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起床，杨姨过来看他，季焰远才知道自己又烧了起来。

    “昨天那女孩儿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杨慧帮季焰远导完尿，坐在床边陪他聊着天。

    季焰远却觉得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呵呵，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我听那护士说昨天一宿她都陪在这儿呐。”杨慧笑着拉开被子，帮季焰远按摩着两条腿。

    “杨姨，你觉得她怎么样？”这么多年，季焰远却觉得从杨姨这儿得到的关心更接近于母爱。提起贺蓝，他心情就觉得不错，嘴里时不时就想说到贺蓝。

    杨慧看出来季焰远的变化，“挺好啊，个儿高，人还漂亮。怎么着？喜欢她？”

    “恩……就是她不喜欢我。”

    “我看还行啊？她不还专门过来看你呢吗？”

    “这个啊……反正我俩只能是朋友。”

    杨慧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季焰远的腿。“她……介意你这个？”

    “可能吧……而且也有别的原因。”季焰远还是觉得没力气，摸了摸脑门，依旧是热。

    “那就换个别的姑娘，就你这条件，什么姑娘找不着？”

    季焰远轻轻笑了一下，“呵呵，要是真像你这么说的就好了……谁要我这样的？”

    “怎么没人要？你看你这脸蛋，你这家世……哎，反正啊，我就觉得你比俊扬长的俊。”

    季焰远咯咯的笑，“这点我倒同意，迟俊扬基因没我好。芬姨呢？”

    “她啊……上谁家打麻将去了应该是。嗨，她们不老是礼拜一凑局么。”

    “你们老师是不是都把你放弃了啊？单独谈话都没说叫郑心妍家长啊。”贺蓝帮郑心妍背着书包，跟她一起走出校园。

    郑心妍却没回答她的问题。“昨天你去照顾那个残疾人了？”

    “心妍……别这么叫他。”贺蓝皱了皱眉头，她越来越觉得，残疾人这个词用在季焰远身上格外刺耳。

    “他在追你？”郑心妍撅起嘴。

    “哎哟宝贝儿，他是gay，你瞎想什么呢？”贺蓝搂着郑心妍的肩，其实她自己倒是有点儿心虚，季焰远不喜欢她，可她喜欢季焰远啊……

    郑心妍的眼泪却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贺贺，你不会不要我吧？”

    贺蓝看郑心妍哭了，也觉得心里难受。她把郑心妍搂在怀里，“想什么呢你……傻死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乖，别想这些了，你好好高考就行。”

    她俩在校门口的拥抱还是吸引了很多学生的回头率，一个是郑心妍在学校本来也小有名气，再加上她现在哭着靠在另一个女孩怀里，更是惹人猜想。郑心妍从贺蓝怀里出来，继续走到路边要打车，没好气儿的跟贺蓝说，“我怎么考都行，我爸早给我联系好学校了。”

    贺蓝又一次感觉到了有个好爸爸带来的优势。“真好……”

    郑心妍听着贺蓝这么说，又转回头挽着她胳膊，“快走吧贺贺，送我回家。”

    坐进出租车，贺蓝才觉得郑心妍看似任性，却总是能让她觉得舒心，她确实也喜欢和郑心妍待在一起。“你这黑头发都长出来了，什么时候再染染去？”

    郑心妍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周四放学吧……周五不就拍照了么？”

    “恩，你去的时候叫上我，我也得染了，顺便做个护理。你看我这发梢干的。”贺蓝揪起自己的发尾，“你看你这就比我这好。哎哟，年轻人啊……”

    说完这句话，贺蓝又不自觉想到了那个大她四岁的季焰远。她继续跟郑心妍说话，想打消她这种没出息的想念。“你们学校不管你染头发？”

    “不管，老师都知道我当模特。上次你给我用的那粉底叫什么？特别贴。”

    “我忘了全名了，muf的，周五给你看。”贺蓝喜欢跟郑心妍聊这些话题，因为她发现自己没什么女性朋友。她猛的想到，我这不就是把郑心妍当好朋友了吗？“心妍，你喜欢我哪儿？”

