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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未归人

      月穷岁尽,京城的除夕与哪一年都并无不同。

    无论大雪怎样纷飞,今冬的马球赛依然火爆,皇家马球队此前已经连赢两场,街头巷尾时下最火爆的话题,是陛下的马球队能否在除夕夜连下三城。

    裘宝旸认为这事压根就不存在悬念,大过年的,谁好意思削了陛下面子?

    而且自从他那个所谓偶像梁王赵思德于五年前遁入空门,御赐法名虑贤,他宝二爷就再也不看马球了。

    绿贤……好衰的名字。贤君已逝,贤王亦剃作了光头,新皇陛下可真是吐得一手好槽啊。

    老天也真他娘的不公,虑贤法师这样的装货偏生得以好端端坐在圆觉寺里吃斋念佛,而他裘宝旸心底深处真真正正仰慕的人,却长眠在那个遥远的雪山之谷,永不得见。尽管那个地方近年……的确变了一些样子。

    他抹抹眼睛,不愿让怀中的孩子看见。

    大宝从他身上猛跳起来,兴奋不已:“秦将军进球了!秦叔叔亲自披挂自是不同,他率的镇北队要赢了!”

    裘宝旸如今不看马球,不过纪大宝是个马球迷。

    大宝常年住在西北,他最迷的就是镇北的那几个主攻手,老气横秋,唤声比场上任何人都高:“曲小将军再次拿球了,冯小将军快去侧锋接应啊,快快快!”

    纪大宝是他大伯给取的小名,纪伯恩不能开口,但能够往纸上写:待陶归日,当揆兆以赐正名。

    **

    这个世上的人,恐怕也只有纪伯恩和唐糖,依然坚信三爷还会回来的。

    当年那旧昆仑城的西花园内埋有明瑜公主早年布下的连锁杀人机关,那机关凶狠得骇人,整座西园一并陷落。

    那本当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夺命事件。赵途玖因了明瑜指引的路得永生之日,却终究将于错愕之间……命丧于明瑜当年巧设的机关之下。

    少有人能够明白明瑜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恨意,唐糖亦不能,那个女人的深埋的仇恨夺走了赵途玖,也夺走了她最亲爱的人。

    后到救援军队下废墟搜寻三天,捞出一大批残碎尸骸,法医七拼八凑,捣鼓出两具来,经确认是二位贤君的。

    黄雀螳螂,同归于尽,赵思危渔利尽收,亦在他自身预料。

    而当日情势危急,席尚书有位门生也是秃鹫追随者,看在恩师之面,将浑身是伤的席勐急急驮负出险境。赵思危亦看在席守坚的面子,着人奋救数日,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拖着半条命回京城苟延残喘了两年,前年自裁,还是挂了。

    至于其他……

    秦骁虎与那支兵的长官私交甚笃,再三重托之下继续奋战,居然只搜掘出几片三爷道袍上的残破衣角,血渍的色泽早已干结晦暗。

    斯人已去,可是人呢?

    唐糖咬着牙说死要见尸,疯一般就要扎在那个鬼地方住下,捋了袖子就要亲自动手去捞。

    秦骁虎苦口婆心:“小包子,底下皆是碎石块和木板的尖利断口,这般重力碾压的情形下,你看看席勐就知道了……那二位能捞到几片,已算是运气。多半是粉身碎……人不会凭空消失的啊包子。”

    赵思危与纪二哥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唐糖人小势单,被齐王同着纪二联手强押上路。

    起初她还闹了半日绝食,疯一般惦记着回去救人,连赵思危都没了辙,反是纪二哥简单粗暴,冷嘶一声:“他若能回来,我管你死活?”

    唐糖呆坐在那儿,觉得连泪都落尽了。

    回京之后,纪二哥犹不安心,索性将她锁起来关了一阵子。他知道唐糖手段了得,门与窗皆上了数道锁,更派了人日夜值守。

    唐糖倒是再没了声,后来她肚子渐大,纪鹤龄又真的大病了一场,她从来不与纪二交谈,望着他的眼神像是能从他胸膛里穿过去,纪二也是暗自惶恐,还唤了裘宝旸过府来探,看她与来客居然还能有许多话题,待宝二爷出来商议,少有的客气:弟妹现在这个样子,可算是太平了?

    裘宝旸已从别处听闻了一些当日情形,知道若非为了救这混账,纪陶何用……再说当初的当初,什么狗屁公主故意埋在坟墓的麒麟肉线索,没有你纪二助妖为孽,那老秃鹫仅凭一己之力,他有能耐破解?

