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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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阿八一番话后,李纨笑道:“做生意本要像你这般,才快活呢。”
李纨买了四丸回春丸,又听阿八指导了些位面之事,后见他又有生意来不忍打扰,便告辞去了。
出了空位楼后,李纨亲自带了药往黛玉处去了。她才到黛玉院子,雪雁笑着道:“大来得不巧,姑娘睡下了呢。”
“不妨事,大在旁坐一会便是,我给你端碗茶喝。姑娘她觉浅,没一会就醒了。”紫鹃嗔了雪雁一句,忙迎着李纨入了屋子里,又给她端了茶来。
李纨喝了几口,问:“这茶不太好,是谁送来的?”
“是琏二送来的,我们吃着都不怎样,姑娘却是喜欢呢。”
“她喜欢的话便也罢了。”李纨取出一个包着的手帕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对绞金银丝镯子,悄悄递与紫鹃道:“这个不值什么钱,样子新巧罢了,你拿着顽罢。”
紫鹃吓了一跳:“我怎能随便拿大***东西呢?”
李纨道:“你这等,便是真拿我当外人了。”
紫鹃见李纨说到此份上,再推就没意思,便收下笑道:“多谢大赏。”
李纨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与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你家姑娘今后如何,你可有打算?”
紫鹃听了这话,眼眶微微红了:“不是故意卖好儿,我替姑娘也愁了不少日子了,一片真心为着她,断不是白嚼蛆。自林老爷去了后,她一个人儿的,虽说有老太太疼,那也是棵积年的树,挡不了多少年的风雨。宝玉原先憨憨儿不懂事,现今聪明多了,待姑娘越发地显着稳重温款,不由得让我生出几分盼望来——尤其还有大疼咱们姑娘。俗话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如今王孙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朝秦暮楚的?正经名门千金娘家厚硬的,也少不得吃那大小老婆气,更别提姑娘这等娘家无人的,越发往泥里糟蹋了。宝玉再不争气,对姑娘是真真好的,所以还是先拿主意要紧。”
李纨叹倒:“不想你为她用了这么多心思,倒不枉她待你如亲姐妹一般了。原先我就纳罕,雪雁才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怎的如今倒和你形影不离唇不离腮,现在才知其中道理。你说的那些,我和老太太都是这个想法,只是如今家里主子多,难免有顺了这头逆了那头的。”
紫鹃略有些激动:“可不是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咱们姑娘自吃那什么劳什子补心丹,不见好处,还白添了几样毛病,我正忧心着。”
两人才说着,里面黛玉却是醒了,问:“可是大嫂子在外头说话?”
李纨笑着走进去,轻轻拧她香腮道:“只顾睡觉呢,给你送药来还被你晾着。”
黛玉哎唷笑着躲过,顽皮道:“早知道是你,我便继续装睡了。老祖宗那边早派人送了养荣丸来,你又送什么药?”
“是仙丹灵药呢,你快起来。”
黛玉坐起身来,在紫鹃的服侍下吞下一粒回春丸,李纨问她:“感觉怎样?”
“哪里就这么快,甜甜的入口即化而已。”黛玉笑道:“你怕是拿糖豆儿来哄我吧?”
李纨道:“这么金贵的糖豆儿,你金山银山也没地买去呢。”
黛玉只当她开玩笑,说笑了一会儿后,李纨到迎春处去了,黛玉自留在屋子里不提。
迎春母自之前那一吓收敛了不少,迎春却还是老模样,死气沉沉的。李纨命人把从阿八那里买来的两盆花送来迎春屋子里,道:“这个是我婶子那边送来的,我见好看,便拿来与你放在屋里添些色儿。”
迎春不安道:“只给我么?”
李纨点点头。迎春道:“这可使不得,别的姐妹都没有,唯独我有,叫人知道了心里怎么想呢?宁可我不要罢了。”
李纨愣了愣,冷冷道:“好心好意给你送两盆花儿来,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反吃你这堆话,叫人好没意思。平时我给你姐妹们私自送来送去的东西也不少,她们都不说这样寒心之言,倒是你周全做贤人了。”
迎春涨的脸通红,忙笑道:“好嫂子,我不是这样想。你知我不会说话,切莫往心里去。”
李纨见好就收,道:“我岂不知你个?要真恼了,也不和你接着说了。”
那花实名“斗萝”,散发香气会使格软弱之人变得强硬好斗起来。至于此花安放的时日分寸李纨也自有打算,她可不希望把娇娇弱弱迎春变成凶猛彪悍的泼妇,那样也违背她的初衷了。
诚如阿八所言,没几天后,迎春便干出了一件让众人惊讶无比的事。一日众姐妹在宝玉院子里喝茶,顺便一齐看惜春刚刚完成的桂花美眷图,商量着该怎样裱起来给贾母看。
“照我说,你们还是不要裱起来了,直接给老太太看罢。她是个最有主意的人,你们弄现成了送去,又该说好好的画儿被裱坏了。”探春笑道。
宝玉道:“这画儿上是我和妹妹,到时候挂在老太太屋里也不像,该挂哪里呢?总不能一分为二罢?”
