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阿东料想机关的入口处,应当就在母豹周围,它有了肚子,不愿意走远,大概被放逐出来后,就一直徘徊在原地。
而那只公豹,亦步亦趋跟着它,不时与它交颈厮磨,似已经忘了这边人与兽之间胶着的战况。阿东盯着它们出了神,有人递了一把弓过来,道:
“主上,那两头畜牲孤立无援,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阿东收紧手臂,将弓拉满,面无波澜,看一眼左前方,情况危急,已经有一头兽避开了银蚕丝,跃出莲花生暂时隔下的小圈子,被天一教几个武功高强的教众合力斩杀了。
然而越来越多的兽跃跃欲试,要循着那只刚断了气,血还温热的畜牲跳过的轨迹,一并冲出来。
进退两难,一旦畜牲都破了界,这些人就要被当做祭品。阿东皱了皱眉,鸠占鹊巢,无疑是自投罗网,让凌九重瓮中捉鳖。但若再迟疑下去,恐怕绝大多数,都要成为百兽的盘中餐了。
更何况,黎素曾在无意中透露过,百兽林是整个浮屠山的机关起承转合之处。若找到其中的关窍所在,未必会受制于人,也可能别有洞天。
远处那两头豹子仿佛被隔离出这场血的争斗之外,在杂草堆里翻滚嬉戏,那公豹子含情脉脉舔了舔母豹的肚子,然后便半趴在草丛里,背对着众人,将脑袋搁在母豹的颈间磨蹭。
心之所向,身之所亡。
阿东将箭对准了那头四肢健壮的公豹,它还徜徉在醉心的爱意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到十步开外的危险气息。
眼看弓越拉越满,箭就要离弦,忽然,阿东转了方向,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眯起眼,半个身子迅速左转,慢慢松手,箭头划破苍穹,快得几乎燃烧成一团火焰,嗖嗖穿过林间,擦过好几个教众的耳边,最后射向了乐无涯。
乐无涯惊异之际,那箭已经从他腹中穿梭而过,血溅了一地,而箭却没有停息,继续行进,力道太大,乐无涯倒下后,它又直直射向崆峒派掌门,似有人操纵,不知停歇,一连四五个人一并倒下了,都是白道上有头有脸的,跟着上来,也不过是求一颗解药暂时缓住性命,没想到关键时刻却做了替死鬼。
阿东只说了一句:
“把他们扔进去。”
有机灵的影卫,离乐无涯极近,立刻将人举起,扔进一线之隔的兽群之中。
百兽闻了血的味道,兴奋不已,个个虎视眈眈。乐无涯还未死透,中了箭元气大伤,挣扎着要爬出百兽的地盘。他跪在地上,每移动一寸,血就滴滴答答连成一线,不过,容不得他再抵抗,转眼之间,百兽围住他,张牙舞爪,一个活生生的人,即刻被啃咬分食,最后只留下一副骨架。
影卫又如法炮制,不理会剩下几人的苦苦哀求,将他们扔进百兽群中,只片刻工夫,个个消失殆尽。
修缘站在人群中,不忍再继续看下去,转过暗卫首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只觉得一股晕眩感直涌上来。
跟着他们一道上来的名门正派,也只剩零星两三人了,全都战战兢兢,嘴里喊着饶命,哪里还有个正道掌门的样子。
却见那分食了活人的兽,先前还威风八面,仰天长啸,只片刻工夫,几步路却走得歪七扭八,腿软无力,不久,竟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箭里有毒!”有人低低喊出声。
不仅有毒,毒早就迅速扩散到人的四肢百骸当中,因此那一头头分食了活人的兽,也不能幸免。
然而,依旧有小半尾随在后的兽,没有品尝到血腥的美味,毫发无伤,此刻目眦尽裂,正瞪着他们,似要等人一过来,就将他们撕碎了吃个干净。
毒箭只有几支,方才都用尽了。
阿东当机立断,道:
“莲花生教主,烦请将蚕丝斩断。”
莲花生心领神会,利刃出鞘,蚕丝断裂的一刻,阿东一声令下,众人跟着他极速前进,影卫形成一堵人墙,隔绝了几欲扑上来的兽,最前面的人以刀剑相挡,在虎狼扑上来时,跳出去与其博弈,将这群畜牲引开,有武功卓绝者,费力砍死了一二只兽,但很快就被其他兽咬住,贴身相斗。
血拖曳了一路,阿东经过那两头豹子面前,有人绕到公豹身后,提了刀就要砍下去,被阿东喝止住了,那母豹似受了惊,躲到一边的草堆里,公豹一路护着它,也转身不见了。
穿过林子,才知前方被石堆隔绝,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现在当真是进退不得,阿东在林子里逡巡片刻,于那对豹子原先蹲守的树下,发现了一块石板,上头干干净净,一片杂草也没有。
阿东料想,机关开启之时,草叶都落尽了。这群畜牲,大概就是从此处被放上来的。
时间所剩不多了,一二十人与兽相博,越发处于下风,就在此时,那块石板忽然慢慢移开了。
诡异的静谧之后,阿东果断道:
“随我下去。”
莲花生并不赞同:
“现在下去,岂不着了凌九重的道?”
阿东随手捡了一块石子扔下去,探了深浅,随后道:
“若不下去,难道还有退路?”
地下很大,众人沿着陡峭阶梯下行,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尾随善后者看着远处人与兽厮杀染红的大半竹林,只觉胆战心惊,随即将青石板推上,严丝合缝,彻底与外界隔绝了。
初入密道,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那百余只畜牲日夜关在此处,难怪味道挥散不去。又走了许久,渐渐有了光亮,前头是一道很阔的石拱门,过去之后,连阿东也惊叹。一座桥横亘在众人视野之中,对面草木茂盛,瀑布从顶峰飞流直下,站在桥上望下去,万尺悬空,下头郁郁青青,群山环抱,溪水淙淙流过,叮咚作响。
山灵毓秀,这是浮屠山的另一座峰,与缥缈峰相望相守,而站在对面的人,一身素衣,纤尘不染,正是白望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