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铺路

    宋老头没有吭声，低下头搓着手里的麻线，用一个小铁签子编着渔网。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小商贩来村里，他们出麻线请村里人织渔网，给村里人手工费，只是这个手工费很低，织十米渔网才给两文钱，耗精神不说挣的也少，愿意干这个的人并不多。但自从过了年，宋老头就接了这样的活，每天闷不吭声的在堂屋里织网。

    黄氏也没开口，只是紧抿的嘴唇和恨恨的眼神泄露了她的不满和愤怒。宋二婶急了，“爹，娘，你们咋连句话都不说啊？”“说啥？”黄氏不耐烦的开口了，手里忙着纳鞋底子，哧溜哧溜的发狠似的用力抽着线，“有啥好说的？”末了又嘀咕了一句，“老天不长眼，好事儿都被那x媳妇子赶上了！”

    宋二婶悻悻然出去了，宋老头停下了手里的活，长长的叹了口气，“咱们老大亏啊……”

    这话意思是宋杨亏了，也有怨恨李氏的意思，在宋家这么多年都没动静，到严家还没一年就怀上了，他心里十分不舒坦，就好像严大人偷了他的孙子一样。

    黄氏眼圈就红了，用力擤了一把鼻涕，沾了鼻涕的手指在鞋帮上抹了一把，说道：“搁咱家的时候，吃咱家的喝咱家的，就是憋着不下蛋……原先咱有仨儿子，谁不羡慕啊？现在到好，只剩一个了……”还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上回三儿不是来信了，说在安州过的也不咋地么。”宋老头说道，“还是把三儿叫回来吧，让他继续念书，他不念书，咱们家是没出头之日了。在外面给人家做工那么久，也该知道这钱不是好挣的了。”

    等到了阳春三月，冰冻了一冬的地面早就化冻，又被春日的暖阳晒的干干的。李氏要给塔沟集铺路的青石板也一车车的运到了塔沟集，堆到了一个空地上，请人日夜看着。

    整个塔沟集都跟沸腾了一样，除了宋家，没有人不感激李氏，不念着李氏的好的。乡下地方就意味着到处是烂泥，晴天扬灰雨天泥泞，而为啥镇上都是干干净净的，那还不是因为镇上到处是石板路！

    现在因为李氏的慷慨大方，塔沟集这样的乡下地方也能过上镇里人一样干净方便的日子了，这在过去有谁敢想？即便是想过，也没人愿意出这个钱做这件事。谁傻了啊，有钱不搬到镇上过日子，还窝在这到处是烂泥的乡下地方干什么？

    为了给李氏省钱，村长只从镇上请了一个会铺路的石匠，先让他教会了村里几个年轻力壮又聪明手巧的汉子，接着让那几个汉子教村里其他人，而人工全由村子里出，每家都出一个壮劳力，每天管早，中两顿饭。

    然而到宋家时，黄氏抻着脸挡在了门口，不让村长和负责登记的刘胜进去。

    “我们家不出这个力。”黄氏看都不看村长和刘胜，“恁丢脸的事……我们不干！”

    村长气的要跺脚，“咋丢脸了？这是好事，大善事，咋到你们嘴里就成丢脸了？我看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过的好！”

    黄氏不耐烦在这个事上多说，便摆手道：“随便你们咋说，我们家不出这个力！”看黄氏这么无赖，村长也没办法，按辈分黄氏还是他婶子，便说道：“你家老二呢？叫他出来，我跟他说！”“老二昨天把脚脖子扭了，下不来床。”黄氏说道，哼了一声，“我们才不给那个x媳妇子干活，我们下劲儿给她长脸？呸！”刘胜气笑了，指着黄氏说道：“那也行，宋奶奶，我们都知道，你们一家都有本事的很，看不上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你们有本事有骨气，以后出门就别走人家李娘子出钱修的路！”“不走就不走，狗才稀罕那x媳妇子的路！”黄氏梗着脖子叫道。

    这话就太无赖了，路铺的全村都是，哪可能不走，除非宋家人会飞，天天悬浮着在村里飞来飞去。

    刘胜气的还要理论，被村长一把拉住了，村长朝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便先转身走了。

    “爹，你看那宋老婆子多恶心，哪有这样的！村里丁寡妇家没男劳力，也没人要她出力，人家都非得去帮着烧饭，非得出份力才安心。”刘胜气不过村长就这么放过了宋家。

    村长摇头叹道：“他们家人就那样子了，宋老二啥样你也知道，去了也不好好干活，还白吃一天两顿饭，让他去还不够那份气受的。”