    他方才听唐糖默默劝解,唐糖这厮不曾出家,口里冒出来的话倒颇似思凡法师,她说这世间之事,或许自一开始早便互为因果,注定了的,故而谁也怨不得谁。

    裘宝旸听罢,依旧对这个纪二哥没法生出半点好气来,这会儿狠狠剜了他一眼,放了句狠话:“你但凡讲半点良心,就不要再锁着唐糖,她不是犯人……别告诉我她当守什么道什么道,那不归你纪二管,这世上该干什么却不干的人多了去,就好比那该死之人,不也没去死么……”

    他说罢拂袖告辞而归,回家的路上想想纪二此前的神情,实在觉得并不解气。因为这个一脸丧气的纪二,看起来好像真巴不能早早死了才好。

    起初并无人敢告诉老爷子一切,但他从鬼门关里活过来,却老泪纵横抓着孙儿媳妇诉:“我梦见你三哥哥来同我道别,这孩子总在笑,唇角的酒靥倒比小时候还深些。我真是心疼他,他的青衫上如何都是血?穿得也太过单薄。”

    纪陶最后穿的那身道袍的确是青蓝色的,然而他这一回……一次都没来过她的梦里。

    曹四渠配制解药起了疗效,纪大哥气色日益见好,唐糖临产,还记得亲自去给纪伯恩染发,染着染着还是落了泪:“大哥,您说爷爷是不是糊涂了?他怎么可以糊涂了呢。”

    纪伯恩只是笑。

    **

    “又进了!宝二伯快看呐,秦将军又入一球!赢定了!得亏宝二伯听了我的话下了镇北军的注,这下赢了钱,又当如何答谢大宝?”

    裘宝旸左颊生疼,因为左侧皇家包厢的那两道灼人目光,已然是第一百三十二次射过来了。

    那两道厉光这一回并不着急收回去,裘宝旸袖子掩面颇觉尴尬:“大宝呃……此事我们回去商议,回去商议。”

    纪大宝嗤一声:“宝二伯不会是想攒着银子给思凡法师买礼物罢?”

    “你如何知……没有!没有的事。”

    那一年赵思凡也剃了度,就出家在北浮庵。

    “娘亲这回给你捎的蜜蜡念珠子还不够你送思凡法师的么?伯伯好生抠门哦。”

    赵思危那双厉目更尖利了,娘诶,这个尼姑妹妹,皇上仿佛还是看重的。

    可是裘宝旸冤枉啊,连唐糖远在西边他一年都要去两回的,思凡就在京城,庵里头他就每年正月陪老娘去进一回香,当真是无心泡女法师啊,话不能乱说的大宝。

    “你这孩子,同你老子一个德行,从小就爱往死里挤兑伯伯,呜……”

    裘宝旸实是因思念伤怀,大宝却误会了,眼中汪了泪:“你为何要说爹爹坏话?我不过要买几色颜料,都说京城烟墨居的颜色最好,我想给我做的小竹鸢上画个桃儿。”

    “画桃作甚?”

    “娘亲说,这个叫做暗号,她同爹爹从小就用。大宝让竹鸢飞去谷里头寻爹爹,爹爹见了上头画了桃儿,知道这是我们在寻他,循着暗号便回来了。”

    裘宝旸泪满衣襟:“大宝……”

    大宝不理他:“我妹妹也不过只想要给二玉做个窝罢了……又不会很贵的。谁稀得要你的东西,爹爹回来自会给我和妹妹买。”

    二玉是二呆与阿玉的二闺女,跟着唐糖他们在西边过日子。二玉的模样很传她娘的神,有极优美的体态,脑门上却生了卷卷的灰毛,性子也像他爹,好吃懒做,是个一等一的憨货。

    裘宝旸听得泪奔不止,一把将大宝搂在怀里哄:“买买买,伯伯真不是这个意思……”

    球赛临近尾声,秦骁虎又入球一颗,胜局已定,欢呼声赚了个盆满钵满,领了马球队胯在马上绕场致意。

    纪大宝挣开裘宝旸,扑进场内,熟门熟路攀去秦骁虎的马上,扯着他的大胡子撒欢:“四舅舅今日好生威风!”

    秦骁虎揉着他的小脸,心说是大宝你威风,你一到场,就有的人舍得给你这个面子。

    “四舅舅能不能带大宝骑了七公子上烟墨居?”

    秦骁虎何其宠他:“当然可以,买完了东西,我们正好转去柳条巷口,接你娘亲同妹妹。”

    “好哦!”

