悄回了。在阔别半年的寝殿内,她见到了赵王义。母子二人久未见面,场面却是异常的淡漠。

    赵义之前听了褒成委婉的汇报,尽管已经知道了赵相如这段时间以来受的折辱,但当见到她额上的墨字时,他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赵相如看他不做声,以为这位少年王者对她有所嫌恶,便道:“老妇面上的字自会想法子去掉,大王心中不必计较。”

    赵义见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分辩,只是眼眶微红道:“母后归途多艰,既已回,便好好休息吧。”

    赵相如道:“老妇身体无碍,当今之事是应厉兵秣马,再图西进。”

    赵义听她话中恨意不浅,知道她此番折辱归来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劝道:“母后请听寡人一言,邯郸一战,秦燕虽是铩羽而归,但主力犹在。我国伤亡不小,百姓亦是元气大伤,今当巩固内政,以御外患。”

    “大王说的道理老妇自然明白,”赵相如的声音仿佛从地下传来一般,遥远而无生命感,泛着一股死气道,“只是我国休养生息,秦燕必然也是一样,何况秦国卫鞅变法后,于内政大有裨益,真等到那一日,赵国未必能及得上。”

    “母后,邯郸近郊农田荒芜者半数以上,一旦开战,粮草难以为继,此仗必败。”赵义将如此浅显的道理摆在赵相如面前,他不信深谙军事的太后会置之不理。

    果然,赵相如听完这一席话后陷入深思。

    “母后,赵秦迟早有一战,只是现在不是时机。上年春耕,范雎亲领了百姓耕种,至秋末,周边数城粮仓俱已满仓,总算顺利过冬。可若是要开战,这些粮食远远不足。不妨等上两年,等一切恢复了,再起兵不迟。”

    赵相如杏眸微阖,是她太焦急了吗?可是庞澈还在等着她为他复仇,她却只能束手无策吗?

    赵义见她不语,不放弃道:“寡人思来,当今若想赶超秦国,不若一面效其变法之道固我内政,一面戳其隐患扰秦安宁,如此一来彼消我长,自然事半功倍。”

    “好主意。”赵相如出声赞许,只是口气里没有一丝喜悦,仿佛只是在宣读评价一般,毫无感情可言。“这些日子大王历练了不少,就按你说的做吧。”

    过去的赵相如知道自己不过是顶着太后的名分,对赵王一向礼敬有加,只是从秦国回来后她情大变,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圆滑,变得冷倨起来,很多话不屑说周全。

    好在赵义不在意,对着母亲做了一揖,便回自己了。

    过了好久,小蛮才擦着眼泪上来伺候,赵相如看见她,莫名一笑道:“怎么哭了?”

    小蛮早听褒成和王阿龙说过太后的事,眼见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和表情都没了人气,正伤心着,突地这么一笑,倒把她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儿才道:“太后,奴婢想您了。”

    赵相如嘴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可是我很想他。”

    小蛮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谁,于是刚刚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奔流而出道:“太后……”

    反倒是赵相如伸手,擦了擦她满脸的眼泪道:“莫哭,你一哭,我便也想哭了。”

    小蛮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哇一声哭坐在地上。

    赵相如望着她,不断告诉自己,昨日的眼泪已是最后一次显露的懦弱,不可以再哭,可奈何心里早已是一片泽国。

    小蛮朝着庞澈的遗骨重重磕了几个头后,赵相如便让她去把王阿龙叫来。

    王阿龙早已候在殿外,见到赵相如时他低垂着头,因为他知道,这次太后受辱,庞澈、寿春等锐惨死,特务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们的情报不及时,不够准确,才造成了这样惨痛的后果。

    果然,太后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下了命令。

    “特务营在秦国的情报负责人撤换回国接受处罚,燕国罗布顶替他的职责。”

    “诺。”

    “营长王阿龙指挥不当,用人不当,革去都尉之职,罚俸一年。”

    “诺。”

    “太后魏姌,与敌国将领私相往来,处烙刑。”

    王阿龙条件反正要应诺,突然反应过来,惊道:“太后!”她竟是要处罚自己?!

    “营长王阿龙抗命不尊,鞭二十。”

    赵相如一连串句子都是陈述的语调,仿佛这些事情不过是她在与人闲话,本不像是处罚。王阿龙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处罚中会带上自己,还是烙刑!而他自己稍一犹豫,太后便立即治罪,可见她的决心。

    “诺。”王阿龙只能服从。

    “去刑房。”赵相如站起身,缓缓向外走去。

    王阿龙见太后子剧变,不敢马虎,赶紧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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