    想起宋老二那无赖懒滑的模样，刘胜就嫌恶不已，自己爹说的是实情，宋榆就算去了也不会出力气干活的，那人懒惯了，来了也就是为了混吃早中两顿饭的。

    到三月中，路就已经从村口一段一段的铺到了宋家门口。这年代没有现代的压路机，只能先用牲口拉着石磙子趁着天气好，一遍遍的把地压实了压平了，再铺上平整的石板，隔个三五年地面被雨水泡的下陷了，还要把石板翻开修整。

    对于宋家有壮劳力却不出工的事，村里人都十分不满，路铺到宋家门口时，不少年轻气盛的汉子都嚷嚷着宋家门口这一段不铺了，跳过去直接铺林家的路。

    “啥玩意啊！是人家李娘子出钱，又不是宋家人出钱，凭啥他们不出工？还要咱们给他们铺路？”

    “就是，不给他们铺！”

    最后还是林福和村长站出来息事宁人。

    “算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当这段路上没住人家好了。”村长尴尬的笑道，全村都铺上石板了，就宋家门口没有，也确实难看了点。

    林福则豪气多了，从镇上买了十坛好酒，请大家中午吃酒，众人一下子就被激励了，干活也更卖力了，等到下午给林家门口铺路的时候，众人干的格外认真仔细，石板对的严严实实，一丝缝都没有。

    宋二婶和宋二叔躲在西厢房里，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真怕众人一怒之下不给他们家门口铺路了。

    “都怪咱娘！非得争那一口气，有啥争的？”宋二婶不高兴的抱怨，“让你去修两天路又能咋，他们还管两顿饭哩，我听说伙食可好了，比在家里吃饭强！要是不给咱们修路，就咱门口是泥路，多难看！”

    宋榆不吭声，努力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有些紧张，他才不想下这个力，抬石板子也好，压路也好，大太阳底下干一天，都是力气活，哪胜在屋里坐着啊！可要是外头那些人跳过宋家门口这段，那也太丢人了……他也想用石板路。

    两个人又听了一会儿，宋二婶又派二毛出去看了看，知道村里人只不过是说说，又给他们铺路了，便集体放下了一颗心。

    “他们不敢！”宋二叔站在屋里笑容满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大门外，“他们也就敢嘴皮子上说说，最后还不是给我修路？虽说是大嫂子出的钱，可那钱，我们宋家也有份儿，我们出了钱，凭啥要我出工？他们不敢不给我修路！”

    二毛也学着宋二叔的模样，装的人五人六的，指着外头说：“他们不敢！”

    宋二婶和宋招娣同时把脸撇向了一旁，懒得看宋二叔此时得意的模样，啊呸，人家真怕你啊？宋二婶还好，对宋二叔的挫样已经习惯了，宋招娣就不同了，她对宋家男人没本事只会在女人面前熊的丢脸模样厌恶透顶，不出所料，将来大毛二毛也会是他们父亲这样的德性。

    在她见过的父亲中，就数林福最好了，从来没见过他跟人争吵打架，也从来没见过他呵斥过秋霞婶子，相反秋霞婶子还常常吼他，他非但不生气，还笑呵呵的劝秋霞婶子别发火，林福也从不打骂孩子。

    宋榆很是瞧不起林福，当然他更瞧不起的是宋老头。他觉得林福这男人当的窝囊，让秋霞一个娘们儿爬到了头上，管不住自己婆娘什么的，叫人看不起。

    宋招娣觉得不是这样的，村里谁看不起林福？尤其是现在林福当作坊的大管事了，比起林福，村长都得往后排。所以宋招娣认为，要想让别人看得起，就得有钱，有很多的钱。

    她原本以为小王庄的王小宝家就已经够有钱了，可对比了冬宝家和林家，她才意识到，王小宝家才算不上是有钱，以前真是她瞎了眼才会点头答应这门亲事，想起来就糟心。王小宝家有钱给她送体面的三金三银当聘礼吗？王小宝家出的起钱给全村修石板路吗？所以要想争口气超过冬宝和林实，就一定得找个比冬宝和林实更有钱的婆家！宋招娣坚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可问题是她不认识比冬宝更有钱的人了，不光是她不认得，恐怕整个宋家上上下下，也找不出一个认识有钱人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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