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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蒲偏过脸去叫道:“红鹤,去给我要些酒来。”她拉住威灵仙的手:

    “打与不打,总也该是明日的事。今朝有酒今朝且醉,你陪我喝一盅罢!”她忽然掩去决绝的神色,改换了一脸柔情:

    “说起来,今日也是我南蒲的洞房花烛呢!”

    果然不出威灵仙所料,三日后傍晚,她陪一位邓公子游湖回来,就听说南蒲出事了。

    红鹤在威灵仙屋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含糊糊说了个大概。

    原来今日一早,孙杨就命南蒲去接待一位浙东来的贵客,结果南蒲推三阻四不肯依着客人,将人气走了。这不算奇,奇的是孙杨并未说什么。只是晌午又送来两个说是做药材生意的客人。

    红鹤说:“那两人贼眉鼠眼,鲁不堪,不像是生意人,倒像地痞无赖。”

    南蒲哪里肯陪这样的人,敷衍了几句便推说身子不爽。

    “后来……后来他们就……”红鹤说到这里大哭:“从晌午一直到日头落山,整整儿的两个时辰……方才我进去看,枕头上全是血,都是喊破了嗓子流出来的……胳膊上,腿上,全是淤血的青紫……妈妈说,再有不听话的,这就是榜样……”

    双花听得惊惧交加,缩着脚坐在椅子上发抖。红鹤一头哭,一头问威灵仙该怎么办。

    威灵仙心中一片冰凉。孙杨那日说要“煞煞南蒲的子”,她虽想到这一层,却也万万料不到她翻脸不认人,竟能狠到这般地步。

    妓院也分三六九等,下等窑子接些卖苦力的鄙汉子、流氓地痞;如归家院这般上等的院子,姑娘们呼奴唤婢,日常起居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往来的客人亦多半风雅,中有些暴发户富商一类,虽说俗气,也都不肯落个“动蛮”的名声儿。因此红鹤如所说的那般客人,谁也不曾见识。

    威灵仙一口气梗在喉咙,憋得脸色发白,半日才强挣着吐出一句话来:“快去看着,别教她……”

    红鹤抽泣道:“这个放心,她现在就是想寻死,也没那个力气!”

    威灵仙紧紧攥住她胳膊道:“带我去看。”

    威灵仙料着必要看见一个眼光痴呆形如木偶的南蒲,不料她进门时南蒲竟是拥被坐在床头。见她进来,尚不忘待客之礼,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榻旁的矮凳。

    她这样的举动更让威灵仙难受,威灵仙忍着泪水,走过去坐下。第一句话先说:“已经是……这样了,你千万看开些。”

    南蒲嗓子伤得狠了,说不出话来。威灵仙费力地瞧着她的口唇,良久,拼出一句话来:

    “我不会寻短见。好人家的闺女遇上这样的事寻死,叫做贞洁烈女;如今我若是死了,只好给人家茶余饭后,添些笑料。”

    威灵仙再忍不住,扑簌簌泪如雨下。

    孙杨治理归家院,向来是对平常姑娘一个样儿,对红姑娘又是一个样儿。威灵仙能记事时,院里的头牌姑娘是许拂,后来嫁与一个小官儿做了妾室。再后来是如意珠,前两年也从良嫁人了。

    这些当红的姑娘瞧在威灵仙眼里,孙杨从来便是施恩多过立威。姑娘说一句,今日身子不爽,懒怠动弹,孙杨无非就是软磨硬泡千哄万哄,实在哄不下来时,也不甚用强。

    许是念着她这些别家鸨母绝无的好处,许拂嫁人后,还曾遣人来看过孙杨。

    是以威灵仙从前始终以为,虽同为娼妓,她却要比碧清慧香她们高出一层。然而今日见了南蒲的下场,她才如冷水浇头,激灵灵打过一个寒战来。

    软也罢,硬也罢,都是手腕,内里并无半点分别。

    软有用时,乐得用软;软无用时,便要动硬。再不成软硬兼施,总归是要你听她的话替她招财。

    细想也是,若当真都由着姑娘的子来,归家院早变了慈善堂,还开得甚么妓院!

    从前,实在是自己太痴了。

    威灵仙瞧着南蒲闭上眼睛慢慢躺下,一厢替她难过,一厢却心如明镜:若违了孙杨的意思,南蒲的今日,笃笃定定便是自己的明日。

    守到南蒲终于昏昏沉沉睡去,威灵仙回到自己房中,开口便吩咐双花备轿,无论如何她要再见慧缘一面。

    男人,威灵仙早就见得多了看得透了。慧缘再怎样也终归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纵然面上再装得冠冕堂皇,若他当真留意于你,转盼间那眼中的光彩流露,即便再怎样遮掩,威灵仙至死也不会错认!