    郑心妍抱着贺蓝，“我喜欢你说话特直，仗义，反正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特有感觉。我就知道你跟别的女的不一样。”

    贺蓝不知道该接什么，她不爱撒谎，但现在这样真的像是欺骗郑心妍感情。

    “心妍，我跟你说个事儿。”贺蓝拉着郑心妍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郑心妍被贺蓝拉的转过身，她看贺蓝认真的表情觉得好玩儿，“贺贺，你认真起来真可爱。”说完，她照着贺蓝的嘴就吻了过去。

    贺蓝也有点儿飘飘然，她自私的决定，不如就先这样凑合着吧，和喜欢的人当好朋友，和好朋友当情侣。

    之后的几天，贺蓝每天晚上都去季焰远那儿找他。两个人瞎聊瞎侃，天南地北的臭贫着。

    “贺贺！你在哪儿啊？！不是咱俩去染头发吗？！”郑心妍打来电话，贺蓝才从和季焰远的聊天中抽回脑子。

    贺蓝刚想到，今儿是周四。她急的也喊起来，“我cao！我给忘了！你在哪儿呢？我找你去？”

    “算了，我跟我妈去了，明天见吧……”郑心妍有点儿不高兴。

    “哦……那也行啊，明儿见。”

    贺蓝挂掉电话，低头冲季焰远扒拉脑袋，“说好今天跟心妍去染头发来着，我都给忘了。其实我真该染了，你看我这脑瓜顶儿。”

    “贺蓝，有什么事儿是让你在乎的？”季焰远没理会她的二百五。

    “啊？我啊？我……”贺蓝想了半天，“恩……我在乎钱。”

    “你觉得你真的在乎钱么？”

    “呃……那就是……我在乎我自个儿。”

    “如果你真的在乎你自个儿，你就不会只要三万。”

    “啊？那您说，我在乎什么？”

    “我感觉，你什么也不在乎。”季焰远认真的看着贺蓝。

    贺蓝一愣，这个问题她自己好像也没考虑过。

    “你没有在乎的人，你也不在乎你自己，你也不在乎别的什么，好像什么对于你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被季焰远说成了一个二溜子，贺蓝有点儿不服气，“那你丫在乎什么？”

    “我在乎我的投资，我在乎我的腿能不能走路，我在乎我姓什么，我在乎我喜欢的人，我甚至在乎我比迟俊扬的基因好，我在乎很多东西。”

    “那照你这么说我也有在乎的啊！我在乎我们家门口那地铁站到底什么时候修好。”

    季焰远叹了口气，又笑出来，“行，你有，行了吧？”

    贺蓝白了他一眼，又回想起季焰远刚才说的话，“等会儿，你有喜欢的人？”

    “恩。”季焰远看着贺蓝的眼睛，他真希望贺蓝能看懂他眼睛里的东西：笨蛋，就是你啊！

    “那你俩咋没好？他是直的？”

    “也不是……但是意义上差不多……”季焰远心想着，我是直的，可你是弯的啊。

    贺蓝挠了挠脖子，又靠回沙发上翻杂志，“说什么呢你？还意义上……反正就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呗？”

    季焰远听完这句话，心里难受了一下，“对。”

    贺蓝没再接下去，因为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也挺晚了，“哟，我得回家了，我妈天天嫌我回家晚呢。那个……杨姨什么时候过来？”

    “一会儿就到，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季焰远跟贺蓝继续撒了个谎，其实每天都是他一个人，他只是觉得每天都被贺蓝看到自己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张床上什么都被人服侍很难堪，所以想让贺蓝回去。“明天我就出院了，找我就给我打电话。”

    “还生气呐？”贺蓝给郑心妍拿卷发棒烫着头发，“这颜色染得挺好。”

    郑心妍看着镜子里的贺蓝‘哦’了一声。

    贺蓝知道郑心妍还在因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心里也觉得别别扭扭，“心妍，我知道错啦……”

