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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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去跟人打架?”梦中的少女一把揪住少年的耳朵,数落着他身上无数新的旧的伤痕。
少年本挣脱不了,一边忍耐着疼痛一边反驳:“男子汉大丈夫,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除了打架还能干什么?”
少女从床榻底下熟练的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可以去给附近的村民帮忙,就要秋收了,大家都忙着收割稻子,正缺人呢。”
“不去!嘶……你轻点。”
少女摁着他结伽的口,笑得妩媚:“你再说一遍?”
少年扭头:“不去,就是不去。”
砰的一下,少女一脚就把人给踹出了门:“敢跟老娘唱反调,你不要命了!”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倔强的瞪着她:“我又不认识他们,干嘛要去帮忙?”
“那我还不认识你呢!我干嘛每次都要给你上药。”
“你都说了啊,你是我老娘。”
“哎呀!”少女一蹦三尺高,“老娘今天就要收拾你这个便宜儿子,让你不听话。”提着长剑就冲人砍了过去。
少年连躲带闪,从院子窜到树上,又从树上翻到墙上,从柱子爬到屋顶,伤口又迸裂开了,气喘吁吁:“我跟着你来秦山关,是为了学武,不是为了给外人劈柴盖房子割草喂猪的!”
少女站在屋檐下喊:“你下来!”
少年蹲在屋顶上,招呼:“你上来!”
少女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只能叉着腰仰头训人:“你以为学武不用交银子?你以为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白来的?我告诉你,这秦山关上到大将军,下到煮饭的小兵都是由百姓供养。有战打的时候我们就打战,没战打的时候就得忙农活,不能整日里游手好闲等着天上掉馅饼来给你填饱肚子。”
“我不吃馅饼,我会自己打猎。”
“那你干嘛不自己找猎物去学武!干嘛不让猎物给你衣裳穿,不让猎物给你上药,不让猎物给你房子住,不让猎物变成一位大美人天天围着你这野孩子嘘寒问暖愁白了头!”
“你算什么大美人?”
少女嘿嘿奸笑:“我不算大美人么?兵营里可是有不少人爱慕我来着,在我的老家,想要娶我做媳妇的官宦子弟可都是排成了长龙,都可以从秦山关排到你苍蒙老家了。”她转身走了几步,“你不去就算了,我找唐家哥哥去。唐家哥哥子可好了,样貌清俊,子随和,他爹还是魔教的掌权人……”
“我去!”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抓着她的剑一丢,拖着她就跑:“农活那种事情我最拿手,你唐家哥哥一身的毒物,别把田里的毒蛇给引来了,咬死了看你哭给谁看。”
“哭给你看。”
“嗯,只许哭给我看。”
“喂,轲华,你今天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没有。”
“真的?”
“说了没有就没有。天底下,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对了,以后不许你自称‘老娘’,我也不是你的‘儿子’。”
“好!”众人的拍掌声惊醒了顾尚锦,回头看去,赤那已经被她的双剑给挑翻在地。
围观的青霜和燕支笑得最为欢畅,引来了不少侍卫的注目。
顾尚锦眨眨眼,觉得混沌的脑子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昨日发生了些许事情早已在部落里面传得沸沸扬扬,九王帕琏被打,侧阏氏被冷落的细节被有心人翻来覆去的琢磨。聪明点的联想到下午九王在群臣面前对大君的威胁,纷纷觉得此事与顾尚锦沾上了不少关系。
相比轲华的大动肝火,顾尚锦除了轲华离去之时的发呆发愣之外,依然毫无动作。
直到第二日清早,入秋的阳光迟迟不肯露面的时候,轲华强制的把顾尚锦拖到了练武场,指着满场打着赤膊的侍卫们宣布:“你们中间,不管是谁赢了阏氏,就可以从阏氏的帐篷里挑选一位侍女回去做妻子,君无戏言!”
众人哗然。
燕支更是急得眼角冒泪,抓着顾尚锦的衣袖,只喊‘公主,公主’。
顾尚锦人都没清醒就被推到了一群臭汗的武士中间,十二分的迷糊:“谁说要给你们做妻子了?”
轲华道:“为了公平,如果阏氏赢了,也可以随意挑选里面的任何一个侍卫回去给你放马牧羊。”
燕支躲在顾尚锦身后,跺脚:“我们公主不稀罕。”
轲华可容不得人反驳,一个眼色,就有跃跃欲试的武士挥舞着拳头招呼过来。他们苍蒙的汉子们自然不稀罕大雁的女人,不过他们倒是真的想要见识大雁的武功。在迎亲的那一日起,苍蒙部落就有人流传着这位新阏氏武功了得,能够跟大君比肩的谣传。
如果赢了阏氏,那么是不是代表有可能从大君的手中夺犬苍蒙第一武士’的称号?