    前番自香积寺回来,这几日威灵仙已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慧缘与那日在山上时全然不同。这中间的缘由无外有三:

    要么是佛堂净地,他不敢如在外时多少随意;要么是从哪里知晓了自己真正来意;要么,他果是个真佛子,虽一时间凡心萌动,却终能自持。

    你是如此,那么,我是怎样呢?

    我虽起始并未怀着好意,如今却是假戏真做,一片痴心错系在你和尚身上。此事如何了结,要你来拿个主意!

    不论怎样,必要把话说开,至于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威灵仙双手握拳,一脸凛冽之色,姿态之果决堪比战士出征,却不想被双花一句话便戳破了铠甲。

    “把门的人说妈妈说了,七夕节前,不许姑娘出门。”

    威灵仙急道:“你怎么不说王老爷请我去喝酒?”

    双花哭丧着脸道:“怎么没说,可人家说便是天王老子来请,也不准去。”

    威灵仙脚下一软,不由倒退了一步。

    这必是孙杨怕她如南蒲一样大胆,预先做下了安排了。她定定神,心知此时万万不能着慌。沉思片刻,又问双花:“那么你呢,你出不出得去?”

    “他们没说。”

    威灵仙当即道:“你去试一试。万一许你出门,你去找慧缘,务必替我把话说明白……不,你等着,我写一封信,你交给他。”说罢匆匆来到妆台旁,也不及磨墨,拿起青黛眉笔在一张“薛涛笺”上潦草写了几行字,折好了交给双花。

    “若小和尚不让你进门,你就这么说。”又附耳教了双花一篇话。双花连连答应着去了。

    威灵仙在楼上看着双花出了大门,一颗心略微舒展。

    她关上窗子,晚饭也吃不下去。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等着双花回来。所幸今晚倒没有客人指名要见她,否则这个时候要她陪客,威灵仙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双花并未去太久,不过一顿饭时分便回来了。威灵仙一看她神色便知无望,却又不死心,一定要问了出来:

    “他……他怎么说?”

    双花走得气喘吁吁,灌了几口凉茶道:“他看了姑娘的字条儿,只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阿弥陀佛!”

    威灵仙手中的洒花绢子轻飘飘落在地上。

    说是七夕前不许她出门,可知鸨母定是将梳拢的日子定在了那天。刀架在脖子上,威灵仙此时已什么都不顾了。

    七月初二那天,她叫双花去找了那个大自己三十二岁的展员外。谁知双花回来说,展员外一家数日前已离京回原籍老家了。

    她又发了疯似的将平日几个相熟的客人全问了一遍,眼瞧着明日就是七夕,院子里张灯结彩已在布置,她问过的几个客人却没一个在这种时候敢进归家院的大门。

    南蒲歇息了十来日。已在按开怀姑娘的例,日日陪客了。好容易这日晚间无人,走来瞧了瞧威灵仙,却也只陪着干坐,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威灵仙眼望着楼下冷笑道:“如今我也不求他们将我娶回家去做小,但明日便是死期,他们竟来瞧我一眼都不肯!”

    南蒲道:“明知这几天来了,你没有好脸儿相待,难保还要同他们纠缠,谁肯花钱来找那个别扭?”

    威灵仙还未接口,双花过来悄声说:“妈妈来了。”

    南蒲起身辞去。孙杨满面笑容走过来道:“预备得怎么样了?”

    威灵仙转过脸去不答话。

    孙杨半点不觉尴尬,叫双花先出去,自己一蹲身便坐了南蒲方才的椅子上。先声夺人,起始便摆出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

    “你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妈妈我一清二楚。第一恨妈妈,第二恨男人,第三恨老天。我说得对也不对?哈,哪颗酸菜当初不是好白菜?妈妈也打你这时过来!”

    “想当年”,孙杨这晚大约是喝了几口,说出话来一唱三叹:“我的妈妈逼我开怀接客,我也是哭着闹着不肯。可不肯又能怎样呢?所以说,现如今我自己做了妈妈,也得如我的妈妈一样,劝你们肯。自古娼妓是下九流,勾栏里出来的女人,告诉你一句话,你清清白白也好,守身如玉也好,走到天边也是□!永世别想脱开了这个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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