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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下学期开学第一天，苏湘彻底回顾了一遍自己中学时候的各科老师，除了老班之外，其他老师她是真的有整整十年没见了。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教过苏湘的老师们对她都还不错，但她除了在高一的时候跟几个同学在教师节的时候回中学看过老师外，竟然就再也没去看过其他老师。一来是，苏湘觉得自己跟那些老师并不太熟，二来，苏湘是有点怕那些老师本忘了自己是谁，你说要是她颠颠地回去看了老师，结果人家连她名字都叫不出来，那简直还不如让她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所以实际上，苏湘从小就跟老师们不亲近，她是从骨子里亲近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为啥。倒是班主任萧老师，每次在同学聚会上见到苏湘的时候都会问问她的近况如何，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倒是让苏湘有些不好意思。

    放学后，苏湘跟着一学校的孩子像蝗虫出境一样往校门狂奔。

    这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一天下来，简直让已经有六七年没这么老老实实上过课的苏湘浑身都要炸毛了。

    一中的11路站点，在学校前面一条马路的拐角处，苏湘和廖春英边往那边走，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搜寻当年她暗恋的另一个小男生——肖潜。

    此男就是当初被苏湘在毕业后写了情书“表白”的那位。

    初中毕业后，苏湘再没见过肖潜，只在十年后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在人人上搜了下那家伙的名字，然后意外地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头像照片，学校名称显示的是国内著名学府z大。

    苏湘那时候看着那个拒绝陌生人访问的界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怅然。十年前她还懵懵懂懂，只觉得肖潜成绩真好啊，格也好，还是班里的团支书，总是那么受欢迎，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十年后她才发现，原来肖潜和她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那么远，以至于让她在十年后，连在网上跟他打招呼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年少时的对方在自己记忆里太美好，以至于长大后也不想让对方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而实际上，苏湘自己也不能确定，那时的肖潜是否还记得初中时候外班的那个总是不好好跟他说话的小丫头。

    “苏湘，我先走啦！”廖春英要等的公交车到了，跟苏湘打个招呼后，就开始跟着一群学生往小小的公车上挤。

    “拜拜，明儿~见！”等廖春英挤上了车，苏湘才反应过来，对着那边挥了挥爪子，丝毫没注意到十年后那油腔滑调的样子被自己不经意带出来了。

    11路的小车这时候也来了，苏湘扭头看了看周围，没发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影子，心底有些遗憾，不过还是赶忙也跟着开始挤车了。这年头，挤上公车也是需要一定技术的。

    真的猛士，是敢于把自己往馅里挤的豆丁！能顺利回家的才是真英雄！

    所以苏爸爸当天接到的，是差点把帽子挤掉羽绒服都开了大半的苏湘。

    把苏湘带到家属楼楼下，苏爸爸让苏湘自己回家，转身去小卖部玩扑克了。

    苏湘抬头看了看楼上走廊里黑洞洞的窗户，心里开始怀念十年后的声控灯。

    单位的这些家属楼，说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一楼刚进门的地方甚至连水泥都没有，全是黑乎乎的泥土，上楼的台阶也都像被狗啃了一样坑坑洼洼的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平面。二楼走廊的窗户上早已经一块玻璃都没有了，只剩下破布一样的塑料布在风里被吹得呼啦呼啦响。

    苏湘路过三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推来门开门进了家。

    这是她在回到这里后，第一次进家。

    苏湘的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则是在苏湘大三的时候离开的。爷爷去世的时候苏湘还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家属楼楼下那个很大的黑土空地上，贴着墙边的灵堂和延伸到很远的巨大花圈，还有表哥夏天几乎哭得厥过去的样子。

    妈妈说爷爷在所有的孩子里最喜欢苏湘，连临走前住院情绪极度不好的时候，也还是一直说想“小宝贝儿”了，可是苏湘那时候害怕，妈妈总说小孩子是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的，所以原本最喜欢和爷爷亲近的苏湘，在爷爷缠绵病榻的时候死活不肯进病房。

    长大后的苏湘，每次听妈妈说起这些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哭，也万分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她有限的关于爷爷的记忆里，那个老人，永远对自己那么宽容和慈祥。

    苏则和爷爷不一样，老太太是典型的恶婆婆，苏湘的妈妈自从嫁进他们家，受的苦和委屈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苏湘的记忆里，苏一直对她很好。

    苏去世前的那些日子，是在苏湘家度过的。她离世时的房间，就在苏湘重生前睡得那间屋子的的隔壁，就是苏妈妈和苏珏一直住的那个房间。

    苏这一生几乎没做过什么招人喜欢的事情，她的儿女们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她的孙辈们也不愿意亲近她，只有苏湘，跟她还算亲近。

    老人的不好太多，但这一切，都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余儿孙们偶尔的怀念。

    进了家的门，是一条不到三米长的小走廊，黑乎乎的，老人节俭惯了，即使是晚上也不愿意开灯。门口两步远的地方是住的房间，里面此时正传来电视的声响和屏幕上微弱的光。苏湘循着光走进门，看到苏正靠在床上看电视，神情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苏湘的眼睛忽然就湿了。

    几乎哽咽着叫了声“”。

    苏这才注意到苏湘，“哎哟”了一声，“我家大宝贝儿放学回来了啊？吃饭了吗？等给你炒土豆丝去！炒的土豆丝最好吃了！等着啊！”

    苏湘赶忙上前按住不让她起身，“不用了，怪麻烦的，你吃过了吗？”

    苏揉了揉她的脑袋，“早吃过了，这都几点了。你真不吃土豆丝啊？”

    知道苏湘最爱吃自己做的土豆丝，苏特意又问了问。

    “真不用了，你好好歇着吧，累了一天了吧？”自从爷爷去世后，就把给单位的班车开车库门的工作接了下来。除了每天早晚要去开车库门外，其他时候，老太太除了捯饬家里那点东西，还喜欢下楼和老太太们一起打扑克。

    “我这一天天也没什么事儿，累什么啊？哎哟，我看看你这书包，可真沉。上一天学累了吧，赶快上去吧，估计你妈把饭都做好了。”又在苏湘脸上摩挲了两下，苏开始赶苏湘去吃饭。

    苏湘吸了吸鼻子，屋子里很黑，老人没看清她红红的鼻子和满是水光的眼睛，这才应了一声，跟道别后上楼回家去了。

    一出门，苏湘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还是在老人身体还健康的时候，那么硬朗的样子，丝毫看不到几年后被病痛折磨得几乎脱了形的样子。

    她始终记得老人的葬礼。是在大年十四走的，初十六举行葬礼，那年的冬天那么冷。她和表哥表姐们在葬礼结束后聚在家里，像老人没走时一样哈哈大笑，好像只要那么笑了，老人离去的伤痛就会变得少一些。

    那时候苏爸爸正坐在客厅里，跟帮忙办后事的邻居们喝酒。苏湘后来不只一次地想，那时候的爸爸，在听到他们的那么放肆的笑声的时候，究竟会有多么难过和愤怒。

    大年十六的那天夜里，苏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泪像坏了的自来水龙头一样，止也止不住。

    于是那天晚上，当苏妈妈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后，看到的就是哭到差点抽过去的小苏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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