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山川悠远(4)
柳溢雅这一次回信中,同样充满感慨和疑问。她说,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切太琼瑶了。那个夏天给她的记忆同样深刻,她的心思全在高考上。因为她是班上的尖子,老师和父母对她有信心,同学们都羡慕她,可是没人理解她。其实她的内心,也是好害怕的。怕万一高考有什么闪失,没有达到期望的目标,她将怎么面对身边的亲人与同伴?所以她只有抓紧最后这一切的时间,拼命的看书,拼命的学习。这种心理负担,曾让她半夜睡不着觉。可她不能跟老师跟父母跟同学们说,因为她是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榜样。她的心中,反而羡慕班里的一些同学呢,尽管要高考了,可他们却能尽量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她在班里的人缘虽然不错,可她却总感到孤独,她不愿意做榜样,不愿意老师表扬她,不愿意同学们羡慕她,她也想敞开心思,轻轻松松地度过每一天。
还好到了大学后,认识了不少朋友,没想到,又会收到颜墨桐这么一封奇妙的来信。难道真有那么浪漫的事情在那个夏天出现在她身边么?可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啊?而且,她并没有一条蓝底白花的连衣裙呀?不知道颜墨桐是不是认错人了?
颜墨桐把信给叶紫羽看。叶紫羽笑道:“不会吧?我记得她是有这么条裙子的,我估计她是故意试探你的,你就回信一口咬定没看错。”
颜墨桐却道:“说实话,我看了柳溢雅的信,觉得咱们这么搞,有点不厚道吧?多好的姑娘啊。我真不想再给她写信了,这样瞎逗别人不合适。”
叶紫羽急了,说:“你这才叫不厚道呢,这感情的伤疤刚好,就连信都懒得写了?你也不想想,莫名其妙的给人去信,莫名其妙的又断了音信,别人会是什么感觉?”
他说到这里,突然“嘿嘿”一笑,贼恁兮兮的又道:“柳溢雅不是挺漂亮的么?你真要追到手,还不捡了大便宜。”
颜墨桐也笑,说:“那不行,我妈说了,我不能找外地媳妇。”
叶紫羽听了,笑骂道:“扯淡吧你,安梓汐难道不是外地的么?”
他话音未落,见颜墨桐脸色一变,立刻知道这玩笑开过了火,赶忙收口,岔开话题。
最后,颜墨桐还是给柳溢雅回了信。信中倒没一口咬定柳溢雅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而是说,也许那一刻,在他眼中,所有美丽的事物都变成了天蓝色,他相信自己不会弄错。叶紫羽暗笑这小子真能打马唬眼。
这天晚上,黎欣也收到家里的来信。她很高兴的拆开来后,心情却一下子沉重起来。她爸爸在信中告诉她,她的母亲下岗了。
时值九十年代中期,工人下岗并不出奇,社会上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对当事人而言,打击仍然不小。那时候,普通老百姓还以下岗为耻,沈润珍不过四十出头,一旦没了工作,怎不难受?黎欣立刻为母亲担心起来。她想了想,连忙提起笔,给家里回信,思索着怎么能安慰妈妈。
在发出信的十天后,她又接到黎浩生来信。父亲告诉她不用担心,他会托人再帮她妈妈联系工作的,她只管好好读书,将来能给父母争光就是。她发现,父亲的信中,还夹着封妈妈的亲笔信。沈润珍告诉她,这次下岗,都是因为自家在厂里没有后台,虽然兢兢业业,却免不了受人之气,还落得下岗。她和她父亲这辈子,也不做他想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这个女儿了。他们只盼着她好好读书,再能出国留学,千万不能在其他事情上分心。将来她出人头地了,回到家里,看谁还敢瞧不起妈妈。
黎欣读着沈润珍的亲笔信,既感压力又感难受,不知不觉中泪水涟涟。
一天晚自习时,她忍不住,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叶紫羽。对于这样的事叶紫羽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劝慰黎欣。说我们也快毕业了,到时就该赡养父母了,这没什么好难过的。黎欣点点头,说她只是想起去年因为考广播学院失败,心中不快。后来送她到这所大学,分别时母亲的眼神。那里面既有不舍,又有委屈。
叶紫羽听了黎欣的讲述,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吭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若是豪门世家的公子该有多好。他没有马上开始温习功课。而是在笔记本上涂抹着。过了会儿,他把刚才新写的一首诗递给了身旁的黎欣:
送别女儿的时候,正是中秋。
母亲的心像那秋树,只把寂寞挂在枝头。
女儿的身影是帆,母亲的目光是河流。
多少次想开口挽留,终不能够。
因为人世间,难得的是亲情,宝贵的是自由。
黎欣把这首诗拿在手里凝视了许久,然后深情的对叶紫羽说:“你写得真好,我要寄给我妈妈。还要告诉她,女儿不会让他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