    裘宝旸巴巴望着大宝跟着秦骁虎俨然一对父子,骑了那七公子走了,他依旧不会骑马,跑着追了一路:“柳条巷不远,秦将军等我啊。”

    听得奉旨近前打探消息的来福一个咯噔,柳条巷?唐糖领了女儿去那花街做什么?

    “陛下,天色不早,我们是回宫呢,还是回宫呢?”

    赵思危答:“回宫罢,你替我往那柳条巷……给她送条空旨。”

    来福大惊:“这如何使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那东西她拿了无甚大用,倒可帮她一个小忙。哼,纪伯恩不缺人爱,朕却还是孤家寡人。”

    来福的口气仿佛嗔怨:“她五年不理人,现在……”

    “她是一根筋的人,她要是懒得理朕,五十年也不可能有什么分别。”

    “奴才是说……都五年了,好容易有件事能让她登门求您一求,您偏不端着,还巴巴地给她送上门?”

    “等她登了门朕说什么,这五年来朕做了些什么她会不知么?别的还有什么可讲,讲讲朕这五年又戴了几顶绿帽子?你是嫌朕丢的人还不够多是罢?”

    来福吓得腿抖:“哪来的几顶!”

    “呵呵呵,来福你总算承认了,几顶没有,一顶还是有的。”

    “奴才绝无欺瞒之……”

    “得了得了,送去罢。”

    来福犹不舍得罢休:“当真不见?当初也不是您的错……”

    “你烦不烦?朕是个老寡人,她是个小寡妇,按说占便宜的事情朕还是欢喜的……那你说朕若去同她求婚,她肯不肯嫁给朕当老婆?”

    来福使劲挠头:“这怎么……呃……您……”

    “不肯你还烦个鬼,去!”

    “喏。”

    **

    后来爷爷日渐康健,两个小家伙八个月大的时候,唐糖给府上留了封信,悄无声息带着孩子去了西边。

    这一次她蓄谋日久,不露声色,连西去带孩子的两位老嬷嬷都是早两个月独个溜出府谈妥雇好的,此前竟是谁都没能瞧出丁点破绽来。

    待纪方读到那封信的时候,唐糖的车马恐怕早就渡了鹿洲。

    纪二颇为不忿,看架势是不把人弄回来不算完,纪鹤龄却是厉色喝止:“你就看在你弟弟的份上行行好罢。唐糖是两个孩子的娘,她与三儿夫妻情深,如今不过是想要尽些心意罢了,你打算用什么立场拦她?”

    “她有什么分寸……那是老三的孩子。”

    纪鹤龄冷笑一声:“说起分寸,三儿的媳妇比你总是要强些。”

    老爷子未曾挑明了说,不过当日那件伤心事,纪二哥当然是自责日久,着实无言以答,听罢默默遁走。

    **

    唐糖倒是月月有信回来给纪鹤龄,每年也会领着孩子迢迢千里回家过年。

    纪鹤龄也尝听闻,说是新皇派人在旧昆仑域的所在,建了一座什么放生池,那地方神的很,前些年分明还大雪冰封的,气候无比恶劣,近年来却颇得上天眷顾似的,雨顺风调,远近甚至有人开始兴建起了民宅。

    不过唐糖每年回来的时候,对西边所遇依旧只字不提,纪鹤龄晓得她心结所在,一家人很有默契地绕开了这个问题。

    今年归京的路上,母子三人遇了场风雪,紧赶慢赶,除夕中午方才到的纪府。在曾爷爷处用了饭,裘宝旸便接上翘首以盼的大宝去了马球场,唐糖则领着小醉去瞧大伯。

    孰料纪伯恩并不如爷爷所说,如往日一般独自闷在房中练字。

    一问之下,纪刀刀支支吾吾,半天才透露说:“伯父又去了柳条巷素琴阁,爹爹不放心,已然跟着找去了。”

    又……素琴阁是个什么地方?柳条巷好像是条花街啊。

    纪鹤龄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嘀咕了句:“那孩子,这大除夕的……”

    老爷子显见得早知纪伯恩常去那处,也从来就由得他。不过老人家说起此事,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愁容。