    “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在医院陪着那个gay？”

    “恩……”

    “为什么我觉得在你眼里他比我都重要？每次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回我短信……”

    “我俩有时候聊起来就忘了……我这人老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郑心妍不说话，其实她也知道，贺蓝是这么个办事儿没谱儿的人。

    “对了，给你这个。”贺蓝昨天知道她又招郑心妍不高兴了，赶紧拿出一盒粉底液，是之前跟郑心妍说过的那一种。“昨儿晚上我专门跑商场给你买的，这号肯定适合你。”

    “收买我。”郑心妍接过粉底液，笑着用脑袋顶了一下贺蓝。

    “我这哪儿是收买你啊！你别乱动，刚烫好的……”贺蓝看郑心妍不生气了，心里也踏实多了。

    “你今天出院吧？”贺蓝看郑心妍正在镜头前忙着，她就溜出影棚给季焰远打了个电话。

    季焰远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无聊的播着电视。这几天的康复训练必须停了，腿上的小擦伤估计又要养个半个月。“恩，我都到家了。你在家呢？”

    “哪儿啊，我这儿上班呢。”

    “五一还上班啊你？”

    “嗨，今天是加班。”

    季焰远笑起来，贺蓝上着班还给他打了电话。“哟，旷工啊你？”

    “滚蛋，老子这叫忙里偷闲。你好点儿没有？”

    “好了，在家闲着呢。”

    “成吧，你好好歇……”贺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迅的喊声打断了。

    “贺蓝？贺蓝你哪儿去啦？！她这头发你给梳梳！”

    “等会儿我先挂啦！我这儿有事儿。”贺蓝匆匆挂了电话。

    季焰远听着贺蓝急匆匆的声音，既是高兴贺蓝在忙的时候还能想起他，也有点儿失落，人家都在忙，只有自己闲成这样。

    “焰远，我给你把这轮椅打打气儿吧。”杨慧进了季焰远的房间，捏了捏轮椅的胎。

    季焰远自己其实也觉得这个轮椅推起来有点儿费力了，他指指床边的另一架有扶手的轮椅。“行，我一会儿用这个就行。我爸他们去几天香港？”

    “好像就是放假这几天，说是去买东西。”杨慧推着要打气儿的轮椅出了房间。

    看了看时间，季焰远想着又该去上个厕所了。在家里他尽量不用导尿管，而是定时按压排尿。

    几乎没几个小时他都要去一次厕所。季焰远自己也很烦这样，久而久之，他总觉得自己有种强迫症，总是会看自己喝了多少水，会不经意的摸摸小腹，会不停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可是这就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生活。

    他慢慢坐直身子，还是会觉得有点儿头晕。才刚拉动那架轮椅，他就发现这个的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瘪了。

    季焰远吐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打开的气门芯，他猜到这是谁干的了。

    拿起手机，他拨了迟俊扬的电话。

    关机。

    “cao。”季焰远骂了一句，也是，他们一家四口早上刚出发，现在正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上。

    他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的按起来。

    迟俊扬，你丫真他妈混蛋。

    短信发出去，季焰远把手机扔回床头柜，又倒在床头靠着。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等杨姨把那架轮椅打完气送上楼。

    他一直不放心，每隔一分钟都要摸摸裤子，就怕这么一小会儿又会把裤子弄湿。

    看着杨姨把轮椅又推回屋里，季焰远这才松了口气，他赶紧从床上又坐起来，把腿放到床下。“杨姨，这个也拿楼下打上气儿吧。”

    “这轮椅也没气儿啦？”

    “恩。”季焰远有点儿着急，他拉着新打上气儿的轮椅到床边摆好角度，放下手闸，撑着坐了上去。

    “哎，焰远，这气门芯怎么都松了啊？”杨慧冲着急着往厕所去的季焰远大声说。

    季焰远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被迟俊扬这样捉弄的事，他不愿意说，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活的是这么狼狈。季焰远拉开厕所的门，跟杨姨说，“估计是耗子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