宝钗抿嘴笑道:“若是你要挂自己屋里,你林妹妹偏又不服气,两人扯着扯着正好撕开了一人一半拿回去。就怕一时不忿拿错了,哥哥拿回去瞧着妹妹,妹妹拿回去瞧着哥哥。”
黛玉笑道:“一半好,我乐得清静,自回自屋,到时候再把他那半添上宝姐姐,用红绸子系起来挂正屋里。”
众人哄笑起来,宝玉却把话当了真,慌忙道:“我不扯,也不抢。妹妹你若爱就拿回去罢,不要我再收着。好好的画儿,做什么要撕了呢?你们也太不爱惜东西了。”
探春听了这话,笑得更是直不起腰来:“你个呆人!还没撕呢你就急成这样,要是真撕了,怕你是要‘夜啼不止’了罢。”
宝玉好大没意思,讪讪地拿起茶来喝,却不留神一手滑把茶泼在了迎春裙子上。他忙不住道歉:“是我该死,没得脏了二姐姐的裙子,我叫她们先拿自己裙子给你换过罢。”
岂料迎春道:“你拿丫鬟的裙子给我穿,可见是没心眼的。还不快打发了人去我屋里拿是正经。”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了愣,唯有李纨暗自高兴。
宝玉道:“二姐姐说的是。”
裙子取来后,迎春问袭人:“那边屋子里,嬷嬷在做什么呢?”
袭人笑道:“还能做什么,嗑瓜子儿喝茶罢了。”
迎春脸上一沉:“她倒会拿大,正事不做,见你来也不问一声儿我是冷是热的,请她做什么?还不如回了太太撵她出去。”
大家愣着说不出话,迎春忽的眼神迷茫了起来,诺诺道:“我方才是不是又忍不住暴躁了?……最近也不知怎的,又是说话都像另一个人,看来得请大夫瞧瞧。”
司棋笑道:“小姐这不是病了,是病好了。”
迎春脸上一红,没说话。
众人散去后,黛玉悄悄对李纨道:“你看她是不是鬼上身了?我怎么瞧都不像她子做派。”
李纨笑啐黛玉道:“偏你这嘴说不出好的来,明儿二老爷生日,你也满口鬼来鬼去试试看。”
黛玉道:“我是认真的,你别装糊涂呀。俗话说江山易改本难移,我看迎春姐姐那子连句不好都说不利索的,今儿却这般反常,就连探春那丫头也被吓住了呢。”
李纨道:“就你知道的多,怎的不知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约是被欺压久了,一时子反过来也有。”嘴上如此为迎春辩护,李纨心里却在暗暗计算该什么时候拿走那两盆花了。
第二日正是贾政生辰,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家正饮酒得趣,忽然有人来报说中都太监夏守忠前来降旨,吓得立即撤去了酒席戏文,摆了香案迎接。
那夏守忠笑容满面口宣了贾政入朝后,也没吃茶通风,就骑马回去了。全府人心惶惶,只顾派人来回打探消息。两个时辰后,几个家里管家气喘吁吁来叫贾母等人进去谢恩,又说贾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尚书,加封贤德妃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个个面有得色,喜不自胜。
贾母比谁都清楚元春得封背后的意义,元春一朝贵为皇妃,整个贾府便正式成为了皇亲国戚,荣光更胜原本两位老国公拼死赚来的两个爵位。她们史家也曾出过后贵人,那其中要害节她是经历过的,心里和明镜儿一般。
然而贾母也十分清醒,王夫人身为皇妃的母亲,其势力范围也更加扩大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圣上以贤德为号,其中有怎样的含义,稍微头脑清新的人都会明白。一个当今皇上作为表率的贤德之家若是做出不齿之事,那就是生生打了皇上的脸。伴君如伴虎,荣耀永远伴随着危机。
在众人言笑鼎沸不绝之时,贾母坐在高椅之上,看着贾家的所有人,微微地合上了眼。那双历经沧桑的眼再度睁开时,里面充满了睿智与坚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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