    既说到了这个份上,实则也没什么值得瞒的,都是这一年来发生的琐屑之事。

    起初算是纪二挑的头,当年大哥哥生死未卜,他自己几年后暗地里娶了谢木兰。说起来谢木兰是二嫁,纪二并没有横刀夺嫂,但他惯来道貌岸然,终归于心不安。

    纪伯恩本来温润平和个人,经了这场漫漫浩劫,宛若大病初愈,性子被磨得温吞木讷,平日在家同家人交流甚少,只将纪刀刀当亲儿子那般疼爱、教养。

    他本就说不出话来,倒是有贤良淑德的好姑娘,不嫌弃这一款饱经沧桑的闷罐子,可一到正经相亲见面的场合,纪伯恩居然连个正眼都不肯给人,看上去煞是傲慢。

    旁人只道是这位落魄将军心高气傲,纪二哥却很了解这位哥哥,知他是自卑害羞,心底尤为难过。

    唐糖也是真心服了,她万没想过纪二这种素有洁癖、又以君子自诩的衣冠之徒,居然想得出来,领他哥上那花街柳巷,花银子、练胆子……

    素琴阁里收的皆是官妓,卢家的小女儿卢语珠亦被辗转卖在其间。语珠擅抚琴,伯恩擅书画,

    后来的故事并不难想见,戏文中早是不胜枚举,落难佳人、落魄英雄……

    纪鹤龄十分心疼这个大孙子,其实并不以为荒唐,至于门楣有光无光……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光彩,比得上伯恩脸上重现的神采?

    现实的阻碍在于律法,官妓不同于寻常的风尘女子,身份尴尬特殊,花多少钱捧上天都不为过,想要为她脱籍娶回家,却为法所不容。尤其对方还是卢家的女儿,身份亦相当敏感。

    然而纪伯恩苦难半生尘埃落定,总不见得要他带着姑娘私奔罢?

    唐糖听到这儿,心里头略略犯了点小愁。

    这种事情,虽说事涉卢家,说穿了也还是开一句口的事情。

    事情说大不大,面子上头那位也一定肯卖,问题是她都五年没理睬人家了,跑去就为了这事,会不会太过功利了?

    无论如何,先去素琴阁相看相看大哥的这位红颜再说,小醉黏人,唐糖只好领着同去。

    **

    素琴阁原是在那柳条巷内,一个不为人所查的岔道深处,莺歌燕曲已然十分缥缈,到了阁前,竟是只闻琴声。

    那琴音冷冽凄清里,却又生生透着几分婉转蜜意。

    巷尾门侧那具背影十分孤零,单看灰白头发单薄身形,色泽唐糖还以为这个是纪伯恩,想想大哥也太过纯情了,她这头都在替他们张罗婚事,他这儿还在倚墙作矜持……至于的么。

    她让小醉扑上前唤了声:“大伯父。”

    那人一回头,错愕低头,随即抱起地下的小姑娘来,捧在手里端详。

    小醉愣了愣,一声“老伯伯”刚出口,望着五官样貌又极清楚自己认得,甜腻腻唤了声:“二伯父。”

    那二伯父倒也不嫌弃她,由得她揪胡子,用不至于吓着小孩子的声调道了声:“好。”

    唐糖方知认错了人,横竖她也从不同纪二说话,这里也只点了回头,算是招呼致意。

    当年回京,此人照旧回他的工部衙门当差。

    听闻成日里奔波劳形,也不知都忙了些什么,不过五年光景,愣将自己折腾成了一枚沧桑老者。有那么累么?

    大约也是觉得没脸,纪二一本正经嘱咐唐糖:“你能劝则劝,我是劝不过来的,哼,大哥这一回逢场作戏,作得有些久,此事如何收场,还未可知。”

    唐糖懒得理他,当初人也是你领来的,现在想起来要收场了?

    望着他那张脸,又实在不忍心说什么了,纪陶若在,一定不会苍老成这个样子的罢?

    由他引入内见过大哥,纪伯恩犹似在家中一般自得,他染了发亦剃了胡子,看起来利落清爽,可惜无法开口,望着久违了的唐糖,展颜微笑。

    外头那个纪老二,苍老得不忍猝看,大哥看起来倒仿佛焕然一新,他一转身,携出那位温婉解意的卢语珠来,大大方方引荐给他的三弟妹。

    作的什么戏?纪二真是小瞧他哥,唐糖一看便知纪伯恩是动了真情的了,那眉目之间迁延的情意,哪里能够有假,直让人忆起他旧年风华(纪陶:喂喂

    她一点面子算什么?大年初一她便腆着脸,托裘全德大人帮忙引个路,进宫拜年去!