结局,显而易见。
顾尚锦一脚踹飞了赤那,看着地上躺着的十多个莽汉,抖了抖肩膀,直接剑指轲华:“让小兵替你冲锋陷阵有什么意思!真要从本手上拿人的话,得你自己亲自动手。赢了,本的侍女随你挑;输了……”
“输了,我到你的帐篷前当一个月的门神!”
顾尚锦冷哼一声,就知道这个野蛮人不会让她钻空子。
再不多话,顾尚锦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只取对方的膛。轲华手腕一抖,随身携带的腰刀已经出鞘,两种兵器在空中划出刺耳的吱吱声。两人靠得太近,轲华几乎可以嗅到她那带着木樨香的气息,沉笑一声:“火气真大,公平比试而已,你犯得着开局就使出杀招么?”
顾尚锦力道不够,对着他啐了一口,单剑横划向他的颈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告诉你,除非我的人心甘情愿的出嫁,否则,没有人可以逼着她们留在不愿意留的地方。”
“她们不能这样跟随着你,一直到老死。”
顾尚锦踹开他:“说得好听!我的人不用你来心。”
轲华半弯膝盖,短短的腰刀平在眼前,透过刀刃可以看到对面女子眸中的冷静和自持。他说:“如果不这样,你我如何重新开始?来吧,攻过来!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谁赢了就听谁的。”
顾尚锦一愣:“当真?”
轲华的厚掌往刀锋上一划,血珠子滴滴跌落尘土:“我苍蒙大君方归云轲华向格帕欠天神立誓!此战,若顾尚锦胜,我让其荣归故乡,绝不阻拦;若我方归云胜,”他盯着她,字字铿锵,“顾尚锦生,必须在我苍蒙;死,亦必须在我苍蒙,归我方归云一人所有!不得反悔,否则……”
他咬紧了牙,盱衡厉色:“我必倾其一生,让你大雁永不安宁。”
顾尚锦身躯猛地一震,只觉得周围的风中都夹带了血腥气,让她那颗平静的心也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她似乎看到了遥遥的秦山关上,那一片杀戮中的城墙,又似乎看到了无数将士的长枪划开敌人的膛,那飞溅的血珠,绝望的嘶吼,最后的挣扎都在她的眼前闪现。
顾尚锦握紧了长剑,拇指在剑刃上狠狠一划,在誓言之血前大喝:“我赌!”
血珠还未吹散,剑已经刺到了眼前,比上一次更恨、更快,也更决绝!轲华早已熟悉她的子,在她立誓之时腰刀已经转了个方向,不再是刀刃背对,而是刀锋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她虎口。
剑与刀的碰撞划出无数的火星,将两人眼中的战火彻底点燃,急招不行,变招再来。
顾尚锦身形灵敏,长剑或直如大枪,或弯如水袖,剑剑走偏锋,刃刃夺咽喉;轲华银刀阔斧,大开大扩之间封死了对方所有的退路,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那双剑如同天空下最闪耀的光,划过轲华的脸颊、眼角、下颌,在他的肩膀上刺出艳丽的血花,每一次即将再深入一分之时,却总是被那腰刀或挑或顶。
两人速度越来越快,出招越来越恨,似曾相识的比斗场景一一在眼前划过。
每一次挑衅,每一次追逐,每一次刺探,每一次的伤痕累累都在心口刻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经过岁月的沉淀,终于又重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血迹斑斑。
‘叮叮叮’无数的碎响在耳瓣回荡,顾尚锦握剑的手越来越抖,只觉得对方每一次出刀都如泰山压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咬着牙,在即将退入人群的瞬间,剑尖霍地-入厚实的泥土中,猛地一挥,无数的泥尘往轲华的眼中飞扬而去。
顾尚锦毫不犹豫,另一柄长剑如雷霆之势直刺向他的膛……
一切的响动都戛然而止,那微风的叹息声,花草的喃喃声,人们的碎语声都离他们远去。
顾尚锦只看到轲华前那一片衣襟瞬间湿润,他单掌夹在剑刃上,刀刃贴在她的咽喉处只差毫厘,只要她吞下一口气,那锋利的刀刃就伸入肌肤,割开气管,让她回天乏术。
无端的,顾尚锦口剧痛,只觉得有无数的巨石塞满了膛,让她吐不出一口气,也忘了如何呼吸。
在这片广阔的大草原上,顾尚锦第一次失声痛哭,血泪盈襟。
心底那一座巍峨的守城离她越来越远,那连绵几万里的官路上风雨飘摇,大雁皇城里春日的桃,夏日的牡丹,秋月的菊,还有那白雪皑皑中苦寒而来的红梅花香越来越模糊。
轲华蹲下-身子,紧紧的抱住她,将她哭泣的脸埋入自己血染的膛,她那一声声的‘爹,娘’的呼唤,也被他用力的掩藏。
他亲吻她的发顶,用着前所未有的真挚情感,告诉她:“尚锦,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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