    唐糖素来性急,片刻功夫,已然有了大致成算,立时先差了人,给马球场里的秦骁虎送去一封信。

    此等大喜,怎好不趁热打铁,雷厉风行。

    唐糖知道孙卢二家原为世交,便托秦骁虎作那个个媒人,他一定有法子觅见几个发在边疆的卢家故人长辈。大哥好容易有了个可心之人,无论对方现在什么身份,该有的礼数一桩都不可废,这才好教大嫂安安心心嫁过门来。

    因为临时引了那秦大媒人前来一议,唐糖走不脱,索性拉了大哥于一旁坐下来,提了笔细细商议婚事细节。

    语珠的面皮薄,带着小醉去里间拨琴,纪伯恩面泛红潮,淡淡点头笑听,眉目之中却颇含几分忧虑之色。

    此生浪湍风疾,自己这么条残舟,也能有泊港之日么?纪伯恩已经习惯承受最坏的消息,若要唐糖为自己再行什么委屈求全之事,他是断然不肯的。

    果然,秦骁虎一来,唐糖便急拉着他商议明日细节,当备什么礼物求见?不恰如其分是不成的,那个人不易对付,过犹不及更是不对的……以及见了赵思危又当如何开口?

    唐糖着实有些怕那个人,种种细节,非掐算一个滴水不漏,明日才好入宫。

    纪伯恩听得心急,如此难为做甚还去相求?正欲相劝,抬头却见那掀帘子入内的,是张意想不到的脸。

    来福道明来意,也不曾一本正经宣旨,悄悄递过圣旨便告了退,一干人面面相觑,对这从天而降的好事一时真是不知当如何适应。

    待终于缓过来,裘宝旸亦入了内,劈头先是奇道:“糖糖,那位也到了此间?你们打过照面了?”

    唐糖明白他说的是赵思危,愣了愣:“来福来过。”

    “不不,随着的便服,哥也不见得认错人罢。”

    唐糖追去门去,跑到巷尾死胡同里,总算一眼认出那个身影,紧追了几步,终是唤了声:“陛下。”

    赵思危顿了顿才转过身,默然不语。

    唐糖尴尬道:“谢……谢啊。”

    赵思危低哼一声:“不给你好处,你就不同我说话,想着我的好处了,开始琢磨送什么礼合适了?什么要恰如其分,过犹不及……我就想要串西边念珠,不用什么蜡,给我暴殄天物,朽木做的就好。”

    唐糖笑:“朽木哪里做得成?去寺里给陛下求个乌木的。陛下几时也信了佛?”

    “夜半睡不着,数羊用。”

    “……”

    “听说那座旧城……被你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一样都被翻了几遍了,可有什么进展?”

    唐糖苦笑摇头:“……多亏陛下这些年提供的种种便利,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面谢。”

    “愈发的虚伪,你是没有机会谢么,你是恨我。”

    “没有没有。”

    “没进展就多回京歇歇,这个鬼地方虽然比西边气闷,好歹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随便活一活,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

    “其实就算人活着,到头也大抵活不满一百岁,朕是想开了,糖糖……”

    “什么?”

    “你也想开可好?”

    唐糖一口回过去:“哦,这个我是想不开的。我那个共看春花秋月的人跑在天涯,至今还没寻回来呢。”

    赵思危狠狠瞪了她一眼。

    唐糖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见赵思危往袖囊中摸了半天,居然摸出枚孔眼磨坏的金钥匙来,递至唐糖眼前:“喏,你那未归人。”

    唐糖双目璨亮:“它在您这儿!它怎么会您这儿?可是当初纪陶在暗道里让你交给我的?”

    “你至今未问朕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却要朕给你讲故事?哼,我是不高兴讲的。”

    如今这人鬓间亦生华发,却居然越活越回去了,唐糖强忍着:“那您这些年……”

    赵思危看她问得勉勉强强,不免又生一回闷气:“得了罢,总之绿帽子没你想的多就是了。”

    “我何曾想过!”

    赵思危深望她一眼,撇了撇唇,不再多作流连,转头走了,行了两步方才回首道:“撤离的时候,于那空狱门前捡的。本想早还给你,可你并不愿理我。如今朕想通了,还你。”

    “空狱?”

    钥匙分明被遗落在了石洞的入口,怎会转到监狱那头去的?这两个地方分明相去甚远,若非人为,那地下机括就存在一种别的可能……

    赵思危当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哼道:“你知道么?本来朕还想借纪伯恩的事情要挟你改嫁的。”他撇下这句话,兀自孤零零走了。

    不放心跟出来的裘宝旸听了末尾这句瞪大了眼,唐糖无暇琢磨其他,捧着钥匙正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拖拉啊,对不住大家了。。。。我也不敢乱作保证了,没想到最近那么多状况。。。继续埋头去写